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宗纪不接她的招,拒绝的干脆彻底,姜妤倒是可以强行把人塞给他,就怕惹恼了他自己会倒霉,只好先让人把苏绮荷带回信阳侯府安置,日后再做打算。
乔伟志看着被信阳侯府轿子抬走的苏绮荷,心里颇为遗憾,这样的美人,就该飘荡在湖面上,做自由自在的鸟,早知道她想离开百戏团,自己就先下手了。
姜誉看他伸头探脑的看着轿子,勾住他的肩膀说:“乔兄,你就别想了,再想你又不能娶她做妻子,丞相夫人不会让你带个杂耍艺人回府的,让她待在我姐身边多好,有我姐护着,没人敢欺负她。”
乔伟志说:“怎么就没人欺负她了,这不还有你吗?这么个绝色美人去了信阳侯府,你当然高兴。”
乔伟志语气酸溜溜的。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长得确实不错,但是比起我姐那可是差得远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这么没定力,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了吗?我娘说过,我在外面吃喝玩乐她都不管,就是不能随便招惹女人,我只能娶妻,这辈子都不能纳妾,不然她就断了我的银钱让我带着女人出去自生自灭,只有一次机会,我可得好好珍惜。”
姜誉倒是没有夸张,他外祖家的规矩便是只能娶妻不能纳妾,除非年过四十嫡妻无子,方可由妻子代为纳妾,信阳侯府虽然没这规矩,但他爹娶了他娘以后也没有纳妾,他娘也是这么教导他的。
乔伟志也听他说过姜二夫人不让姜誉纳妾的事,调侃道:“你娶媳妇要是跟郡主比,怕是这辈子都讨不着媳妇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郡主长得还好看的美人。”
姜誉赞同的点头,“此事不急,我还没到娶媳妇的年纪呢,便是到了,自有我娘为我操持,今日难得痛快,教训了陈光远那个狗东西,咱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两人会心一笑。
要庆祝,免不了要喝酒了。
乔伟志搭着他的肩膀垂头嘀咕,“郡主怕是不好和咱们一起喝酒吧,要不先把郡主送回去?”
此时天色还早,出来这趟就教训了陈光远,他姐肯定还未尽兴,不愿意回去,姜誉摇了摇,回头瞧见姜妤和宗纪站在船头,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湖面起了风,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姜妤仰着一张脸对宗纪笑,伸着胳膊请宗纪进了船舱,像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姜誉还没见过他姐对哪个男人如此温柔贴心,更何况是对平阳王世子宗纪。
从前他姐最瞧不上的人便是宗纪,远远瞧见便要出言讽刺几句,蛮横又无礼。
如今的他姐对宗纪显然是太过和颜悦色了,好到他不免怀疑,平阳王世子是不是要做自己姐夫了。
“姜兄,你在想什么?”
姜誉摇头,“没什么,走吧。”
“不跟郡主说一声再走?”乔伟志问。
“不用了,她和平阳王世子再说话,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姜誉极有眼色的拉着乔伟志去喝酒了。
傍晚时分,天边霞色在湖面上连成一片瑰丽的粉,是临源湖最美的时候,信阳侯府的游船飘在湖中央,姜妤剥了小半碟的核桃人,朝宗纪笑着,连同五彩花蝶盘一起推到他跟前,“谢谢世子帮我。”
宗纪看着她因为剥核桃而红彤彤的指头,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她圆润的指头,他这么想着,手已经伸到了姜妤跟前。
姜妤突然起身向他探过头,直直的盯着他,“世子,你在想什么?”
宗纪一下子回过神来,还没缩回手,就见姜妤挤眉弄眼道:“世子是不是在想苏姑娘,后悔刚刚没接受我的好意了。”
宗纪见她那自作聪明的样子,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郡主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对姜妤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胳膊放下来搭在膝盖上时,他自己也不明白刚刚怎么就那样了。
姜妤沉浸在自己捕捉到他神情异样的喜悦中,心中更加确定苏绮荷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倒也没在意他敲自己头那一下,眉梢上扬说:“世子这个年纪的男子,本该已经娶妻生子了,世子到现在都没娶妻,苏姑娘长得又美,世子瞧上她也正常,世子若是想要她,我回头就让人把她送平阳王府去。”
宗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他没接触过什么女人,更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姜妤说这种话,又是在试探自己对那个杂耍艺人有没有意思?
