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三郎在接到这个电话的
时候,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因而听到邵瑜的声音时,他并没有太多诧异。
“我现在很忙,不能去见你。”佐藤三郎说道。
他好不容易脱离牢房,此时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倒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邵瑜的声音,算是完全将他拉回了现实里。
离开了法租界之后,佐藤三郎不想再与邵瑜有太多交集,他的内心仍然因为叛国而充满了挣扎,虽然他还是想要原野贤的命,但他却不想以继续叛国作为一切的代价。
电话那头的邵瑜,听到佐藤三郎这么说倒也没有半点吃惊,只轻笑一声,说道:“你不见我,那有些事我可就兜不住了。”
佐藤三郎眉头皱起,说道:“你不要着急,今晚七点,我们在春风楼见面,如何?”
“我想你弄错了一点。”邵瑜特意停顿了几秒钟,给佐藤三郎足够思考的时间,然后说道:“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我怎么说,你必须怎么做。”
“你!真是贪得无厌的华夏人!”佐藤三郎低声咒骂道。
邵瑜并不在意他的谩骂,只说道:“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我要是见不到你,我就会做一些冲动的事情。”
佐藤三郎赶忙将人稳住,如今永城战败,他是泄露战机之人,一旦这事传到原野贤的耳朵里,他怕是一点好果子都没有。
佐藤三郎虽然被关押了数天,但一直待在法租界里,也因为他身上的伤痕得到总捕房医生细心照料的缘故,并没有在身体上留下太多痕迹,也因为这个缘故,东瀛人也没有从他身上找罪魁祸首,而是在努力排查内部的那些华夏汉奸。
邵瑜没有听佐藤三郎多说话,报了个地点后,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佐藤三郎无奈之下,也顾不得自己案几上堆着的那些材料,只能在出门时,装作脸色不好的样子告诉自己的亲卫要去医院一趟。
听他这么说,亲卫倒是没有多少怀疑。
佐藤三郎顺利的出了宪兵司令部,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竟然跟了一个尾巴。
等到他顺利抵达了和邵瑜约定的地点:茶楼,却没有见到邵瑜的身影,让他觉得十分气恼,只当邵瑜是在戏耍自己。
可他也不敢失约,只能继续坐着等待。
“
您点的云糕。”
“我没有点云糕。”佐藤三郎说完,便看见这店小二长得和邵瑜一样,立时便心领神会。
邵瑜送上云糕之后,便进了茶楼后院,脱下了店小二的衣服,换上自己的衣服,这才离开。
而佐藤三郎,此时悄悄的抬起云糕的盘子,发现底下压着的小纸条后,默默的将纸条收到袖子中。
邵瑜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惊到了佐藤三郎,他在茶楼喝了半壶茶,吃了一整盘云糕之后,这才迈着步子出了茶楼。
等到回到宪兵司令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了,他才敢打开邵瑜送过来的那张纸条。
看了一眼之后,佐藤三郎立时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原野贤,欺人太甚!”
而这时,他桌子上的电话再度响起。
“明天早上七点,你甩开身后的尾巴,我们见一面。”邵瑜说道。
佐藤三郎这一次没有再讨价还价,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清早,佐藤三郎离开了住处,直接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先前是他大意,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尾巴,如今他心里有了防备,很快就甩开了身后跟着的那些人。
等两人见了面,邵瑜便直接了当的说道:“你也发现了,时时都有人跟着你。”
佐藤三郎没说话,只是突然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原野贤赎你出法租界,只是想让你做永城战败的替罪羊,他如今就等着发现你的异常,就直接给你盖上罪名。”邵瑜观察着佐藤三郎的神色,接着说道:“就算找不到你的异常,多半他也会制造疑点,给你安上罪名。”
“这场战争的胜负,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他只是想除掉你罢了。”邵瑜说道。
佐藤三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野贤怎么可能不在意胜负,他只是觉得这些细枝末节,完全无法影响整个大局。
你为了你的国家这般汲汲营营,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用你们的话来说: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做的再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无用的。”
邵瑜闻言也没有生气,知道这样的说法,只是佐藤三郎为了减轻内心因为叛国行为而产生的负罪感。
邵瑜知道佐藤三
郎这样的人,很容易因为一时冲动犯下错事,冲动之后内心又会被歉疚感折磨,因而行为便会表现得十分反复。
但对付这样的人,邵瑜很有经验。
“既然你都知道我在做无用功了,何不干脆一点,反正你透露的东西再多,也并不能影响大局,为何不多说一点,这样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邵瑜笑着说道,语气低沉,好似是恶魔在引人堕落。
“原野贤这样卑鄙的人,却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整日里不想着如何为国尽忠,只一心想着针对你,你真的甘心吗?”
