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连她凑近看他脖子上的伤口都如此抵触,原主欺负了他这么多年,他此刻必是强压着心中反感与她待在一起的,让他误会自己贪图他的美色想要嫁给他,还不得想着怎么弄死自己。
“我就是随口一问,看看圣上说要把全皇城适婚男子画像都给我找来,底下人有没有偷懒耍滑,少去几家,给我漏掉了。”
她言辞恳切的解释了她对他没有心怀不轨,宗纪听了心情更为复杂。
拿了那么多画像,还觉得不够。
看着她一副过于贪色的模样,宗纪哂笑起来,“倒是不知郡主如此心细如发。”
这是在奚落她。
姜妤搓了搓手,笑得坦荡,“这毕竟是婚姻大事,自是要谨慎挑选,如果因为粗心大意错失良缘,日后想起会抱憾终生的。”
宗纪没有搭话,姜妤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过去了,拿了一块糕点起身坐到凉亭靠栏的长座上,背对着他,把糕点掰开丢到湖里喂鱼。
摇头摆尾的锦鲤争相从湖底冒出来,一簇簇的甩着尾巴抢食吃,翡翠递了块帕子给她擦手,她站起来,朝着宗纪笑,“世子快来看,这么多锦鲤,咱们要有好运道了。”
宗纪起身,走到她身后,姜妤指着湖面让他看,一扭头,那些鱼吃完了食,已经无情的游走了。
宗纪看向她,慢吞吞的问,“鱼呢?”
姜妤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想说他大概是没有好运了。
她扭头问翡翠,“还有糕点吗?”
翡翠摇了摇头,从家中带来的已经没有了,她指着石桌上摆着的盘子,“这里有,郡主要吗?”
姜妤瞥了眼宗纪,宗纪道:“轿子来了,走吧。”
他转身走出凉亭,姜妤也没纠结锦鲤的事,跟了上去。
姜妤刚要上轿,宁熙帝跟前的内侍庆寿远远的躬身行了一礼,脸上挂着笑走了过来,先是同姜妤问了好,又转身对着宗纪拱手道:“圣上让奴才请世子过去一趟。”
宗纪看了姜妤一眼,姜妤道:“即是圣上传唤,那世子还是快些过去吧,回府后我亲自将玉佩送到平阳王府,你看可好?”
姜妤自以为托妥帖,宗纪却觉得不好,淡声道:“还是我空下来到信阳侯府取吧,郡主不要让别人碰那块玉佩。”
他如此慎重,姜妤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是他母妃留给他送未来媳妇的,不能随便让别人碰。
姜妤笑得狗腿,“世子放心,我会妥善保管的。”
宗纪微微颔首,改道往乾元宫去。
宁熙帝坐在案桌前,手里捏着毛笔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册子,宗纪一进衍庆殿,宁熙帝便放下毛笔朝他招手,“阿纪快来。”
宗纪看他春光满面,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走了过去。
宁熙帝把面前的册子合上递给他,“阿纪看看,这里面的几人如何?”
宗纪接过去扫了眼,名册上都是青年男子,连生辰八字都写上了,看来这些是圣上为姜妤择婿的名册,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宗纪看完,躬身道:“陛下,这些人可是为永安郡主择婿?”
宁熙帝敲了敲桌子,“不错。”
宗纪道:“适才臣在殿外遇到永安郡主,见她的宫人抱着画像,便多嘴问了一句,郡主说那些都是陛下为她择婿人选的画像,她要拿回去与信阳侯一同商议,依臣之见,让臣品评这些人不太妥当,还是要选郡主自己喜欢的。”
宁熙帝不以为意,“阿妤已经挑选了,这些便是她喜欢的,这些人的容貌都不错,只是不知品性如何,朕久居宫中,所有人在朕跟前都是谨小慎微,朕不知他们的真实面目,想让你替朕去查一查,这些人里,有没有品行不端的,诸如逛花楼,嗜酒成性,家中已有通房妾室,朕希望你都能查清楚,朕只有阿妤这么一个外甥女,容不得半点差池,你可明白。”
永安郡主选婿这种事,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广,皇城世家大族之间关系盘根错节,交给其他人办这事宁熙帝不放心。
宗纪在皇城跟其他世族都没什么牵扯,让他负责此事再合适不过。
宗纪询问道:“郡主看上了十个人?”
