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
宗纪说:“不疼。”
姜妤没好气道:“不疼你还叫,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占我便宜。”
她低头看着他身上的伤,不敢下手碰他,宗纪接过药放到一边,说:“算了,这些伤就是看着严重,过几天就结痂好了,不用管。”
她带过来的药也不够抹那些伤口。
“你饿吗?”
宗纪含着笑看她,她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块糕点,她捏了一块喂给他吃,等他吃完了一块,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法子脱身吗?”
宗纪道:“太子不会杀我的。”
“可你会疼啊,你才被关进来多久,你就被打成这样,还有那个苏绮荷,太子说她可能是姚宛之的女儿,你知道姚宛之是谁吗?”
“她是我姨母。”
姜妤揉着额心说:“太子说,当年圣上强行将姚宛之囚禁在宫里,那个苏绮荷,是要向我舅舅报仇对不对?”
宗纪沉默片刻,道:“阿妤,不要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忽明忽暗的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曳,姜妤忽然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问道:“宗纪,你想要皇位吗?”
第85章
姜妤全神贯注的盯着宗纪,她本来以为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会紧张,不知道宗纪会不会信她,可她此刻心里异常的平静。
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宗纪伸手到帕子里拿糕点,姜妤见他双手被缚不方便吃,接过去喂他。
宗纪抿着唇角没动,长睫微垂,凝着她的脸,姜妤手又往前凑了些,若无其事的说:“你看我做什么,吃啊。”
“我想。”宗纪勾唇一笑,坦诚道:“那个位子,我想要。”
姜妤怔愣的看着他,还以为他要转移话题或者不承认,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的承认了。
宗纪和姜妤面对面坐着,宗纪见她不说话,心里也拿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也许她会把他说的话告诉太子,毕竟她是宏朝的郡主,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
他面色无波,静静的看着她,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图谋不轨,要去揭发我,你放心,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
姜妤站了起来,宗纪微微偏头,回避她的视线,看来他也没有表现的那么游刃有余,姜妤微扬着下巴,“你与太子之间,我还用得着选吗?”
宗纪眼眸微顿,也站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赢了,我们的婚约,依旧作数。”
他以为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太子?
姜妤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不是他满身的伤痕,姜妤还真想故意多逗一逗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不过他都被打成这样了,姜妤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早就知道,太子他没有能力坐稳江山,如今他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不管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他人挑唆,他都不配再拥有那个位子了,至于宗室的其他人,在我心里,更是无法与你相提并论,我当然选择与你站在一边。”
宗纪看她脸上诚恳的表情,脸上溢满笑容,“我说了,你可以替圣上做事,帮圣上探听消息,我不会怪你,但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你如果再骗我,我——”
“我保证不骗你。”姜妤不等他说完,便举手发誓,“我确实早就知道,你不甘居于人下,但圣上他没有怀疑过你,我也不是被他安排故意接近你的。”
宗纪笑着说:“那么就是你自己故意要接近我,你喜欢我。”他微微弯着腰,指着自己的唇角。
姜妤睨他一眼,“干嘛?”
