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封为岭南节度使,却也被收回了兵权。
正如魏玄冲早早就告诉过他的——陈瑶不会再信你了。
慈圣皇帝虽已不复当年,却到底还是手腕强硬的一代帝王。
她知道,豹骑将军之于她,已经太过危险了。
再把这人放在北方的战事中,恐怕他下次就不是让王城易主,而是让神都易主了。
或许,在慈圣皇帝的心中,已隐隐地对自己的这个孙女有了提防之意。
只是这份忌惮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她担心……终有那么一日。
终有那么一日,已在北方有了如此卓绝战功的豹骑将军会受到自己那孙女的蛊惑,将钩镰枪的枪头对准神都。
于是她便将自己很喜欢的这名将军,这名她所见过的最能打的将军“发配”去了大商疆域的最南边。
但这样的结果,已比俞松谋先前所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他发自内心地对眼前的皇帝道了一声“谢圣上恩典”,而后转身离开。
在他经过那名依旧还在念诵经文的年轻僧人时,他顿了顿脚步,并看了对方一眼。
僧人的无情眼也向他看去,不知喜怒。
这名僧人的存在实在是让俞松谋感到有些蹊跷。
因而,豹骑将军竟是在走出宫殿前与之点了点头。
当俞松谋骑着马离开宫城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天空的那朵云仅是停在了整座华贵宫城的上方。
一旦他离开那里,便能感受到神都四月的骄阳。
那暖阳仿佛能驱散已经进入了骨髓的,魏国北境的寒冷。
神都的牡丹花又开了。
而他却偏偏只折了一枝芍药。
此地已然物是人非。
但没关系。
因为,他也将很快离开。
离开这权力的中心。
也离开危险的漩涡。
街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俞松谋骑着马,经过了晋越县主曾送别过他的酒楼,且背着那把钩镰枪,去到受赵灵微所托,替他打了这把枪的铁匠那里。
“我想要打一把和这把枪大体相似的钩镰枪,然枪柄也要用上铁,得做得更坚固些。枪头的底部,则要有刻字。”
“将军想刻什么?”
“灵松七年。”
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将军的眼前便又出现了公主在对他说出那番话语时的模样。
他相信公主已然料到了。
料到慈圣皇帝驾崩那一日的情形了。
一旦陈瑶身死,赵陈两家之间的微妙平衡便会被打破。
到了那时……
豹骑将军的眼前又出现了太和公主的模样。
他心道:到了那时,究竟是天下大乱,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犹不可知。
第118章大结局上
王城以东,
一千二百里。
北女王国的王子石汗那看着不远处的那顶帐篷。
在帐篷里如枯石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便是魏国的“摄政大将军”,拓跋缺了。
数日前,他作为北女王国派来支援拓跋缺的先锋将军,同拓跋缺一道,其将贺楼司繁的部族合围。
与贺楼司繁一道的拓跋宝本欲前来替其解围,然一看到北女王国的援军从山坡上冲下来,自知不敌,当即便跑了。
如此,贺楼司繁便兵败被俘。
只是这样的结果却似乎并不能让已然杀红了眼的拓跋缺感到高兴。
因为他的帐下谋士派来给他报信的人所说的时间,已经过了。
十日之期已过,然那位魏先生的人,却是还未有来。
那便意味着——拓跋缺此时再回王城,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了。
而今日,驻扎在此地的他们甚至还收到了又一则消息。
——魏太子的登基大典与其王后大商太和公主的封后大典很快就将于王城举行。
在静谧的夜里,帐篷里枯坐着的那个男人突然嘶吼起来。
他怒吼着,并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而他身边的人则道:“大将军!还是看看魏先生给带来的那个酒囊吧!”
他已看过了。
那张纸上写着——莫向西,莫回头。向东接女王,挥师南下尤可期。
但他还是不愿相信。他更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竟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拓跋宝,将已经到手的王城拱手送给了早就该死了的那个人。
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被对方握在手中当成了人质!
“我不信!子楚小儿不可能还活着!”