第171章杠精巡长(二十)
真的甘心吗?
这样的问题,佐藤三郎何尝不是在内心问过自己许多次。
一方面他恨不得原野贤被千刀万剐,可另一方面,多年以来帝国对他的培养,也时时萦绕在他心中,两种思绪一直在他内心纠缠,时刻碰撞着。
加之妻子的背叛,他人的眼光,佐藤三郎无时不刻都被这些东西煎熬着。
“人活一世,总要念头通达才好。”邵瑜顿了顿,接着说道:“原野贤喜欢你妻子,便占有了她,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念头通达。”
“你怨恨原野贤,恨不得他去死,所以和我交易,这也是一种念头通达。”
佐藤三郎回望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见对方神色中满是温和,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点都不像是在引诱他堕入无边地狱一般。
“你呢?你的念头通达呢?”佐藤三郎问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我的念头通达,自然是想要收复山河,赶走你们这些人。”
“帝国的光辉,照耀整个东亚。”佐藤三郎十分自豪的说道。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佐藤三郎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邵瑜一脚踹在地上。
先前还笑容温和的人,此时面上满是冷意。
“所谓的光辉,就是侵略与贪婪吗?”邵瑜反问道。
佐藤三郎一愣。
邵瑜紧接着说道:“你们本就是侵略者,何必要给自己加上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外壳,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手里的枪正抵着我朋友的脑门。”
佐藤三郎顿时语塞。
当面对一个渺小的人时,是不需要跟他讲道理的,直接用拳头就能击溃对方,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同样强大的人,这样就已经坐在了谈判席上。
“你面对原野贤的样子,和我们面对你们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呢?”邵瑜眼中满是讥诮的看着佐藤三郎,将他心底那为数不多的帝国自豪感直接击溃。
“你这样一个弱小的人,还配说什么帝国的荣光,你的帝国保护的是原野贤那样的人,它可不会保护你。”
听到邵瑜这么说,佐藤三郎心下一阵急速跳动。
邵瑜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趁
热打铁:“为什么他们重用的是原野贤,而不是你?为什么你们有了冲突,他们无脑维护原野贤,而直接压制着你?”
“你想为你的帝国尽忠,你也不想想,你的帝国在乎你吗?”
佐藤三郎闻言面色苍白,他很想反驳,但也明白,如果自己和原野贤再次发生冲突,他的国家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原野贤。
这样的认知让他既觉得痛苦,又感到绝望。
“你且仔细想想,若是先前被我抓住的人是原野贤,东瀛军方,会不会不顾一切来救他?”邵瑜问道。
佐藤三郎没有回答,但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邵瑜继续说道:“就算你想不明白也并不重要,我还是会替你杀了原野贤。”
佐藤三郎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
邵瑜又笑了,说道:“只不过那时候,你们东瀛军方会不会追查到你头上,这我可无法保证。”
佐藤三郎眼中的光顿时熄灭了,他被邵瑜反复折腾,倒是没了从前那样的锐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也没能蹦跶几天了,等你做了原野贤的替死鬼,我再顺手给你报了仇便是,只不过那个时候,你的名声会怎么样,我可不能保证。”
邵瑜说出口的威胁,直接像一把重锤,敲在佐藤三郎的心头。
他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他在军方内部,因为一直被原野贤刻意打压的缘故,实际上并没有发展出多少人脉来,若是原野贤一心想让自己背黑锅,只怕连一个会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
军方对于战犯的处罚,哪怕是自己人,依旧是极其严苛,再加上原野贤从中煽风点火,只怕自己死了都不会有人帮忙收视。
一想到自己不仅要替原野贤背黑锅,甚至死了,原野贤都和他的妻子恩恩爱爱,佐藤三郎脑海中刚刚浮现这样的场景,恨意便直接席卷他的全身。
许久之后,佐藤三郎方才再度开口,嗓音沙哑:“你想要什么?”
