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妈妈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只正色道:“快进去传一声儿,宫里来人了。”
她的声音并不低,朱氏隔窗坐着,自是也听见了,心下十分诧异,忙命人将她请进来问因由。
杜妈妈便道:“回王妃,来的是乾清宫的侯公公,不知道是为着何事。如今王爷并王长子、二爷、五爷正在外接着呢,王妃也请快些罢。”
朱氏直听得眼皮子乱跳。
侯敬贤过府,这原也不出奇,建昭帝最近待郡王府很亲厚,时常赏个东西、传个话之类的。
奇的是,徐玠一个庶子,如何也跑去前头相迎去了?
这是哪一府的规矩?
这一想,朱氏不止眼皮跳,额角青筋也跳个不停,心里的火又开始往上拱。
杜妈妈管不得这些,她只是进来传话的,很快便离开了,朱氏再是恼怒不解,却也不敢拖延,黑着脸换了诰命服,带齐人手,便去了前院的大花厅。
来的确实是侯敬贤。
他是来传建昭帝的口谕并赐伤药的。
打了徐玠一顿,陛下过后又挺心疼,怕当真打坏了这个侄孙,遂命侯敬贤过府赐药,让徐玠好生养伤。
若仅是如此,朱氏可能还好受些。
可是,陛下的那道口谕,却促狭得紧,险些没把她给怄晕过去。
“小五是朕的爱将,朕还指着他办差呢,给他半个月,让他在家里好生养着,没事儿谁也别招惹他。等养好了,给朕送个信儿,朕再叫他进宫说话。”
侯敬贤尖着嗓子、学着建昭帝的声气,说完了这份很随意、亦很亲切的口谕。
待语罢,侯敬贤又笑眯眯地向东平郡王夫妇请罪:“还请王爷、王妃娘娘恕奴婢僭越,陛下说了,让奴婢定要把话一五一十地传到,但有不到的,便要拿奴婢是问,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东平郡王嘴都快笑歪了。
这是多大的荣耀?
饶挨了打,陛下还心疼着,怕养不好伤,特特送了上好的伤药不提,还专门下了口谕,叫在家里歇上半个月。
当朝阁老也没这份儿体面哪。
看着与侯敬贤说话的俊美少年郎,东平郡王心里那个美,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恨不能把这个儿子供起来才好。
朱氏恍恍惚惚地站着,总觉着像在做梦。
不是说挨打了么?
不说陛下厌着这逆子了么?
怎么和她听说的不一样呢?
若不是葛福荣家的力气大、扶得稳,朱氏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站着。
“臣(臣妾)领旨。”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又觉着,那声音陌生得不像从她口中出来的。
那一刻,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是侯敬贤尖利的语声:
没事儿别招惹他。
朱氏眼圈儿都快红了。
这谁招惹谁啊?
她倒也想退避三舍,可这是她家啊,你叫她往哪儿躲去?
陛下这道口谕,不是打人的脸么?
朱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直到指尖触上一片坚硬的温热,她才回过神来。
“王妃是不是不舒服,可要女儿替您揉一揉?”耳畔响起柔柔的语声,带着几分情怯、几分孺慕,似能熨贴人心。
朱氏心头一暖,转眸看去。
那个瞬间,她以为说话的是徐婉贞。
可是,入目处,并非嫡亲女儿熟悉的笑脸,却是一张妍丽的容颜。
“四姑娘才说有事儿要说,奴婢请王妃示下,王妃一直没说话,奴婢便请四姑娘进屋了。”葛福荣家的陪笑说道,又一个劲儿地朝窗外呶嘴。
朱氏顺势望去,见杜妈妈正立在院门处,绿烟和绿云陪在旁边,三个人似是说得挺高兴。
朱氏黯然垂首,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她明白葛福荣家的意思。
杜妈妈这是一路从花厅跟回来的,且不说她跟来有何事,若被她瞧见朱氏黑着脸拒徐婉顺于门外,东平郡王便一定会认为,朱氏这是在表达对那道口谕的不满。
即便她的确不满。
然而,此乃天意,朱氏再不满,又能如何?
葛福荣家的是怕事情闹大,这才将徐婉顺让进屋的。
说来说去,这满府里最知她心意的,还是个多年老仆。
朱氏心头酸涩,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换出一副笑脸来,向徐婉顺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儿么?”
徐婉顺张了张口,忽又往四下看,一脸地欲言又止。
朱氏心下十分厌烦,只想早早打发她走,索性如了她的意,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一个葛福荣家的。
徐婉顺见状,方往前凑近些,低眉顺眼地道:“外头花厅的事,女儿也听说了,女儿为王妃不平。”
朱氏抬手捏着眉心,语气不冷也不热:“这就是你说的有事儿?若是这样,你可以走了。”
徐婉顺素知她脾气,知道她这样子便是极不耐烦了,不敢再卖关子,忙道:“不是的,女儿是来为王妃分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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