他思忖了会,修长的手指从盘子里捏出一颗剥好的核桃仁,狭长的凤眼盯着她,郑重的说:“她没有你美。”
姜妤怔了下,对上他在霞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脸上一红,坐了回去,默默的转了个边,背对着他。
他、他、他——他在撩拨自己。
姜妤懂了,她就不能这样不着调的试探宗纪,论起做戏和装无辜,她还是不如宗纪。
宗纪原本也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并非刻意逗她,永安郡主从小在吹捧声中长大,她也确实貌美,任谁见了她都要赞扬一句她的美,说她美这种话她应该早就不觉得新鲜了,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瞧她连耳廓都红了,宗纪也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闷笑一声说:“郡主,你耳朵红了。”
姜妤:“......”
这人怎么回事,看破不说破不懂吗?
她干笑一声说:“约莫是天气有些热,这会着实闷得慌,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姜妤蹭得一下起身就要走,宗纪悠悠道:“核桃还没吃完呢。”
那是姜妤特意剥给他吃的。
“哦,那你快吃。”
姜妤转过身,也不坐了,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吃核桃,边吃边问,“上回圣上给郡主选婿,命我查探郡主瞧上的那些人有没有不良嗜好,我中/毒后这事便耽搁了,不知郡主现在又挑了哪些人,我如今身体好了,便可以替郡主去查探了。”
姜妤道:“世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宗纪好整以暇的问。
姜妤幽幽的说:“外面都在传是我给世子下毒,那些胆小鬼便吓得不敢娶我了。”
宗纪嗯了声,倒也没故作意外,淡淡的说:“那是他们配不上郡主,没福气娶到郡主。”
姜妤觉得今天宗纪今天八成是在嘴巴上抹了蜜以后才出门,说话都这么甜。
姜妤来临源阁为的就是探苏绮荷的底,被苏绮荷当做目标将计就计把她带回府中,虽然不如送到宗纪身边省心,到底人进了信阳侯府,总比她利用肃王府入宫献艺被圣上瞧上了强,也算是意外收获。
本来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了,她也没打算在宁熙帝那里告陈光远的状,连乔伟志那里都特意嘱咐了,暂时不需要乔相参陈尚书,免得把苏绮荷牵扯出来。
没想到宁熙帝还是知道了今天的事,不过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陈光远调戏姜妤吸引了,压根就没在意陈光远欺辱百戏团台柱子的事,他大发雷霆,让人把还在床上养伤的陈光远抓到宫里,本来是要杖毙他,但陈昭仪哭得梨花带雨,连宝和公主都在衍庆殿跪着求情,宁熙帝便将杖毙改成了杖三十,罚他到玉清宫修园子,做一年苦力。
陈尚书也因为教子不严,被罚在家中闭门思过。
第40章
陈光远因调戏永安郡主被杖责三十贬到玉清宫做苦力的事传出去后,皇城那些世族子弟更加视姜妤为洪水猛兽,民间甚至流传了一句话,叫宁惹老虎不惹永安郡主。
惹怒了老虎顶多一个人倒霉,招惹了永安郡主,一家子都跟着倒霉。
连世族夫人在家中举办宴席都不给她下帖,当然从前永安郡主也瞧不上那些普通世家夫人举办的宴席,对姜妤来说就更没什么影响了,天气闷热,她也懒得总是往外面跑,近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无事的时候就把苏绮荷叫过来聊聊天。
聊天的内容当然是三句话不离宗纪。
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苏绮荷默默的听。
诸如世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世子文武双全、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此类的话,姜妤都快念叨几百遍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感慨宗纪的好,想着苏绮荷既然是宗纪的人,她在她面前只管使劲的夸宗纪就完事了,这些话总能传到宗纪的耳朵里,但她让人盯了苏绮荷很多天,都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天天都待在她自己的小院子里,练练杂技,跳跳舞,连信阳侯府都没出过,更别说和宗纪见面,把自己夸宗纪的那些话都告诉宗纪了。
姜妤觉得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些溢美之词,都白夸了。
苏绮荷没行动,倒是有人行动了。
信阳侯只是照例关怀女儿的生活,把女儿身边几个贴身婢女叫过去,询问她们郡主近来有没有提起过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好替女儿寻来,便听婢女翡翠吞吞吐吐的说郡主似是迷上了平阳王世子宗纪,如今眼里嘴里都只有平阳王世子,也不爱上街物色美男了,也不进宫找太子殿下了,整日就对着一个外头带回来的杂耍艺人念叨平阳王世子的好,变着法的送东西给平阳王世子。
甚至看起了一些枯燥乏味的书,很明显就是为了平阳王世子看的。
信阳侯一听这还了得,把几个婢女遣回去以后便在自己的屋里走来走去,他双手负后,踱着步子思考女儿的终身大事,宗纪人虽然在皇城,但他早晚是要回去继承平阳王之位的,阿妤如果嫁给了宗纪,便要跟着宗纪去平阳,那就是远嫁了,皇城到平阳那么远,阿妤若是被欺负了,他也赶不及过去给阿妤撑腰。
