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遭遇不同,做出的选择当然不同。”施绵声音中并无异样的情绪,抓着严梦舟的手仰视着他,认真道,“你做何种选择我都理解,都愿意陪你一起面对,我今日这样问你,只是想与你确认一件事。”
“杀了她之后,你要登基做皇帝吗?”
严梦舟眉心收紧。
施绵道:“我也是才想通这一点的,她不仅是你母亲,还是皇后,你若是杀了她,不论什么原由,都会被人所不齿。若是他人登基,即便新帝不计较,朝臣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我的后代。杀了她,再想全身而退,唯有登基称帝这一条路。”
只看严梦舟没有变化的神情,施绵就知晓他是听进去了,她语气放缓,又道:“若你于皇位无心,那就不能由你来杀她。”
严梦舟厌恶这个堂皇壮丽的皇宫,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做皇帝,施绵当然知道,所以她才要将这番话说给严梦舟听。
不杀严皇后,就这样放任严皇后欺辱严梦舟,施绵也做不到。
她往前一步抱住严梦舟,下巴抵在他胸膛上,说道:“杀了她并非最佳解决办法,我希望你往后想起她,只当她是个歹毒妇人,与你没有任何亲情,而非愤怒、憎恶、悔恨。”
严梦舟久久未出声,寂静中,侍卫在外面禀报,叛军已又过一道宫殿。
“那你说怎么办。”严梦舟终于出声。
施绵精神一震,道:“我知道你恨她,我有更好的办法帮你报复回去……”
严梦舟声音嘶哑:“什么办法?”
“她最想要什么,就让她永远得不到什么。她最恐惧什么,就让她独自面对什么。”
严皇后晕沉沉醒来,头痛欲裂,摸到头上包扎的纱布后,高声呼喊着宫女。
帘帐微动,有人迟迟走出来,却是施绵,身后跟着个冷面侍卫。
“小贱人!”严皇后憎恶骂道。
施绵不以为意,道:“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
严皇后这才发现殿中烛光已灭,有一扇窗被打开了条小缝,从中能看见外面的天空乍破出白光。
殿外宫人无措的哭泣声弥天盖地袭向她,声声震耳,她头上的伤口裂开了一般剧痛无比。
痛感使她意识朦胧,眼前花白,她隐约听见了厮杀声,就在她的凤仪宫宫墙之外。
叛贼攻来了,只有一墙之隔,他们很快就会冲进来,折辱她,残虐她,一如当初严梦舟遭受的那些。
时光似乎回溯到多年前,这次她未能成功逃离。
严皇后瞳孔猛缩,大叫一声,抱住头往角落里缩去,嘴巴快速张合,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施绵靠近了,才听清她的声音。
“……太子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我是他母后,他不会抛弃我的……”
施绵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她觉得严皇后很可恶,又觉得她很可怜。
沉默了少顷,她还是说道:“当年你惧怕流寇,扔下了亲生骨肉逃生,是非对错旁人无法指摘,可后来你实在不该三番五次折辱他、想至他于死地。”
“现今二皇子起兵宫变,正在逼近。没了小儿子,你还有夫婿、长子和兄长,这三人此刻都在宫中,你等着他们来救你吧。”
景明帝是绝对不会来的,严侯都起兵造反了,这妹妹在他眼中已无任何价值。
严皇后能抱有希望的唯有太子,可她忘了太子数月前重伤,尚未完全康复,在今日这场混战中,太子是处于劣势的。
严皇后惊恐失态,满心都是太子,可她倾尽半生的心血,她生平最大的依仗,注定会在今日抛弃她。
施绵说完就去了殿外。
严梦舟想借着锦川王谋反报复皇帝皇后,却并不想锦川王称帝,他不能让严侯再度得势打压他,所以今日这场混战,他必须要帮太子。
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施绵,他已迎阵而去。
老道士早已将锦川王所有计谋暴露,严梦舟那边是不成问题的,施绵担忧的只剩下景明帝一人。
这个皇帝谈不上多好或者多坏,只是近年来被酒色掏空,行径正在渐失偏颇。
他活着,用处不大,还有很多麻烦。他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严梦舟手中。
施绵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宫外反贼已被太子全部拿下,太子正率人从外围包抄进来。宫中,锦川王已被王爷降服,正于殿前受审。”
“陛下呢?”
“陛下……”刀疤小将挠挠头,道,“陛下适才被太医弄醒了……”
不说旁人了,施绵都替景明帝惭愧,儿子逼宫他遭人暗算昏睡,麻烦事都解决了他醒了。这也太无能了。
问题在于严梦舟是想让他死的,现在他醒了,要如何动手?
施绵想了想,指着高处的阁楼道:“带我上去。”
侍卫全部守在外围,殿中负责保护她的是伤了腿的二狗与刀疤脸小将,二狗不便于行,于是由刀疤小将带施绵上去。
这是后宫中最高的一处阁楼,凭栏而望,能看见整片御花园与前方的宏伟正殿。
施绵立于高处望向主殿,从稀疏枝叶中远远看见了身着龙袍的景明帝。他被人扶着站在玉阶上方,下方跪着的是被绑起的祈贵妃与锦川王。
严梦舟与太子立于阶下,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施绵觉得他一定是在后悔没在景明帝昏睡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