他原以为宁熙帝总共只给了她十张画像让她挑选,没想到她是一口气选了十张。
宁熙帝听了他声音里的讶然,神色有些尴尬,替外甥女解释,“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大宏人杰地灵,才俊辈出,难以割舍,也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宁熙帝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看着宗纪。
宗纪颔首:“陛下说的是。”
宁熙帝庆幸身边有个宗纪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这要是朝中其他大臣听到阿妤选了十个,必然大惊小怪。
“此事不宜传出去。”
都是皇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让人知道家里的公子被挑白菜一样挑来挑去面上也不大好看。
宗纪善解人意道:“臣明白。”
宁熙帝满意的点头,太子行事荒唐,他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幸好有阿妤这么关心他的外甥女,又有宗纪这么知心的臣子,让他心情舒畅,身体才这么快好转。
宗纪唇角挂着温润的笑,从衍庆殿出来想到姜妤前阵子不停的给自己送东西,连曹先生都觉得她这是对自己有意,面上就掀起了冷笑。
他手上拿着宁熙帝给的名册,薄唇微抿,在储秀宫附近遇到了霍英彦,四下无人,他踱步到他身侧,轻声说:“太子从东宫跑出来了。”
宁熙帝并未解了太子禁足,这回是下了狠心要教导太子,明令他禁足三个月,若是被发现偷偷跑出来,就加罚一个月,如今太子的禁足已经加到六个月了,再乱来估计他得在东宫待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才能放出来了。
许是宁熙帝坚定的态度让他怕了,这阵子倒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东宫没闹,今日突然跑出来,应该是知道姜妤来了。
“在哪?”
霍英彦挑眉,“你要去瞧热闹?”
他指了一个方向,宗纪信步走了过去。
霍英彦无事可做,也跟了上去。
一片青葱草木遮掩的假山后面,姜妤正一脸怅然的看着神情激动的太子,刚刚她坐着轿子出宫,走到一半被太子堵住了,非要跟她说说话。
姜妤拗不过他,只好给抬轿的内侍一些赏钱,恩威并施,让他们不要传出去。
太子俊秀的眉眼憔悴许多,不停的质问她,是不是在议亲。
姜妤安抚了他好一会也不见他消停,没辙了,索性就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他说。
太子得不到回应,满脸涩然,“阿妤妹妹,你同我说说话啊,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嫁给我了。”
他伸手要拉姜妤的手,姜妤侧身避开。
太子怔愣的看着她,满眼困惑不解。
姜妤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但她不是原主,已经感受不到同他的青梅竹马之谊了,她扯着唇角,温声安抚,“你这阵子还好吗?”
太子悲痛的眼眸重新掀起亮光,对上姜妤平淡的眼神,喃喃道:“我不好,我每天都想你,听说父皇要为你选婿,我恨极了,恨不得把那些想娶你的人都杀了。”
姜妤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你不要这样,你是太子,这些话传出去不好,何况我总要嫁人的,难道太子希望我一辈子不嫁人,孤独终老吗?”
太子瞳孔微缩,“嫁给我不好吗?你从前不是一直想做太子妃吗?你说过,要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只有我能办到,父皇为你选的那些人,他们都只是想要利用父皇对你的宠爱,加官进爵,他们不爱你,更配不上你。”
“那么你呢,太子殿下,你爱我吗?”
太子毫不犹豫,“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爱你。”
姜妤摇了摇头,“小时候那不是爱,我与你是表兄妹,你从小与我亲近,是因为你把我当妹妹看待,那是亲情,即便我不嫁给你,我们依旧是表兄妹。”
太子沉默片刻,“她们说,你虽然与父皇说不想做太子妃,只是不想惹父皇生气,但心里还是有我的,今日我才发现,你是真的不想嫁给我了,你也不像她们说的那般伤心,你是不是,早就不喜欢我了。”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紧紧的盯着她,姜妤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咬着牙承认,“是。”
太子自嘲一笑,“什么时候的事了?”
姜妤含糊道:“很久了吧。”
“很久是有多久?”太子刨根问底,“元宵节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求父皇赐婚,那时候,你是喜欢我的。”
姜妤乜了他一眼,那时候这副身体里的还是原主,原主确实是喜欢自己这个太子表哥的。
姜妤不说话,太子见她目光闪躲,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是不是那次你在东宫看到姚司寝和许司仪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姜妤睫毛抖了抖,吓了一跳,那次是她成为永安郡主之后,第一次入宫,没想到太子看着脑子不怎么灵光,直觉那么准。
“既然殿下明白,就不必再问了,我是什么性子,殿下也清楚,什么司寝司仪,在我手底下一个也活不了,而现在这样,殿下有她们伺候,不也挺好吗?”
“阿妤。”姜妤没防备,太子蓦得把她搂入怀里,力道大的她挣都挣不开,“我把她们都赶走好不好,我不要她们了,我只要你。”
“太子,你快放开我。”
太子不放,姜妤急得抬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脚面,太子吃痛,俯身松开了手。
姜妤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防备的看着他。
太子一脸懊恼,讪讪得喊道:“阿妤。”
姜妤捏了捏眉心,“以后不要这样了,咱们虽是表兄妹,但行事总该要顾忌着些,你马上就要选太子妃了,而我也快要嫁人了。”
姜妤转身要走,太子还想拦她,姜妤道:“你回去吧,我会去跟舅舅说,是我想见你,传话约你出来,让他不要再加你禁足的日子了,路上抬轿的内侍我也使银子打点了,他们不会乱说话,你回去的时候避着人,你现在禁足几个月了?”
说到禁足,太子神色奄然道:“六个月了。”
姜妤安慰他,“那你好好在东宫反省,六个月很快的。”
“......”
