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微心虚道:“什、什么底?”
向天鸽凑近了赵灵微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有没有可能……已经怀上那面首的孩子了?臣已和医师通过气了,他说我们这儿,有药的。”
说罢,他还担心年岁尚小的公主听不懂,又给加了一句:“安胎的和避子的都有。实在不行,还有打胎药,端看公主是怎么想的了。”
向正使,是被公主亲自打出去的。
他虽为了太和公主此行殚精竭虑,却是被公主用他亲自送来的松枝给一路打出了帐篷。
在跑出帐篷的时候,他还要长袖善舞地与沉琴搭话。
“沉琴姑娘,替我给公主带句话吧。就说公主新收的男宠,我已经见了,他的身量和魏国太子像,眼睛也……”
赵灵微便在此时杀了出来:“你还敢胡说八道!”
怎料她刚提起松枝作势要抽人,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哑巴。
在裸了两日之后,他终于穿上了合身的冬装,却是长发未束,看起来格外的野性难驯。
一见到此般模样的哑巴,赵灵微便会不由地想起……昨夜他把自己按在床榻上的情形。
她这会儿本就是恼羞成怒,见了在不远处看着她的那人,便没了怒,只余了羞,也只剩下了恼。
而后,她便转身进了帐篷。
这天的夜里,赵灵微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她摸着自己的嘴唇,脑袋里全是那个哑巴的样子。
他在月光底下,趴在河畔的石头上,身上积着雪的样子。
猛然间睁开眼,让她看到那片锐利的琉璃色时的样子。
还有他拉着自己,在红缨枪从帐外刺来时,把她护在身后、被她轻薄醒了以后,突然坐起了身来,怒得好像能吃了她的样子。
她其实有点想……想今夜再偷溜出去,去找那哑巴。
但一想到昨夜他按着自己,从嘴唇,下巴、一直到颈项都一路亲下去的情形,赵灵微就又觉得,还挺慌的。
那,我不去找他,他来找我呢?
一想到这里,赵灵微就没能忍住地笑出声来。
因为她住着的这顶帐篷总是有卫兵在值夜的。
并且,这里也是营地之中看防最为严密的地方。
哑巴若是敢来,但凡他弄出哪怕一丁点的动静,怕是就又会有人提着枪冲进来。
到了那时,便又是蛋打鸡飞,鸡飞蛋打的。
赵灵微拍了一下枕头,对自己好笑地说了一句:“想什么呢你。”
这一夜,便如此安然度过。
除了心里被那哑巴挠得厉害,一切都好。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赵灵微开始琢磨着,她是不是要再给那魏国太子写一封信。
但现在的天实在是太冷了。
缩在架子上的白将军一见她提笔,就生气地飞过来啄她的手。
几次之后,赵灵微实在是被闹得没了法子,和白将军好说歹说:“不让你去送信。这会儿不让你去送信,行不行?我就只是给那魏国太子写写信。”
赵灵微边说边逗起自家的白鹘来:“我就写写,就写写,不让你送。”
白将军还是不满意,张嘴就要咬她。
赵灵微:“好好好,那我不给他写信,我练练字总可以吧?”
可能,也不太行。
因为她的两名侍女已经掀开她帐篷的帘子,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童缨:“公主,奴刚刚从仇将军那里回来。她说,明日便可把路清好了。”
沉琴则道:“公主,今日天气那么好,就别在帐篷里闷着了吧?我们出去,打猎,玩儿雪!”
这……?
见赵灵微似是有些犹豫,两人便接着再劝。
沉琴:“走嘛,公主。再不抓紧了出去玩,就又要天天只能坐在车上晃来晃去了。”
童缨则说:“公主若是担心让人盯着看,就把那张鬼面具给戴上。”
这倒是把赵灵微给逗笑了。
她道:“我是挺喜欢那张面具的,但我也不必要戴着面具才敢出帐篷。我那么凶,那么悍,谁敢当面取笑我?”
在听过了向天鸽说的那些骚言浪语之后,直接亲手把人给打了出去的赵灵微便觉得,她已然不是过去的她了!