宗纪道:“你亲我一口。”
姜妤:“......”这还聊着谋划皇位的大事呢,他被打的这么惨还能想着卿卿我我,看来这伤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姜妤往后退了一步,没好气道:“我和你说正事呢。”
宗纪挑眉,一本正经道:“这便是正事,我身上疼,你亲我一口,给我缓缓疼。”
姜妤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说:“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些皮肉之苦难不成也在你的掌控之中,万一太子再来打你怎么办。”
宗纪看她焦急的表情,低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守在牢房外的姜誉余光不小心瞥到里面的情景,慌忙闭着眼,用手捂住耳朵。
姜妤怕碰到他的伤口,双手无措的背在身后,阴冷的牢房燥热了起来,姜妤脸上发烫,小声说:“好了吧。”
“再等会。”
姜誉惊恐的把头一低再低,这是进展到哪里了。
“阿誉还在外面呢。”
宗纪松开姜妤,看着外面蹲着的姜誉说:“抱歉,忘了你还在。”
姜誉摆手表示无所谓,请继续忽略他,他小心翼翼的往外面挪了几步,姜妤尴尬的低咳一声,“宗纪,我差不多要走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宗纪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吃饱睡足,等我娶你,过几日我就出去了。”
看来他是有十足的把握。
姜妤松了口气,本来想问问他和圣上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听太子的意思圣上当年看上了姚宛之,清河郡主却抢先一步讨好明德皇后,帮妹妹和心仪的人在一起,后来清河郡主嫁给平阳王,去世之后圣上便将宗纪召到了皇城做质子,表面上是为了替清河郡主出气,可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圣上他自己清楚。
斟酌再三还是没问,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就知道了。
姜妤从大理寺牢狱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潘文远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了,拱手行了一礼。
姜妤道:“潘大人还真是位尽忠职守的好官啊。”
潘文远弓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姜妤微微颔首,踩着轿凳上车。
翌日姜妤进宫看望宁熙帝,决定歇息在华阳公主的储秀宫,方便照看宁熙帝。
宁熙帝昏睡几日,御医束手无策,太子能力不足,前朝乱成一片,有朝臣奏请国不可一日无君,让太子择吉日登基,遭到部分朝臣的反对,宗纪下毒谋害宁熙帝的事太子一直拿不出证据,他们认为太子应该放了宗纪。
太子不听劝阻,下令立即处斩宗纪。
朝堂之上言官闹了起来,追到了太子东宫,太子气急败坏,一脚踹倒了御史台的一位御史中丞。
那位御史中丞已经到了快要告老还乡的年纪,被他踹了这一脚,抬回家当晚就送了命。
这回算是捅了大篓子,之后又传出圣上的毒是太子下的,衍庆殿好几位内侍皆可证明,那日平阳王世子到衍庆殿前,太子在里面陪圣上用膳,平阳王府什么都查不出,太子却执意要杀宗纪,分明就是蓄意陷害,搁到从前自然没有人敢如此质疑太子,但现在没有宁熙帝在上面压着,那些早就对太子不满的大臣联合起来请奏孙太后,让孙太后做主将太子禁足看押,另择明主。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今日尊荣全都靠宁熙帝,她自想保住太子,奈何面对那些刁钻的老臣,她如同傀儡,被牵着鼻子走。
如今宗室之中,除了太子这位储君,同宁熙帝血缘最亲近的便是肃王和安王,支持这两位王爷的朝臣争吵不休。
肃王府和安王府争相到大理寺牢狱拉拢宗纪,就在这时候,宁熙帝醒了。
为了避免别人在谋害宁熙帝,姜妤和华阳公主白天黑夜轮番守着宁熙帝,宁熙帝手指头动得时候刚好是姜妤在守着。
“舅舅,舅舅我是阿妤,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姜妤拉住宁熙帝的手,冲着外面喊,“御医,快宣御医。”
宁熙帝睁开眼便看到满脸激动的外甥女,声音干哑的说:“阿妤,舅舅没事,你不要担心。”
“舅舅,你渴吗?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御医进来诊脉,宁熙帝身体里的毒早就解了的,只是遭此大罪,身体不比从前,需要卧床休养了。
姜妤看御医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不太对,挥手让他退下。
能醒过来就是万幸了。
宫人端了碗白粥,姜妤亲手喂给他吃,宁熙帝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问道:“阿妤,阿沅和太子在哪?”
姜妤拿帕子替他擦嘴,“舅舅你昏迷的时候,我和表姐不放心别人伺候,便换着在这里守着,表姐昨晚守了您一夜,现在回去休息了,我刚已经让人去储秀宫告诉她了,宝和公主和宝庆公主也来看望过您,但她们俩年纪小,表姐担心人太多会吵着您,便不让后宫嫔妃公主过来了。”
宁熙帝面上没什么血色,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口痰,说话微微扯着嗓子,“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叫太子也过来吧,朕有话对他说,还有你爹,宗纪,霍英彦,咳......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吧。”
这就是要交代后事的架势,姜妤心里酸涩,眼泪落在了被子上。
宁熙帝吃劲的抬手想要擦她的眼泪,姜妤凑近了让他摸上自己的脸。
“阿妤,你长得真像你娘,乖巧懂事,他们都说你跋扈蛮横,说朕偏袒你,可他们懂什么,朕的阿妤,从小就又乖又聪慧,三岁就会背三字经给舅舅听,若不是舅舅害了你娘,你一定会像你娘一样,温柔端庄,不过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做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郡主,是舅舅,对不起你。”
姜妤哭着说:“舅舅,你别想那么多,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宁熙帝眼睛盯着帐顶,“如今朝堂上是什么局势了。”
姜妤据实已告,宁熙帝苦笑道:“这是朕的报应啊。”捧在手心长大的儿子给自己下药,那些自称忠心耿耿的臣子在他还未咽气的时候,便急着另择新主,这都是他当年残害无辜的报应。
第86章
宁熙帝躺在床上,太子颓废的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不敢看宁熙帝。
宁熙帝朝他招手,汪祺福躬身道:“太子殿下,陛下让你近前来。”
这两日太子听得最多的话便是他不配做储君,要废了他这个太子,那些人当着他的面议论下一任储君人选,他这个太子,像个笑话。
他膝行上前,在对上宁熙帝苍白的脸色时,泪如雨下。
宁熙帝抬高手臂,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受委屈了?”