“说不定你表现好,舅舅还能提前让你出来,你是太子,大宏唯一的皇子,贵妃娘娘执掌六宫,便是禁足也无人敢苛待你,你若觉得无聊,我让人在外面寻些新奇的玩意给你送过去。”
太子还沉浸在悲痛中,让她这么好声好气的哄着,心底升起一股怪异。
姜妤还在柔声哄他,“好了啊,不要再想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你是太子殿下,现在都有四个侍寝女官了,只要你想要,将来还有四十个,四百个对不对。”
太子真忧伤不起来了,他觉得姜妤这话说的有点酸,好像是吃醋才不愿意理他一样,但她神色又很坦然。
“回去吧,别让舅舅和贵妃娘娘担心了。”
“阿妤——”
姜妤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不回去我就不为你求情了,你可就得禁足七个月了。”
姜妤半哄半骗的把太子弄回东宫,出了一身的汗。
假山背面的角落里,宗纪和霍英彦把姜妤后面哄太子的话全听了进去,霍英彦唇角掀起一抹兴味,“倒是不知这位永安郡主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竟要给太子送东西,用那些哄孩子的伎俩哄太子,太子倒是吃他这一套。”
宗纪阴沉着张脸,原来如此,向圣上求情,打点内侍,不让太子加长禁足,担心太子无聊,要寻稀奇东西给他送去,她对每个人都如此体贴,他倒要看看,她能体贴到什么地步。
姜妤一回信阳侯府便急着把身上的外裳脱掉,珍珠跟在后面捡她丢下来的衣服。
“热死了热死了,我流了一身汗。”
“郡主先坐着,奴婢这就让人备水给您沐浴。”
琥珀端了碗酸梅汤来,姜妤喝了一口,抬头问道:“有冰的吗?”
“奴婢让人去做。”琥珀放下碗,掀帘子出去吩咐人去厨房要冰镇酸梅汤,姜妤坐在榻上,翡翠给她扇风,小心翼翼的打探道:“太子殿下今天跟郡主说什么了?那么会功夫都不出来。”
她还是觉得郡主能嫁给太子殿下最好,郡主今日带回来那些画像上的人都是些没什么品级的官家子弟,父辈也不过是三四品的官职,他们还都不是家中长子,拿个次子幼子出来就要娶他们郡主,简直是把郡主当成他们登天的梯子了。
姜妤瞥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就别问,去厨房看看,让她们做两盘我今天在宫里吃的点心。”
翡翠诺诺称是,她发现郡主的耳边风越来越吹不动了。
“使人去门房那里盯着,如果平阳王世子来了,赶紧回来告诉我。”
“是。”
姜妤把人都遣了出去,拿钥匙打开床头的小抽屉,取出宗纪的那块玉佩瞧了瞧,这玉佩可不能丢,要是丢了宗纪非得记恨自己一辈子。
好在他应该今天就会来把这块玉佩拿走,自己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收着了。
姜妤沐浴完等到夜深人静宗纪也没来。
第二天闲着没事去厨房学着做了两盘桂花糕,其实就是厨子准备食材,她负责把桂花糕放到锅里,然后再取出来。
她留了一盘自己吃,另外一盘让人送平阳王府,顺便传个话,她今天在家没出门,在家里等着他,宗纪要是有空随时都可以过来拿东西。
结果没等来宗纪,等来了天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护卫,说他们家世子吃了她送的桂花糕,中毒了,让她交出解药。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姜妤整个人都懵了,谨慎的询问了宗纪的中毒症状,在宴义暴躁的描述中,信阳侯府的府医初步推断,是中了砒/霜。
姜妤大惊,紧张的问道:“那人现在还活着吗?”
宴义目光深深的盯着她,看那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剑砍了她为他们家世子报仇。
“宴护卫,世子身边现在需要人照顾,你先回去照顾世子,我等会就去平阳王府。”
宴义不愿意,“世子是吃了你送的桂花糕中毒的,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放肆,你跟谁说话呢?”
姜誉听说她姐给平阳王世子下毒,被人家护卫找上门来了,慌慌忙忙的跑到栖霞院,他刚刚在午歇,衣服带子都没系好。
宴义直接抽剑架到姜誉脖子上,冷眼瞧着姜妤。
姜妤吓了一跳,“宴护卫,有话好好说。”
“解药。”
“毒真的不是我下的,不如这样,你回平阳王府,我去宫中请御医,我堂堂永安郡主,也不可能畏罪潜逃,你在我这里只会浪费时间,说不定等你回去你们家世子都——”不治身亡了。
姜妤还没说完,被宴义凌厉的扫了一眼,“一个时辰内郡主不到平阳王府,我会再来。”
说完便收了剑,轻轻一跃出了门。
姜妤松了口气,忙扶着姜誉问,“没事吧?”
gu903();姜誉摇头,摸了摸脖子,对着门外骂了一声,回头对姜妤道:“姐,你真给宗纪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