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马江敏没有再说话,眼神转向了男人。
然后,她忽然发现男人的嘴唇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蠕动着,仿佛在吮吸着什么。
而豆豆的脸上,眼泪又一次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的脑子一片茫然,却有一丝东西像是即将跃出水面。
忽然,她一下子全都想通了!
立刻大喊了一声:“豆豆!”
紧接着飞快的抓住女儿的手,把她的手指从男人的嘴里拔了出来。
正在为今天的事情如何处理而头疼的田长根被马江敏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抬起眼正好看到她正在把豆豆的手指从田建中的嘴里往外拔。
顿时更加不高兴了。
“你爸病了你不知道?那么个脏手咋能往你爸嘴里放?”他朝着豆豆呵斥了一句。
可是马江敏这会儿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女儿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头。
脑子里之前那还模模糊糊的念头一下子就成了型。
她愣愣的看着女儿,忍不住再次泣不成声。
豆豆以为妈妈还在为爸爸担心,连忙朝她的跟前凑了凑。
虽然她原本还准备让爸爸在吃一点她的肉肉,这样身体的底子能够打的再牢一点。
只是,已经让妈妈看见了,那就算了吧。
她趴在妈妈的耳朵边,对她轻轻的说:“爸爸没事,慢慢别怕。”
马江敏将女儿死死的拥在了怀里,只觉得自己的心啊,就像是有个人拿着一把刀在用力的搅啊搅。
疼得她快要窒息。
“所以,你说的肉肉是指这个?”她将女儿的小手指举到了眼前。
豆豆抿住了小嘴,一声不吭。
马江敏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的闺女她知道。
豆豆是个从来不撒谎的孩子。
如果她选择了沉默,那么这件事就可以确定是事实了。
她猛然伸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声音脆响的将车上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建中媳妇,你这是干啥?!”田长根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看到她满脸的泪,惊讶又全都换成了叹息:“你别太难受了,建中……”
他看了一眼躺在车上,毫无知觉的田建中,违心的劝了一句:“建中不会有事的。”
马江敏没有说话。
其实此刻的她,已经不太在乎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事了。
在知道豆豆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去滋养他,救他的命时,之前的那些担忧已经不知不觉的淡了很多。
全都被无限的愧疚和心疼所替代。
她这个妈是咋当的啊?
她不满四岁的小闺女,一次次用自己的血肉来救治自己的男人,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在车上,不是怕吓着孩子,马江敏都想再狠狠的把自己打一顿。
“妈,没事,不疼。”
看妈妈忽然间泪流成河,还打了自己一下,豆豆确实吓着了。
她慌忙的扑上去揽住了马江敏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嘴里反复的说:“妈,不疼,不疼。”
可是,怎么会不疼呢?
她的豆儿是最怕疼的孩子啊!
马江敏的眼前一副副的闪过豆豆伸着小手指让自己和男人吹吹,说疼的画面。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女儿是在撒娇,却又有谁会想到,她是真的疼,很疼很疼。
马江敏死死的抱住女儿,心疼的浑身发抖。
她的嗓子被哽死,半天半天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豆豆,你给妈妈记住,以后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救别人。
这个别人包括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所有,所有的人!”
“不然。”
说到这里,她忽然用力擦了一把眼睛,然后将女儿揽在她脖子上的手给拽了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逼迫豆豆与她对视。
凶巴巴的对她说道:“不然,被妈妈发现,一定把你的腿给打断!”
豆豆吓得浑身抖了抖,想也没想的重重点了点头。
……
田建中醒来时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他倏然睁大的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建中哥,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嫂子去!”
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见坐在旁边板凳上的山子像是一阵风一样,朝着病房外冲了出去。
他重新躺回床上,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样,将之前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过了一遍。
最后,脑中,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画面——
他的亲娘,面目狰狞的拿着一个榔头,朝着他狠狠的砸了过来!
这一瞬间,田建中忽然觉得整个人就像是被泡在了冷水里,前所未有的冷。
那种冷,比缠绕了他数年的寒凉还要窒人。
就在这个时候,马江敏走了进来。
手里牵着豆豆,而豆豆的手指头上,则包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看到爸爸醒了,豆豆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立刻就要朝田建中扑过去,却被妈妈一把拉住。
田建中也朝小闺女张开了手,目光却撞进了媳妇冷冷的眼神里。
他不由得楞了一下,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马江敏将豆豆抱了起来,塞进了跟进来的山子怀里:“山子,你带豆豆出去吃点东西,都熬一宿了。回来再给你哥也带点吃的。”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钱和票,塞进了他的手里。
“嫂子,用不了这么多。”山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用不了你再给我拿回来。”马江敏说着,朝他挥了挥手,那架势明显带着撵他走的意思。
山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没再吭声,抱着有点不甘愿的豆豆离开了病房。
谁家出了那档子事儿能不糟心?
两口子是得好好说说,不然这回去了还有的闹呢!