他坐立难安,想着想着,人便走到了栖霞院外,这会姜妤正巧在院子里荡秋千,那个秋千架还是他亲手架起来的,从前阿妤总是不愿意坐,甚至奚落他这个做父亲的矫情,堂堂一个信阳侯,偏要学那种贫贱百姓人家砍几根破木头搭个破架子送人,也不知道是在寒掺谁,她说这话时还不屑的踹了一脚秋千架,说她才不会坐那种破烂玩意。
那一次信阳侯真的被女儿的态度伤了心,他是看到女儿在宫里由圣上推着荡秋千的,她笑得很开心,但她却不喜欢自己给她做的秋千,或者说,她是不喜欢他这个父亲,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舅舅。
信阳侯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妤,她胳膊搭在两侧的绳子上,两个脚腕交叠在一起,由婢女推着,一脸兴致盎然。
她没看见信阳侯,珍珠提醒了她才往院门外看,信阳侯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总是担心姜妤看到他会不高兴,他想多看一会女儿的笑。
“爹,你来了,快进来啊。”
姜妤停下来,笑着朝信阳侯招手。
信阳侯顿时有些无措,搓了搓手,抬脚迈了进去,他想看到女儿了他要笑,但越面对女儿他就越紧张,多年来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越紧张就越压着性子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以他此刻板着张脸,冷得能冻死人。
姜妤院子里的婢女都怕他,以为伺候郡主又出了什么纰漏,让侯爷不满,来罚他们了,唯有姜妤知道,这个爹严肃的表情下隐藏的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跟女儿相处。
信阳侯走道姜妤身后,接替了翡翠的位置,双手握住绳子,轻轻的推,姜妤让他推高点,他完全是个听话又没有主见的爹,就按照姜妤的指挥,使劲一推。
姜妤的身体像剑一样飞出去,又落回来,她胆子也大,摇那么高也不怕,院里伺候的几个婢女都吓傻了,这侯爷推秋千,也太没轻没重了,推那么高,万一把郡主甩出去怎么办。
“阿妤,爹爹推的怎么样?”信阳侯问。
姜妤说:“还是爹厉害,这样玩秋千才爽快嘛。”
信阳侯得到了夸奖,按捺不住喜色。
“还想再高些吗?爹爹还能把你推的更高。”
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姜妤不想扰了他的积极性,便道:“可以呀。”
于是信阳侯铆足了劲的推,他本就是军中大老粗出身,又有心在女儿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猛虎般的力量,听着女儿欢快的呼声,他一下比一下猛。
“阿妤,爹爹怎么样?”
姜妤摇多了,头有点晕,向后仰着脖子冲着信阳侯微笑,“爹爹真厉害。”
“是吗?”信阳侯更有劲了,“爹爹还可以更厉害。”
他向后退了两步,甩了甩膀子,有一种要发力让姜妤飞上天的架势,姜妤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连忙喊道:“爹,爹,不必了,还是慢慢推,我们说说话吧。”
这是什么直男爹?
信阳侯也反应过来自己推女儿和别的父女不太一样了,激动的心冷静了下,问道:“阿妤喜欢这个秋千吗?”
姜妤点头道:“挺好,就是有点小。”
“那爹再重新给你做个大的,这个还是你十岁那年做的,是有点小了。”
姜妤听出来这个秋千是信阳侯做的了,她对信阳侯做秋千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没追忆往昔,脚掌贴住地面停了下来,回身抱住信阳侯的腰,“谢谢爹,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爹。”
信阳侯半边身子都麻了,脸色瞬间明亮,搂住姜妤的肩膀,“阿妤也是世上最乖巧懂事的女儿。”
父女俩一阵互捧,信阳侯又想起了女儿喜欢宗纪的事,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他都要尽全力满足她。
“阿妤,爹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姜妤看着他,好笑道:“你是我爹,我们当然会一辈子在一起。”
信阳侯春唇角翕动,似有些难以启齿,“爹的意思是,你日后成亲了,能不能把爹一起带着?”
姜妤:“......”
这不太好吧,从来没听说过成亲还带爹的,不过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也能理解。
“可以啊,到时候我就把爹接到身边住,姑爷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回信阳侯府。”
信阳侯连忙道:“这不行,你以后自是要和你夫君好好过日子的,怎么能为了和爹一起住就回娘家呢,爹就是随口说说,你不必当真。”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姜妤,一丝声音也无。
姜妤知道,他哭了。
她的喉咙也酸酸的,她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
信阳侯再次转过身来,脸色也恢复正常,轻轻的推着秋千架。
“爹等会就给你重新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