她变了,变得更能直面这些不堪,以及寻常女子承受不来的事了。
赵灵微命两人替她更衣,换上暖和而轻便的衣服,也披上斗篷。
可没曾想,沉琴和童缨要带她去玩雪是假,趁机带她散心,说说哑巴的坏话才是真。
两人一开口,便是一句:“他可真是不识好歹!”
第30章
沉琴道:“我们公主那么美,那么聪明,待他还那么好!如果没有公主,他早在河里死透了。”
童缨没有沉琴那么能言善辩,便只是在那之后重重地说一句:“是!”
沉琴:“摸他两下而已,他居然还咬人!他是小狗吗?还是说,他以为自己是大狼狗?”
赵灵微:“……”
不,沉琴。
你别这样说!
赵灵微心道:虽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但我好像觉得……我应该没你嘴里说的那么糟糕又浪荡?
可若她是男子,哑巴是女子,她这么半夜去摸人家姑娘的身子,不被打死都能算命好了?
还算好,还算好,童缨的话随即而至,让赵灵微的面上稍稍挂得住了些。
童缨:“前一晚的时候,那哑巴分明还对公主动手动脚的。他在毯子下面明明什么都没穿,就要拉公主的手。”
沉琴:“是啊!装什么贞洁烈男?分明就是他先动的手!他先勾的人!”
赵灵微心中又道:对对对,是他先动的手!那时候他把我拉到他身后,我还撞到他的背了呢。如果不是这样,我哪会对他的身子那么好奇?
但在那之后,沉琴与童缨又说起哑巴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如何如何的被强迫,好像她们公主仗着在使团里的地位,便强抢了他。
这……这?
这她可就不认同了啊。
赵灵微轻轻碰了碰鼻子,心说: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情愿的……吧?虽然,他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挺生气。
她和哑巴之间的事,其实真的是特别简单。
而且,也就只有两天三夜那么短的时间。
但是羽林卫队的士卒们、亲历了现场的孙昭、向天鸽向正使、还有她身边的沉琴童缨,这四拨人所以为的,居然全都是不一样。
他们所以为的,还都是不对的!
这可真是给赵灵微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什么又是眼见也未必真。
公主殿下一阵唏嘘感慨。
成吧,课既然已经上了,那就该玩雪了。
神都虽也会下雪,却是下不了那么大的雪,没法让她们在干干的雪上打滚,也没法轻易就堆起一个个的雪人。
赵灵微先是穿着披风在雪地上翻来滚去的,玩得不亦乐乎。
而后她又让自家侍女给她推来好多雪,并自己亲手堆起了雪人。
她给雪人插上两根枯枝做手臂,还用手指给它画出了一张凶巴巴的脸来。
这样退后几步看一看,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还缺了那么一点。
沉琴凑到了赵灵微的边上,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个雪人好一会儿,道:“奴觉得,公主堆的这个雪人有点眼熟。”
她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童缨的同感:“奴也觉得。”
这么一来,三人便都盯着雪人看了起来。
好半天之后,沉琴才恍然大悟道:“奴知道这雪人为何眼熟了!”
说罢,她便把那根缀有两枚琉璃石的黑布拿了出来,给雪人系上。
这琉璃石一放上去,赵灵微便立马知道这份眼熟到底是像了谁了!
可不就是像那哑巴吗?
还别说,她让好些人都用缀有琉璃石的黑布蒙过眼睛,玩闹的时候还让沉琴和童缨也系上过给她看。
可直到她见了那哑巴,才知道拥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那到底是什么样子。
赵灵微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沉琴却是高兴地在那儿手舞足蹈,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哑巴”、“哑巴”!
沉琴:“公主,你要是真喜欢那哑巴,奴就和童缨姐姐一起,替公主把他绑过来,让公主想怎么他,就怎么他。奴,去了!去了!”
说罢,沉琴便跑了起来。
赵灵微是真恼了,高声道:“反了反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你羞不羞啊!你别跑,别跑,看我不把雪放你领子里。”
说着,她们便一个跑,一个追了起来。
并且追的那个还因地制宜,捡起雪来,把它们团了团丢了出去。
沉琴被扔了那么七八下,居然也大着胆子向自家主人丢了一个雪球过去。
这一下可真是打得赵灵微毫无防备。
她向旁边一个侧翻,这才险险避过。可才躲过沉琴的反击,便又着了童缨的暗算。
这下赵灵微可真是被砸实了,懵了好一会儿才高声说:“你们居然两个打我一个!”