太子怔然望着宁熙帝,父皇知道是他下的毒,他以为父皇必定怒不可遏,但他没有训斥,没有提下毒的事,依如幼时那般亲切安抚。
他抖着声喊,“父皇。”
宁熙帝应了一声。
“儿臣错了。”太子埋首到地上,“儿臣大逆不道,罔顾父皇的养育之恩。”
宁熙帝叹了口气道:“朕之过大于你,是朕把你带到这帝王之家,要你承担天下的责任,却把你保护的太好,父皇事事都为你做决定,总想着待父皇走了以后,你能继续顺着朕安排好的路走下去,可父皇还是太自负了,朝堂之上,人人都心怀叵测,你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霜,如何斗得过他们,父皇时日无多了,阿邺,事到如今,让父皇怎么保护你啊。”
太子垂头痛哭,茫然道:“儿臣没想要伤害父皇,儿臣只是想让父皇昏睡一段日子,待儿臣登基以后,父皇做太上皇,依旧住在宫里,处理政务,儿臣不想看着阿妤嫁给宗纪,儿臣就是......”
“罢了,不用再说,你是怎么想的,父皇心里清楚,回去吧,在东宫好好待着。”
太子失魂落魄的走出乾元宫,宫门口以肃王安王领着一众朝臣在那里候着,太子知道,他们不是过来关心刚刚醒过来的皇帝,他们是来请奏废太子的。
“陛下,太子下毒谋害陛下,诬陷平阳王世子,草菅人命,罪大恶极,不堪为一国储君,请陛下另立储君。”
“臣附议。”
“肃王殿下与陛下仁厚贤良,深明大义,与陛下同为先帝血脉,是为储君的不二人选。”
“陛下,安王殿下才是储君之德。”
肃王和安王两方人就在衍庆殿内争执了起来,姜妤坐在床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宁熙帝,手一捶凳子,站起来说:“陛下大病初愈,这些人是要造反吗?”
她抬脚往外面走了两步,想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华阳公主一把拉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你不要出去,什么话都不要说。”
这些人目的就是趁着太子做错了事,宁熙帝身体虚弱,故意逼迫宁熙帝立储。
肃王和安王一直都把心思藏得很好,在他们看来,现在已经是收利的时候了,太子无能,又犯下弑君的大罪,即便继位,轻易便能颠覆,如今最有资格继位的就是肃王和安王,他们当然急着邀功扶持自己的靠山上位。
姜妤名声不好,这时候出去同他们对峙,更会被他们拿住话柄,指责宁熙帝。
姜妤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宁熙帝,双手合十祈祷宗纪快点过来。
汪祺福推门从外面进来,躬身道:“陛下,平阳王世子和信阳侯都到了。”
宁熙帝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还有肃王,安王,乔相。”
殿门打开,台阶下的朝臣簇拥过去,争先恐后的问道:“汪总管,陛下可有旨意?”
汪祺福道:“陛下宣肃王,安王,乔丞相,信阳侯,平阳王世子,霍将军觐见。”
姜妤和华阳公主回避到屏风后。
几人进殿后跪下给宁熙帝行礼。
肃王满脸欢喜道:“皇兄,您终于醒了,臣弟就知道您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大碍。”
宁熙帝道:“你知道朕无大碍,为何还要急着让朕另立储君?”
肃王噎了一声,脸色微僵。
安王道:“皇兄,臣弟为您寻了人参、雪莲、灵芝、何首乌、鹿茸等珍贵药材,希望皇兄早日康健,万岁,万万岁。”
宁熙帝道,“安王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