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飞!
诶,好像不是怎么飞得动了。
白将军原是身姿特别轻灵的那种猛禽,这会儿却是胖得都不太愿意飞了,两只脚丫在地上飞快地走了起来。
等到它快要经过门槛的时候,才扇动了两下翅膀,飞进了屋里。
这一下,白鹘闹出的动静总算是引起了赵灵微和身边侍女的注意。
“将军?”
赵灵微的眼睛才瞥到一小团白色,就欣喜地叫出了它的小名。
回来了,她的鸟回来了!
所以她想要在出嫁前就和那位太子殿下鱼雁往来的愿想是已经达成了一小步了吗?
但当赵灵微看清楚已然多日不见的这只鸟,惊喜很快就变成了惊疑。
“童缨?沉琴?”赵灵微唤起了两名侍女的名字,问她们:“你们觉得……这是我的白将军吗?”
对上主人的这种视线,白将军也似乎是有些尴尬。
它慢慢悠悠地走向赵灵微,想要完成自己的送信使命。
但白鹘这么一走起来,就更是能让赵灵微明白它到底胖了多少。
它这会儿走起路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鸡!
“过来!”震惊之后,赵灵微生气地唤它。
这么简单的指令,白将军自然是听懂了。但它本就不快的脚步却更是摇晃起来。
赵灵微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扑住了她的白鸟。
“你怎么会胖这么多的!”
胖是什么?
鹘听不懂啊!
“都胖成这样了,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咳咳,这就有很多心酸事可以说了。
作为一只有尊严的鹘,白将军在赵灵微的手上扑腾了好一会儿。在一阵鸟飞乱毛飞之后,赵灵微才总算是把它腿上的小信筒给拆了下来。
赵灵微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这番举动也让向她靠过来的童缨与沉琴两人感受到了些许的紧张。
“公主,要不要……奴去把先生请回来?”
童缨担心赵灵微看不懂魏国太子给她写来的信,便如此说道。
赵灵微则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先不用,左右我也得自己先看看。”
于是那张被卷起来放在小信筒里的薄纸便被打开了。
“咚!”
“咚!”
心跳的感觉似乎都直接已经传到了触碰信纸的指尖上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手没有发抖,但……
[你会魏言?]
那是赵灵微自己就能看得懂的几个字。却是让她有些发懵。
就这四个字?
没了?
先前那种紧张的氛围一下就没了。
赵灵微先是给白将军搜了一遍身,又把塞信纸的小桶看了再看。
而后,她干脆还跑去太阳底下,把这张信纸抬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端详,想看看这张纸是不是内有玄机。
但是没有,真的没有!
让我的白鹘跑了这么远一趟,回来时还胖了那么多,就给我带了这四个字?
赵灵微震惊了,世间竟有如此之人?
她可太生气了!
赵灵微足足气了一天一夜,而后才开始咬着牙给魏国太子写第二封“飞鹘传书”。
她情真意切地告诉对方自己在房间的墙上画了一把他用的龙雀天戟,思考能够在马上挥动这样一把武器的人,到底是什么身形。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夸字诀。
夸对方可能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要夸得不留痕迹。
同时,她还得稍稍流露出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让整封信在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缱绻。
在这一方面,她的奶奶慈圣皇帝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行家里手。
毕竟,她可是赢过了先皇身边所有女人的女人。
如果说先皇是文治武功皆有,那……慈圣皇帝便是既有媚主之能,又有治世之才。
得了那块鱼符的赵灵微开始抓紧出嫁前的最后时光,频繁入宫,也和慈圣皇帝讨论起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当她把自己已经写好的书信逐字逐句地翻译给慈圣皇帝听,并称这些话似乎过了头的时候,已经很久都不需要讨好夫君的天下女主都哈哈大笑了。
“太和,你当这样的话就已经过头了?”
赵灵微红了脸,嘟哝道:“可不是么……我见都还没见过他呢。他把我的白将军喂成了那样,还回来的时候居然就给了我四个字。”
赵灵微差点就没说:他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又该如何对他说那种话呢。
可慈圣皇帝却道:“话虽不错,但你与那魏国小儿已经有了婚约了。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就是你的夫君了。你期待见到他,又日日夜夜念着他,给他写些情深意切的句子,这怎么就过了呢?”
