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梦舟留了一半的侍卫守在医馆,离开时的阵势很大,惊得周围邻里都知道这位王爷对施家姑娘有多上心。
他这一离开,整整三日未再来医馆探望施绵。
第四日下了一场雨,人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雨水的落下,凉意加重,秋季仿佛一日之间过去了大半,草木枯黄,风声萧瑟。
严梦舟在落雨天外出,去了趟城西的望远楼。
这是四十多年前一个喜爱玩乐的王爷建造的,视野开阔,能跃过城楼看见京城西面的大片山林。
秋冬交替的时节,枯黄枝叶、常青草木以及红艳艳的枫林碰撞着,构成浑然天成的瑰丽美景,被雨幕一遮,更添几分冷寂的美感。
严梦舟到时,清雅的丝竹声悠然悦耳,太子与数名世家子弟正对窗饮酒。
两侧长窗洞开,一面是绚烂的秋日雨景,一面是雨雾朦胧的空旷街道,身处其中,山野之美与民间烟火尽收眼底。风声、雨声皆在耳中,却不觉寒冷,着实是个好去处。
严梦舟心想,以后去了荆州,也可以建一处这样的景观,冬日拥着施绵赏雪,她定然是喜欢的。
“四弟来了。”锦川王眼尖,第一个看见他,笑着举盏示意,其余作陪的公子纷纷起身行礼。
这日是锦川王做东设宴,邀请太子、严梦舟及几个贵族公子前来赏景。王爷相邀,来的人不少。
严梦舟扫视一周,看见了严狄。
他内伤不愈,整日咳血,话都说不全,谈何饮酒?面前摆着的是一壶茶水,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严狄动作比他人慢,苍白的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对着严梦舟徐徐作揖。
“为兄还当你不来了呢。”太子惊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严狄,心中暗暗警惕着。
“二皇兄相邀,不敢不来。”严梦舟道。
他鲜少来往这种场合,落座后只管自己饮酒,不多时,在座数人恢复了自在,有聚在一起作诗的,有相携耍酒筹令的,听着雨声,赏着美景,好不自在。
一直未动弹的只有三个皇子与严狄。
倾满一盏酒水,严梦舟向着严狄走去。太子眉头一跳,将要跟去,锦川王上前拦住了他,“皇兄,我那王妃素来与太子妃交好,这几日想去府上拜访……”
长窗旁,严梦舟问:“表嫂伤势如何了?”
严狄似早知严梦舟会主动与他说话,脸上始终带着笑,听见自己夫人的伤势,脸上的笑也未收起,道:“腿伤不重,只是疼,苏醒不久,就会疼晕。”
内伤作怪,说长句子时气息拖长,严狄就会胸口剧痛,只能断续地开口,但这不影响他的挑衅。
严狄语气幽幽道:“你那王妃,更加娇弱,若换成她……”
轻慢的语气听得严梦舟眸色沉下。
两人临窗而立,众人知晓二人不合,有意避让开,无人听及二人谈话。
严狄似看不出严梦舟的转变,照旧笑着,举盏相敬,声音压低,“表弟好本事,在沧州,屡立奇功,还能严防死守,阻碍他人上雪山。”
这内伤就是严梦舟亲手打出来的,他毁了严梦舟一株雪莲,严梦舟就让他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严梦舟也的确做到了。在他去沧州的那几年,严狄手下的人也没少去,雪莲未能寻到也就罢了,人也音讯全无。
“表哥可以去雪山底下翻找看看。”严梦舟淡淡道,“经年累月的积雪下,谁知道会藏着什么呢?”
兴许是雪莲,兴许是他派出去的人手的尸体。
严狄笑不出了,胸口一痛,捂嘴咳了咳,指缝中渗出星点血迹。
他将血水吞咽下去,又道:“施姑娘,香温玉软,贱内等着她来……”他笑,嘴角上扬,眼角下沉,低沉阴冷道,“拜访。”
严狄举盏,严梦舟面无表情地与他一同举杯,在茶盏与酒盏举到同一高度时,用足够让他听清的声音道:“你等不到那时候了。”
言毕,骚动忽起。
后院里的几颗老树犹若一夕枯萎,枯黄的树叶被雨水打落,湿漉漉地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这情景太过凄冷,让施绵起了几丝愁绪。
这几日她问了明珠许多皇家的事情,也想了许多。知道的越多,心中就越沉重。
施绵隐约觉得严梦舟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是说不上具体的。
雨水敲打着屋檐瓦楞,汇聚成细小的水注顺着瓦当流下,哗哗的雨水充斥着施绵的双耳,搅乱她的思绪。
施绵抬起头,看见暂养在天井水缸里面的鲫鱼翻了个水花。
再向外看,明珠撑着伞跑来,神色惶急,菁娘在后面追着,脚步杂乱。
施绵心头一跳,起身出了屋子,走到房门口,两人正好跑过来。
“四哥遇到刺客了!”明珠语出惊人。
施绵仓皇迈出一步抓住她手臂。
明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她脸色白了,抚着着胸口平缓一下,又赶忙说:“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儿小伤。”
“什么小伤?”
“不知道,我听我爹说的。”
菁娘也着急,推着两人进屋,倒了茶水让明珠润嗓子,“你先歇歇,好好说!”
明珠咽了两口茶水,抹了抹嘴巴,一鼓作气道:“说是今日二哥在望远楼设宴赏景,还有几个世家公子都去了,不知怎么的就混进了刺客。太子、二哥、四哥都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