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接到命令前,没人敢下手,一接到命令,几双修长的手开始扒萧祁墨的上衣。
“周叔,让那人进来。”
门口的周管家一直侯着,深怕他家王爷一怒之下将这一二十个女子都给劈了。听到这句话,他反应了半响,才想起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离思刚换了一只脚蹲在石狮子前,便见有人来通报,说是王爷有请。
她从来没有觉得“王爷有请”四个字这般动听过,以至于脚麻摔倒无数次都顾不及,一股脑儿往老十九寝室冲。
这也是她最忐忑和不知所错的一次,一路前行,离思在心里演绎过无数次该对萧祁墨说的话。站直了任他骂,绝不还口。
然而,却在进门的刹那将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个个长得犹如出水芙蓉,不是一般的宫女。
其次是萧祁墨那张明显在问“你是谁?”的表情,双眼不曾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最后是他光着的上身,和随意披在臂弯处的衣衫。
最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当是胸口上那个血迹斑斑的‘窟窿’,刀口触目惊心,半个月过去了,居然还没合上!
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看,甚至觉得自己何来勇气站在此处,有何颜面来面对这样的他?离思恨不得将自己抽死,这都造了什么孽。
“有事?”
这句话再平淡不过,平淡到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打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离思走了两步,终是说不出半句话。这时有一婢女为萧祁墨端来茶水,他想都没想,主动勾嘴去喝着。
模样甚是轻浮,却又无比自然,仿佛他就该这样,毫无半点不妥之处。
忽而间,钟离思的脚似千斤般重,再难挪动半步,一颗心像被狠狠地揪着,疼得呼吸困难。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种反应,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以为只有萧祁墨受得伤能刺痛自己,可那些帮他裹着纱布的女人也刺痛了她眼睛。
此人从出现那天起,身边就没有女婢,也从不会使唤女婢。唯一接触过的她人,就是赵凝,可都是冷脸回她“不可以”“随便”之类的。
“来确定本王死没死?如此你可满意?若不满意,可需再给你一把刀?”,萧祁墨带刺得话语能穿破人的耳膜。
离思抬眸,用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前面的人,那头却在刹那间将自己目光移开,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受罪。
离思木讷地摇头,又木讷地回道:“不……不是。”
因为在门口吹了一宿的风,声音变得沙哑无比,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说话。
待婢女将萧祁墨衣服穿好,又手把手为他束好腰,他才悠悠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明明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硬是走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在钟离思耳边说了句:“别在本王的门口卖惨,本王不吃你这套。尤其是晚上,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招了什么邪祟,坏了我瑞亲王府的名声。”
离思紧握拳头,一不留心指甲插入手心,静默无声地滴出几滴血。
他以前说话也难听,没个正经,但从没这般让人觉得窒息过。果然,人都是失去才知道珍贵。
钟离思也不列外,眼泪不由地在眸中打转,以她那股子野性,不是她想哭,不是她想流泪,是真的不受控制。
她没敢抬头,低眸吐出去沙哑的:“我知道了。”
而后拖着麻木的脚一步步走了出去……
第53章【心疼】
离思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扭头忐忑看去,老十九已经坐回椅子上,一副要闭目养神的行头。
一群莺莺燕燕排成两队站着,像参加选美大赛似的。
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一句话都不说,思量了须臾,离思扯着干涩的脖子说道:“是我的错我承认,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和苍白,你若真的恨我入骨,我捅了你何处,你捅回来就是,我若眨一下眼睛就算我输。”
离思语毕很久,那张惨白脸上的眼睛依旧静静地闭着,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钟离思离去,一旁的婢女正欲给萧祁墨盖毯子,手都还没碰到他,便被那人猛然睁开的眸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出去!”
萧祁墨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又恢复了平静。
那两个字足以说明他的抵触,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有不甘地出了门。
“王爷这阴晴不定的脾气,方才还让我等脱他衣服,转眼又冷艳相对,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可不是么?兴许是被对面那位给气出来的,看这态势,王爷怕是要悔婚了。”
“……”
寂静无声的房中,萧祁墨缓缓睁眼,定定盯着地上那几滴鲜红的血,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她最后那一席话他不是没有听到,同样的位置捅她一刀?这女人够狠,够混蛋!
“周叔。”
周管家进门,等着他家主子吩咐。萧祁墨静默半响,问道:“门口还有人?”
周管家琢磨了一番,才揣摩出这王爷的言外之意,他笑嘻嘻道:“您是说钟离小姐吗?她已经回去了。”
萧祁墨脸色一沉,冷语响起:“今晚她若再彻夜守在王府门口,想办法让她……滚回去。若是不能让她走,你也别睡觉了,一起守着吧。”
周管家老脸抽了一阵,这是什么变相关心?人家也不敢问,良久才憋出个:“是。”
钟离思回到将军府,吃了些简单的粥,胡乱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去了钟离北门的书房。
她大哥正在案几上埋头写着文案,见人进门,钟离北门笑道:“身体恢复得如何?你这病可不轻,一晕就是半个月,真的已经把棺材板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起这事,让人破涕为笑。周氏在离思昏迷十天时以为她再无生还的可能,便一把鼻子一把泪为她张罗着后事。这也是她醒的时候见武大志披麻戴孝的原因,可惜她没死,诈尸了。
离思尴尬笑了笑,言归正传,“想问大哥一些事情。”
钟离北门放了手中笔,抬头道:“你说。”
“大哥可认得郑淳?”