看到这人发疯暴怒的一幕,石汗那沉默着站在那里待了许久。
而后,他便转身走向另一顶帐篷。
那是关押着贺楼司繁的帐篷。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近帐篷,并从腰间抽出小刀。
贺楼司繁早在他靠近这顶帐篷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见这位北女王国的先锋将军如此,他倒也毫不害怕。
“是要来杀我了吗?”
见这年轻人也不回答自己,贺楼司繁便转而用北女王国的话问道:“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石汗那原本就精通多国语言。
听到贺楼氏的这位大将这么问自己,便很快用魏言粗声粗气地回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贺楼司繁:“我就要死了,好歹得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哪个无名之辈给击败的。”
石汗那:“我乃北女王国王子,石汗那。”
说着,他就用小刀割开了绑着贺楼司繁的绳子。
在贺楼司繁的错愕中,他开口说道:“魏太子就要登基了,他抓了拓跋缺的老母,打算拿人来换你。”
贺楼司繁:“石汗那,我侄子要拿拓跋缺的老母来换我,你现在就把我放了?”
石汗那则没好气道:“拓跋缺想要联合我北女王国,南下吞商。我不看好,但我母亲心意已决。”
贺楼司繁这下是真的乐了。
这小子看起来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想法倒还挺多的。
贺楼司繁:“你意如何?”
石汗那:“我和灵微是好朋友。”
灵微……?
这名字,怪熟悉的。
石汗那:“就是你侄子要娶的媳妇。我想带着你,还有我带的那些先锋军一起去投靠她。凭我们的交情,灵微肯定不会亏待我。到时候,若我北女王国联合拓跋缺南下失败,我也好给我们北女王国,留一条后路。”
魏国,
王城。
此时城内寒意渐退,也洋溢起了一股欢喜之意。
这是因为在先国主身死,且性情残暴的拓跋缺被赶走后,这座城终于迎来了让他们喜欢的主人了。
子楚太子的登基大典,以及封后大典就将在今日举行。
这是一场极为重大的仪式。
然在它真正到来之前,魏国的主人却没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好好地准备一番。
但是没关系,他们魏国本就是游牧悍族建立的。
在数十年之前,他们还连王城都没有,国王与王后也俱是住在帐中。
对于魏国的新帝来说,一场重大的仪式固然重要。
可他更希望自己已然娶了大商太和公主为后的消息,能更早一点地让草原上的所有部落都知道。
他也更是迫不及待,要同自己心爱的女人举行真正的大婚。
在拓跋子楚的心中,他与赵灵微在朔方郡进行的那场简短仪式始终是太过不为人所知了。
尽管有关那一日的记忆很美,他也能永远都记得自己抱着赵灵微在雪中一步步走向那个院子的情形。
可他,毕竟还是留下了遗憾。
他的王后在他孤身一人、隐姓埋名之时给到了他许许多多。
可他给到自己王后的东西,却太少太少。
连大婚时的祝福,都只有那么寥寥几声。
现在,他的众多部将都在收到了他的妻子以太子妃的名义所发出的诏令后来到了王城。
这些人作为他的亲信,在过去是不被允许进入王城的。
而现在,他们便都被顺势邀请,来到这场封后大典了。
魏国的这位新帝命人把他的父亲与祖父坐过的金椅子给熔了,又打了一把新椅子。
草原上的人都信奉太阳,信奉月亮,信奉星星与天空。
因而魏国主所坐的椅子上,便会有日月星云这四者的镂空花纹。
在让金匠做出一把新椅子的时候,拓跋子楚曾说,想要在上面增加凤凰的图案。
可赵灵微却说:“要什么凤凰啊,凤凰都是嫁给龙的,你又不是龙。”
拓跋子楚听了以后,觉得不高兴,问她:“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哄人已是很有一套的赵灵微便咬了咬他的耳朵,俏皮地说道:“我乃真龙天女,不如……子楚就让人再刻条龙上去吧。”
这本是赵灵微半开玩笑地说出的话语。
没曾想,她的夫君竟是真的命人在这张金椅子上雕了一条龙出来。
并且,这条在日月星云之间的龙,也比大商的龙看起来要秀美了不少。
让赵灵微失了神,驻足长望了许久。
现在,她便穿着繁复而华美的婚服,站在距离那张椅子虽不近,却也不远的地方看着它。
而她的夫君则就站在她的身侧,抓住她的手,唤回了她的心神。
被允许来参加这场盛大典礼的人已然到齐。
他们穿着草原上各部族的衣服,手里也捧着礼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面带喜色。