邵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来,他对于今天的这次策反本就没有太多怀疑,他早就做好了佐藤三郎会反复无常的准备,如今见对方这么快上钩,他心底也不禁觉得松快了几分。
得到了自己
想要的讯息之后,邵瑜方才开口说道:“三天内,原野贤,亡。”
佐藤三郎对于邵瑜的能力没有太多怀疑,但还是开口说道:“你的身份我清楚,你就不怕我会对你动手吗?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怕我会对你的家人动手吗?”
“我怕。”邵瑜笑着说道。
佐藤三郎眉头微皱,说道:“那你还敢这样跟我交易?”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如果不怕的话,也尽可以来试试,你会比我更疼。”
佐藤三郎面色沉了下来,他很讨厌看到邵瑜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
邵瑜却没有太多安慰这个东瀛人的想法,直接起身告辞。
佐藤三郎忧心忡忡的回了宪兵司令部,正巧遇到开会,他算是最后一个进会议室的。
他刚刚坐下,上首就传来了一句嘲讽。
“佐藤君,你的心思是不是还留在法租界捕房的大牢里,忘记了军部的正事?”
佐藤三郎虽然是最后一个进这间屋子的,但实际上他也没有迟到,此时听到原野贤这样出声讥讽,他心中火气立即就上来了。
但军方素来讲究论资排辈,原野贤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恩师,哪怕对方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在场面上,佐藤三郎依旧不敢直接和他对上。
此时屋子里坐着的所有军官,全都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佐藤三郎被所有人盯着,十分不情愿的站起来道歉:“抱歉,我下次会来得更早一点。”
原野贤闻言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你刚从法租界牢房里出来,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永城一战,我军损失惨重……”
主持会议的原野贤,开始对永城一站进行复盘,在内部排查中,虽然至今还没有排查出那个内奸是谁,但这一次他们已经有了更加周详的计划。
而佐藤三郎,在这份计划里,被安排着类似“急先锋”的角色。
随着原野贤越说越多,在场的人看向佐藤三郎的目光里同情便越多,毕竟这份作战计划,几乎什么都考虑到了,偏偏对于“急先锋”的考量是最不用心的。
“佐藤君,之前你被关押在法租界牢房,简直是在给军方蒙羞,此次发动对永城的第二轮进攻,希望你能一雪前耻。”原野
贤说着,竟然还笑了起来。
几个平常和原野贤走得近的将领,面上甚至也跟着带出讥讽的笑来。
佐藤三郎此时内心颇为悲凉,望着这一屋子的同僚,几乎没有一个为自己说话的,而原野贤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军方的高层,他对于这个军队越来越失望。
他的脑海中不住的回荡着邵瑜的声音:为了这样队伍,为了这样的国家效力,真的值得嘛?
佐藤三郎越想,越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便越是恨不得将永城的作战计划泄个底朝天。
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个人仇恨的砝码要远远重于对国家的忠诚。
邵瑜虽然不知道东瀛军方内部的事情,也从未见过原野贤,但他从原野贤先前做事的风格中,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甚至很多时候都不一定会顾全大局的人,因而邵瑜才会这样有把握将佐藤三郎控制在自己手里。
邵瑜很快便从佐藤三郎处得了新的作战计划,经过他的谎言测试,邵瑜对于这份作战计划并没有太多的怀疑,便直接上交给了组织,由组织转达给永城驻军。
虽然大家各为其主,但永城驻军却也没有太多怀疑,只不过果党那边却下了命令,要求留守沪城的特工,找出盟友留在沪城的探子。
gu903();组织上收到了风声,立时将这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传达给了邵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