层层相托的花瓣纯白若雪,正中央有几片花瓣将开未开地拢着,隐隐露出里面的一点幽蓝。
“送了一朵花回来?”菁娘不认得这个,稀罕道,“这个时节还开着的莲花啊,难为他有心,知道送这个讨人欢喜。小姐你说呢?”
施绵说不出话,目光凝在那多雪莲上,呆呆地伸手去碰。
尚未触及,十三一把将陶壶合上,瞪了她一眼,抱起陶壶就冲向隔壁找东林大夫,“师父!师父你快看!”
“你抱哪儿去?那可不是给你的!”菁娘大喊着追了过去。
待吵闹声远去,厅堂中的老道士笑呵呵道:“未入秋那会儿采得的,出了沧州,正好外面气候开始转凉,到京城这边是冬日,省了许多养护雪莲的麻烦事。小九姑娘可还喜欢?”
施绵哑然,其实得知严梦舟离开之后,她问过十三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儿,也问过袁正庭,俩人都没给她正面回复,只说等严梦舟回来了自己与她解释。
施绵在无数个深夜里悄悄冥思,严梦舟是去为自己取雪莲才一去不返的,雪莲出了问题,他得罪了严侯。
不回来、不写信是怕她被严侯盯上报复吧?
可严梦舟又能去哪儿呢?
施绵想过他会去的地方,应该是有雪莲出没的地方,天下之大,哪里都有可能。
现今看见这朵雪莲,醍醐灌顶般,她终于想明白严梦舟现在身在何处了。最有可能找到雪莲的地方,就是它的生长处,那座据说常年覆着积雪的遥不可及的天山。
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圆肚陶壶里的雪莲更能证明他的心意了。
施绵抱着那颗能做小灯笼的明珠,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老道士回忆了下离开沧州时所见,指指施绵怀中的珠子,又说道,“我觉得应该快了。”
施绵轻轻点头,垂下了眼眸。
老道士在小叠池住了两日就离开了,走时说要去做一番大事业,被十三讥笑了一顿。
拿到雪莲后的第五个月,天气已转暖,施绵开始跟着菁娘、贵叔逐渐频繁外出。
走在大街上,会被打闹的幼童冲撞,会碰上书生前来搭话,有一次佳节夜游,烟火突然在头顶炸裂开,施绵受了不小的惊吓。
受到惊吓时心口还是会收紧,会有窒息感,但从未再发过病。
第七个月时,东林大夫外出看诊,施绵与菁娘等人也跟着去了。这次去的远了些,与京城隔了整整两个州府。
到了外面施绵才知道,这两年十三常常外出行医,最初太年轻没人信,就打着东林圣手亲传徒弟的名号,闯了这么久,竟然已经有了些小名气。
施绵与他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不说能与他相比,诊治个小伤痛还是不在话下的。学有所用,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这日前来看诊的人较少,施绵正在帮东林大夫誊抄药方,外面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与熙攘声,震得地面几乎都在震颤。
菁娘好奇地探头往外瞅,很快缩回脑袋,喃喃迷惑,“这是什么人这样威风啊?”
他们暂居的医馆里的小药童往外瞅了一眼,道:“这是从沧州回来的负责押送蛮夷赔偿货物的将士,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
菁娘好脾气道:“我妇道人家不常出门,没见过世面。”
小药童道:“北面的蛮夷你都不知道吗?生吃人肉的!”
夸张的语气把菁娘逗笑,不经意听见“沧州”二字的施绵也停了笔,朝着医馆大门外看去。
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接连不断,两侧身着盔甲、腰携佩刀的将士高步阔视,勇猛不凡,光是远远看着就足够震人心魄。
从沧州来的,不知他们见没见过严梦舟……
“……是皇帝的儿子打回来的,要是继续打下去,蛮夷人的镇国之宝都得赔给咱们朝廷……”小药童还在叽叽喳喳。
菁娘不怎么信,又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药童道:“你去街头打听打听,大家伙都知道,去年就这么押送过一回,知府大人派了好多官兵护送呢!”
这边说着,几声带着嘲意的哼哼声传入耳中,施绵一转头看见十三坐在椅子上,脸不是脸,一看就是在憋闷气。
“谁又惹你了?”施绵问。
“我闲的没事就喜欢哼哼不行吗?”十三瞪过她,含恨骂了起来,“……真不是东西!我非得往他碗里放断肠粉!下砒/霜!我毒死那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两年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咒骂别人,也不知是谁惹了他。施绵已司空见惯,看了眼外面还未走完的押送车队,低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药方。
能让十三不间断咒骂两年的,除了严梦舟也找不出别人了。
他快恨死严梦舟了,明明是皇帝的儿子,骗他说没有爹娘,说什么黔安王妃的族亲,全是假的!在他心中,严梦舟就是个满口谎言的混球!
唯一能让十三感到慰藉的是施绵至今不知道,施绵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看着认真誊写药方的施绵,十三得意地笑了下,心道:施小九人是傻了点,长得还挺美,难怪这一路没少被人觊觎。
想着想着,十三忽然嘴角一僵,猛地坐起来,问:“施小九,你不会是皇帝的闺女吧?”
施绵的眉头紧紧拢在一起,看十三的眼神像是在看撞坏脑子的痴傻儿。
“不对不对,你要是皇帝的闺女,菁娘哪能用十四给你冲喜……”十三重新躺回椅子里,自己嘀咕起来。
施绵心中阵阵无言,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上,只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两人互不搭理。
过了会儿,十三一拍桌子将施绵的视线吸引过来,郑重其事地与她求证:“施小九,你是姓施吗?”
“我当然是姓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