“郑淳?有点映像,曾在父亲的手里当值,不过他好像去年年初就死了,怎么了?”
“死了?被谁杀的?”
上一世的郑淳,可是拿她威胁萧祁墨的人。
“王爷杀死的,查出他有通敌嫌疑,便将他赐死了。”
离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想萧祁墨死在自己前面,也就意味着他在她前面重生,而且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将来会引起大乱的人。就是不知他对那位幕后黑手有没有察觉,若没有提防,事情可就难办了。
“你经常出入宫廷,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个人。”
离思顺势坐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委实怔住了钟离北门。
“谁?”,她哥问。
离思俯身,在她大哥耳边低语一番。
那头一阵惊讶,思索许久点头道:“此事我会重视。”
离思出了书房,在阁楼边空站了许久,从早到晚,她都目不转睛盯着对门。可是只看见偶尔有家丁和宫女在走廊上游走,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一想起那人胸口的“窟窿”,全身就开始发麻,应该很疼很疼吧。惹了人家,该怎么办呢?坐以待毙?这不可能。
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于是这天傍晚,离思破天荒去了厨房,让徐婶教她炖汤。
徐婶一副太阳永远不会出来的吃惊面容,“小姐……吃不饱?”
“不是,王爷不是受伤了吗,这久也没好好吃饭,我想给他炖些补汤。”,钟离思直言不讳,没有半点隐瞒。
徐婶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小姐长大了,会体贴心尖上的人了。”
蹲在地上生火的人无奈一笑,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
除了兵法军事,她没认真学过一样东西。那天以后,她认认真真地跟着徐婶学煲汤,她发现只要静得下心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离思才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飘去了对门。
周管家想起他家王爷的嘱咐,见钟离思如见瘟神,浑身一哆嗦,赶忙跑去禀报。
“王爷,钟离小姐求见。”
萧祁墨晚饭勉强喝了些粥,这会儿脸色渐好,他举着本兵书自书架处看得正来劲儿,听了这话也没回头。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
语气森然,让人腿软。
这也是个厉害的主,那儿也是盏不省油的灯,谁都得罪不起。
周管家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半天才回道:“小姐她,她为王爷炖了补汤,说是送到就走,绝不打扰。”
说是看书,老十九书都拿反了,听到这话时手一顿,眉头深锁。那个只会烙黑饼的女人会炖汤?杀不死想毒死他?
“不见。”
他不知是自己真的不想见,还是不敢见。总之话说出去后,周管家已经领命出去了。
萧祁墨一掌拍在书架上,架子上的竹简和书霹雳啪啦掉了一地。钟离思,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坚持得了多久。
半盏茶后,周管家去而复返,“王爷,钟离小姐没有多做停留,她让我把汤给你,还让你趁热喝。”
老十九气得脸都绿了,“你是她的管家还是本王的管家?就不怕那女人毒死我?”
“这……那老奴去把它倒掉。”,周管家说罢就朝门外走去。
这厢轻飘飘瞥了眼托盘内的东西,还真像一碗汤,借花献佛的吧,她那双手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等东西。
“等等,既是毒药,留着做个证据。”
周管家扯了抹笑,将手中“证据”留在了桌子上。
砂锅炖的,里头还扑腾冒着热气,肉香味回旋在每一缕空气中。
萧祁墨将就勺子搅拌了几下,应有就有。就快抬碗吃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用力一砸,头也不回进了里间。
只要一想到在荆山,那女人毫无犹豫将刀子插入他心脏,他便疼得难以呼吸,仿佛被人挖了心,疼得满地打滚。
重生的那一刻,心尖儿上就是这样的疼痛感。仿佛杀他的那张脸还在眼前,甚至那句“你过来我就杀了你”都还萦绕在耳畔。
他睁开眼,回到的是永顺帝正欲将赵凝赐婚给自己的节骨眼上。
心脏被捅穿的疼痛都还没缓过来,萧祁墨连夜进了宫,第一次求了他父皇:“儿臣要娶钟离思,请父皇做主!”
太上皇懵了,问:“钟离思是谁?”
老十九捂着胸膛,咬牙道:“镖旗将军钟离赤诚之幼女。”
老父亲难以置信,“不是老头子我不帮你,而是这也太突然了罢?你怎么认识她的,若对人家没那心思,可别误了人家姑娘一生。而且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别家女儿就算了,镖旗将军之女嫁给你,不利于朝堂稳定。”
萧祁墨知道他那老父亲是道教信徒,为了让太上皇同意,他迎着目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五行缺心,此女正是我缺得那颗心。”
太上皇一听,那还等什么?赶紧下旨,幺儿子的心最是重要……
想起这些,萧祁墨伤口又开了。本就毫无睡意,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每一抹疼痛,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窟窿”是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捅的!
一连几天,钟离思都往王府送汤,萧祁墨盯着那一排排砂锅,想将它们拍得粉碎。每次举起手,运足了内力,却都在最后关头将那强大的力量转去了别处。
这天午饭过后,萧祁墨总是会时不时瞥向门外,一颗心乱得七上八下,险些扭成一股麻绳。
“风大,王爷还是进去吧。”,周管家关心道。
老十九“嗯”了一声,并没有要走得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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