说罢,慈圣皇帝便直接拉起赵灵微的手。
“太和,跟朕过来。朕给你看看当年我与陛下互通的书信。”
“啊……?”
能够让慈圣皇帝以“陛下”来称呼的,全天下也只会有一人。那便是赵灵微的爷爷,大商的第四任皇帝。
赵灵微被慈圣皇帝一路带到了自己的寝宫。
大商的女主人是一位极爱整洁的人,但赵灵微一进到她的寝宫,便看到了散乱在桌上的那些信。而在信的边上,则还摆放着一个镶有许多宝石的金箱子。
这让赵灵微感到说不出的疑惑。
而她奶奶则直接从桌上拿起一页书信,让她读一读。
赵灵微觉得这样似乎不好,可慈圣皇帝却是笑着看她,一副很是期待的样子。
因而她便恭敬地接过那页书信,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
“今日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妻表。三郎忌欲恒死。少时间,忽得儿手书,报娘子患伤风。”
这是……这是她爷爷写给奶奶的信!
她爷爷在家中排名第三,是以……便在信中只以三郎来自称。
而这信中的“儿”,则应当就是爷爷与奶奶生的几个孩子里的一个。
天哪,那时候她的爷爷都已经登基了,却还在给奶奶的信中写出如此话语。一天不见到奶奶写来的信,就要“忌欲恒死”了。
在慈圣皇帝鼓励的目光下,赵灵微又继续念了下去。
“三郎忧心整夜,欲生而复死,且忆妻欲死,不知何计……”
待到赵灵微把那封含着满满情思的信念完,她便听到慈圣皇帝对她说道:
“太和,你得让他爱上你,心里满满的都是你。不论想到什么,他都想告诉你,而不是只做他的小宠,做他的金丝雀,偶尔想起了便逗弄两下。”
“为他生几个孩子?”慈圣皇帝好笑地叹了个口气:“这倒是能把人拴住,但那到底只是下策。”
赵灵微看起来似懂非懂,却还在努力地去想奶奶的这番话。
“奶奶知道这很难,但奶奶得告诉你,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这件事本身便能给人无上愉悦。
“但有一点你得记住,在他这样爱上你之前,你只能装作很爱他。
“你是女子。女子本就势弱,若还先动了心,那可不就完了?”
魏国王城,
太子宫。
拓跋子楚正站在简易的沙盘前,复刻着那日他与俞松谋在城前的决战。
其实,他不应该让对方能够有将主力部队撤离的机会的。
但这样的事却是发生了。
他甚至还在部下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命人仔细检查过。
那名大商第一战将的骑兵部队,在进攻前行和撤军时的马蹄印,轨迹是相似的。
那便说明,即便是在经历了一个如此让人措手不及的阻击之后,他们的部队依旧可以依照军令行事,而不是陷入漫无目的的慌乱逃窜。
拓跋子楚看着当日的地形,并回忆起了那时的每一个细节。
喧哗声也就是在此刻响起的。
“不可!那飞鸟是殿下的!”
拓跋子楚连把面具戴上都顾不得,便立马冲了出去。
只见几名暗哨正在太子宫外用箭矢瞄准着那只看起来已十分慌乱的白鹘。
在地上,还有着两块被箭射碎的砖瓦。
白鹘一见拓跋子楚便像见了恩人一样,冲他飞了过去。
原先还剑拔弩张的侍卫已经将手中箭松了一些了。
但当未有戴着面具的拓跋子楚走出宫殿,并将自己的真容显露在那些宫中暗哨与侍卫们的视线中,其中一人便在震撼之下一个失神松开了手。
见那支威力已然不大的箭便这样直直地冲着白鹘而去,拓跋子楚便向外一个跃步,脚尖点在宫墙上飞身而起,一手将白将军护进怀里,另一手则抓住了那支原本会射中白鹘翅膀的箭。
待到拓跋子楚旋身落地时,他的殿前已然跪下了七八个人。
白将军乖巧、无助且可怜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拓跋子楚丢了箭,道:“不过是只鹘而已,也用这样兴师动众?”