望着这样站得满满当当的大殿,赵灵微不禁在回看向拓跋子楚的时候,也轻轻握了握自家夫君的手。
这是拓跋子楚在十六岁之后,第一次在见到那么多人的时候都没有戴着面具。
但是没关系,他已不需要用一张面具来隔绝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更不需要以一张面具来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
但他的王后却担心他可能会对此感到的不适。
公主并未选择说出些什么以用来驱散那些,而是把对方和她相牵着的手往下拉了拉。
魏国的这位新帝还以为自家王后要同他说什么悄悄话,倾身侧耳。
怎料,王后竟是用嘴唇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拓跋子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而呼吸一乱。
可随即而来的那句话更是让甜意涌上心间。
“子楚,我喜欢你今天的样子。”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让魏国的新国主又有了少年人的样子。
他的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带上了融融暖意。
而他的那张能够轻易迷倒许多女子的脸,原本是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现在却也染上了一层红。
他没能在这样的时候告诉他的王后——每一日的你,都让我喜欢。
可他看向赵灵微时的目光已然能让所有看到他的人知道——魏国的这位新帝心悦王后,且为王后着迷。
属于拓跋子楚的贴身侍从与忠于赵灵微的千鹘卫列成了两排,戴着佩刀进入殿中,立于大殿的两端。
那些草原上的俊俏小子们固然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可穿着宝蓝色朝服,以仇怀光为首的女武者们却更是让这些崇尚武力的魏人看得目不转睛。
拓跋子楚便是在此时拉着赵灵微从正殿的后方进入到众人的视线中的。
与拥有女皇的大商比起来,魏国女子的地位或许反而会更高。
且魏国的王后也原本就能与国主一同参加朝会。
在那张属于魏国主的金椅子的左下方,便摆放着给王后坐的,小了那么一些的金椅子。
那是拓跋子楚的母亲贺楼氏曾坐过的椅子。
上面有着花朵、葡萄以及各种果子的镂空纹饰。
它象征着大地、美、以及丰收。
这张椅子空置了许多年,如今似乎终于要迎来自己的新主人了。
然而,当拓跋子楚走到了那张属于他的金椅子前,他却没有要放开打算走向另一张金椅子的赵灵微。
他拉着他的王后,在这张属于国主的椅子上,一同坐了下来。
在那一刻,赵灵微不禁睁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
殿上的人似乎都因为这个变故而愣住了。
可他们的新国主却只是双手一起捧着王后的脸,亲了一下依旧还懵着的赵灵微的额头,并转而说道:
“我不喜欢太和公主坐在离我这么远的地方。那张椅子,便留到以后,给我们孩子的王后用吧。”
这一天,魏国主人的称号从国主改换成了“天王”。
天王一出,便不再让人觉得魏国的王会是比大商的皇帝更低一个级别的帝王了。
而天王的妻子,则也从王后跳过了皇后,一跃成为了天后。
“传说中,只有天空与太阳孕育出的孩子才能统御整个草原。现在诸位已经看到了,你们所追随的,正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强者。”
这是被封为天后的赵灵微在前一天的晚上所想到,也告诉过自家夫君的话语。
原本,她的话应该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停止了的。
然而在殿上众人的欢呼声中,在已然自封为天王的拓跋子楚的注视下,赵灵微的脑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句绝妙的话语。
那就仿佛一阵清风拂过,福至心灵。
当拓跋子楚仿佛感受到了她想要再说出些什么的意图,年轻的天王便用那极尽温柔的目光看向她,且对她点了头。
于是属于女子的声音便掷地有声地再次响起。
赵灵微道:“至于我,大商太和公主。我的父亲是皇帝,我的爷爷是皇帝,我的奶奶也是皇帝。我大商的皇帝都是龙的孩子,而我则是身有龙血的真龙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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