看媳妇的脸色,田建中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
他试图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被马江敏一句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马江敏对他说:“田建中,以前是我错了。”
田建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媳妇继续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我和你娘这辈子都只能做死敌,绝对没有任何一条中间之路。”
他的话全卡死了。
“昨天的事我不想再说了,也没啥可说的。我就跟你说两件事。
一件事是,她一共往你的脑袋上砸了四榔头,医生们都说,你能活着是个奇迹。就是世代的仇敌,也没有见谁能下得去这个死手的。”
“第二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能活着绝不是什么奇迹,而是……”
说到这里,马江敏忽然就哽住了,她努力控制了半天的眼泪还是喷涌而出。
“而是什么?”
田建中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忐忑,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只觉得心都缩成了一团。
“而是用,是用豆豆自己的血肉换来的!”
说出这句话之后,马江敏终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差点把豆豆的一根手指都给咬碎了啊!她只有三岁,她一直一直把手指往你的嘴里塞。她疼得浑身抖,还不忘把手往你嘴里塞啊!”
田建中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马江敏没有给他任何表述的机会。
用力的抹去眼泪,恶狠狠的望着他:“田建中,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你是要我们还是要你那个老娘?
你要是要她,我立刻带着孩子们离开,你放心,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拿!
如果你要我们,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躺在这儿,没我允许,你动都不准动!”
“你要干什么?”田建中强压下内心的翻涌,终于说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声音暗哑到几近无声。
“我干啥你就别管了,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命,但是,血债必须血还!”
田建中深深的看着媳妇。一直望到马江敏的心都快要彻底凉了的时候,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你说啥?再说一遍?”她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建中苦笑了一下:“那四榔头,已经将我欠她的命还回去了。我现在的命是豆豆给的,以后只属于你和孩子们。所以,我说,好。”
马江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狠狠的点了一下头:“你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命。”
“我知道。”田建中的唇边闪过一丝苦涩:“我能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用,给我躺着!我不回来不许动!”
“还有,”马江敏想了一下:“看着豆豆。”
将女儿留下,看着小闺女那裹着纱布的手,他就不会那么容易心软了吧?
马江敏在心里默默的想。
从医院出来,马江敏直接去了公社派出所。
只不过现在的派出所基本上可以算是已经被革,委会的人接手了。
一进门,她就将医院证明,还有早上出门特意带来的军属证,自己的劳模证,还有男人的军官证统统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大声的说:
“我要举报有人殴打现役军人,差点把人活活打死!”
反正她男人还没有去地方报到,工作关系还在部队没有转出,这说的也不是瞎话。
她的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派出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几个带着红袖箍的小将,原本看她一身狼狈正想出来将她撵走,却也被这话吓得直接缩回了脚。
这年头,地方上最让人头疼胆寒的自然要属革,委会,可要说革,委会最头疼的是什么,那自然是部队。
那可是属于最高领,袖直接领导的,他们也奈何不了。
军人这个字眼,对于他们,也是要表现出几分尊重的。
现在忽然听说有人差点把军,人打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从里面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脸上连肉丝都是横着长的,看上去就恶的要命。
可即使是这样的人,此时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慎重,面对马江敏的时候,下意识的收起了轻视。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叠资料,看到那一堆的各种身份证明,就是一阵头疼。
无奈之下只得先拿起了医院证明。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份伤情报告居然那么严重,这个女人说的话里竟然没一点水分,全是事实。
这让他心里一阵发怵。
袭,军这种事儿,在他管辖县革,委会期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种事吧,没人告就算了,一旦有人告发,不处理好很可能就会变成他的严重失职。
他气得砰的一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现行的反,革命!反,党,反政,府!这是要翻了天了啊,居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恶!小将们,抄家伙跟我走!”
说着,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左右挥了挥手。
周围的人顿时群情激昂,摩拳擦掌的就要跟着他们的头目往外面冲。
直到这个时候,那头目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停下了脚步,看向马江敏,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证件,这才问道:“那个,马同志,你还没说那个坏分子是谁,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革她的命!”
“红星公社田家村,社员田王氏,也就是这个受害人田建中的亲娘。”
一句话说的头目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出去。
他猛然转头,盯着马江敏,眼神一言难尽:“马同志,你这是来玩儿我们的?”
“这位同志,你为啥会这么说?”
马江敏一脸正色的站了起来:“主,席教导我们,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难道是亲妈就可以把我军的一个优秀干部给打残,甚至打死吗?
我们就应该坐以待毙,不能反抗吗?
主,席还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这位同志,你说,难道我们不应该和恶,势力斗争到底吗?!”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将小将们的情绪一下子全都带动了起来。
那头目深深的看了马江敏一眼,朝她说了一声:“带路!”就率先冲到了最前面。
……
田家村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在自己的家门口看到三次汽车经过。
更加没有想到,这三次车全都是为了老田家而来。
当看到一群带着红袖箍的革,命小将从卡车上跳下来,然后拥着从副驾驶室里出来的马江敏一起,浩浩荡荡的朝田王氏的老房子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一阵胆战心惊。
他们知道,这马江敏要再次发威,田王氏摊上大事了!
——
看着媳妇的背影从病房门口消失,田建中按下了病床旁边的电铃。
很快,一个小护士跑了过来。
“田同志,你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小护士看着田建中一脸紧张的问道。
早上这位同志进来时的样子可是把大家都吓坏了。
看着那太阳穴旁边,被砸的深深陷下去的皮肉,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大窟窿,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必死无疑了。
可没有想到,他居然熬了过来。
果然军人的身体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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