那些人全都低着头跪着,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拓跋子楚:“除了先前开口提醒之人,其余人全去领罚。二十棍。”
说罢,拓跋子楚转身回到殿内,而那些留在殿前之人,则全都心下茫然,想不明白让他们如此尊崇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是这般长相。
殿内,走到窗边榻上的拓跋子楚由先前那抱着白将军的姿势改为了托着它。
可这只鹘却还是傻乎乎地待在它这位新朋友的手上,身子紧紧地挨着对方,仿佛是要寻找到一丝丝的安全感,连拓跋子楚把它放到榻上并解下信筒都不带动的。
相比起被白将军送来的第一封信,这第二封信上写着的内容就多了许多,并且在纸张的正反面都写满了魏言。
在拓跋子楚看到信上所说的“听闻龙雀天戟有两个我那么高”的时候,他便笑了。
但不过是一笑而已,总是以鬼面具示人的魏国太子便愣了愣。
因为,他已记不得自己上次这样笑是在何时了。
但当他一口气把这封信看到反面的最后一行,他便又没能忍住地直接笑出声来。
‘白将军真的已经很胖了,它胖得都像鸡了。子楚可别再喂它那么多肉了。’
那只是很简单的话语,不见丝毫的辞藻。
可少女的无奈和恳切就是如此跃然纸上了。
这会儿正窝在毛毡垫子上的白将军还不知自己即将遭遇的悲惨命运,它脑袋一动一动的,抬起头来歪着脖子看拓跋子楚的时候,倒真有几分鸡的意思。
冬日的暖阳透过纸窗,照在那双颜色极浅的眼睛里,竟让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也带上了温度。
拓跋子楚伸出手,轻轻触碰白将军的脑袋。
仿佛如此就真的离这只白鹘的主人更近了一些。
第18章
在榻上小桌的边上,有一个摆放着信纸的盒子。
拓跋子楚早就命人裁好了正好能放进信筒里的纸,只待将军再回。
但他或许是真的不善言辞,当他命宫女为他准备好笔墨纸砚,提笔时竟只是写下了一个“可”字。
如此不妥,太过生硬了。
于是他又换了一张纸,写下一个“好”字。
看着被写到了纸上的那个字,拓跋子楚陷入了沉默。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他竟是废了几十张纸,却依旧是至多只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知道了’。
被写废了的纸散落了一地,这可真是教人烦心。
写到后来,拓跋子楚便发觉,给那位即将嫁给他的公主写信,竟是比他在战前的排兵布阵还要累人。
烦扰之下,他不得不把那封由赵灵微传来的信又看了两遍,才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
他的视线在那句“听闻龙雀天戟有两个我那么高”上停留了许久,而后便拿着信纸起身,走向摆放着龙雀天戟的架子。
拓跋子楚将自己的这把兵器取了下来,并将其竖立在地上。
他仰起头来看向这把单刃戟刀的刀尖,并又看了看底部那仿佛箭头一般尾刃,以自己的目光来丈量这把兵器。
片刻过后,他便将手慢慢往下挪了起来,并停在了龙雀天戟正中间的位置。
已然低下头来的拓跋子楚将视线慢慢挪向身前,仿佛有一个正好长得这么高的女子此时正在抬起头来看着他。
当他的视线与想象中的那个少女相触,他便感觉那个人对他笑了。
如此一来,有那么一句话便如同福至心灵那般出现在他的心头了。
若有所感的拓跋子楚将龙雀天戟放回架子上,并回到那张小桌前,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可否予我一幅你之画像?’
可话虽写下,他却没有立刻就把这张纸片卷进信筒里。
他只是又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写下“可,我会命人少喂它一些”。
白将军问自家的新朋友讨了好几次小牛肉,却是只得了一点点,最后泄愤一般地啄了那被挂在腰间的鬼面具两下,气鼓鼓地往自家主人所在的神都飞去。
gu903();它在魏国的王城与大商的神都之间飞了一个又一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