她的好胜心一下就起来了,团起特别大的雪团道:“看我不把你们两个死丫头砸成雪人!”
赵灵微打雪仗还挺讲究章法,她不因为对面的那两个是自己的侍女就一直站在那儿扔人,而是在砸了一下大的之后就立马转身要跑。
可她却是在转身后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身上可硬了,却是不等她撞实了,便后撤一步卸去力道,再将她往边上一带,这就帮她稳住了身形。
赵灵微的呼吸几乎是立刻就乱了。
因为她不用抬头便能知道,她撞上的,就是之前让沉琴她们揶揄了自己好一番的……那个哑巴。
这或许是因为,整个使团里,都没有像他那样高的人。
又或者……她已经能认出对方的气息了。
身边的侍女嬉笑着跑远了,直接钻进树林子里去了。
赵灵微却是脸都发烫了。
她分明是在前天的夜里跑去哑巴的帐篷里轻薄人家的那一个,可这会儿却是连话都要说不上来了。
好在,拥有那双琉璃色眼睛的少年似乎也不着急要和她说些什么。
他就只是轻轻地给赵灵微拍去了衣服上的那些雪。
先是用手给拍了拍衣领,而后便用衣袖给面前女孩擦起了头发上的霜雪。
其实,她的眼睫上也落了些许的雪。
那些晶莹的,冰凉的雪就挂在了她的睫毛上,竟也不落下。
但那就是需要用吻才能擦去的了。
拓跋子楚停下手来,且看向不远处的那个雪人。
黑布绑在雪人的脑袋上,其实还有些怪好笑的。但那两颗缀在其上,仿佛两只眼睛一般的琉璃石却是在冬日暖阳之下变得如此显眼。
“诶诶,不许看,不许看我堆的……雪人。”
赵灵微就怕被哑巴发现自己堆的是他,却是一开口就暴露出了……这雪人是她堆的。
哑巴皱起眉头来,仿佛是通过那两颗琉璃石发现了什么。
但他又很疑惑,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样子,难道就是这么凶的吗?
他话虽没有说出口来,但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是完全写在了脸上,特别特别好懂。
赵灵微于是反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对。”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我的时候,就是这么凶的。”
说罢,她还学了一把哑巴在前天夜里看她时的样子。
奈何她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只是高兴,也只是想要把嘴角上扬,因而只是做出了一个特别可爱的表情。
那让哑巴也笑了起来。
他笑得,好看极了。
两人一起朝着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感受这冬日里难得的,天晴风小的日子。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会疼得厉害吗?”
拓跋子楚摇了摇头。
经过数日的休养,他的喉咙已经没那么肿痛了。
但要说话,似乎还是有些费力。
但幸而,他在魏国的时候,原本也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原先他还需要在打仗的时候喊话施令。
到了后来,他为了把传令的时间缩短,也为了能够把命令传得更远一些,便用哨音来传令。可如此一来,他便更不用说话了。
“那……前天晚上我打到你的地方,会不会还疼得厉害?”
赵灵微是很认真地在问他这个问题的。
但想到了那一夜的情形,拓跋子楚的面上却是一僵。
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这会儿过来找对方的来意。
他又摇了摇头,以此来回答赵灵微的第二个问题。
“不会疼得厉害……就好。”赵灵微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要故意打你的伤处的。实在是你受的伤太多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可担心会救不回来了。哪想到,才过了几天你就已经能自己走了。”
说罢,她便把目光放到了少年背着的那张弓,以及身后的箭袋上,问道:“你是要跟着一起进山打猎吗?可他们之前就已经进去了,你这会儿追过去,很容易被箭误伤的。”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叮嘱,却是让拓跋子楚停下了脚步。
赵灵微又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了对方的异样,转过身去笑着问他:“怎么了?”
在冬日的阳光下,穿着一身白色冬装的少年就站在冰雪之间,挂着许多雪的松树林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在这一刻,他的那双琉璃色眼睛竟让赵灵微感觉很暖。
它一点也不像初见时的那么冷冰冰了,却是有了很多种复杂得无法说清的情绪。
赵灵微向来便是聪明的。
gu903();很多事,她也不需要别人说出口来,便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