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般,她的身上再没了束缚,从今往后,她尽可以去她想去的地方,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之事。
天地之大,任她遨游。
“哈哈哈”,红药开口大笑,忽又觉这模样只怕不大雅观,忙两手握着嘴,眉眼儿弯弯,越想越是欢喜。
笑了片刻后,她不由又有些作恼,下死力冲徐玠翻了个白眼:“你个老……死……坏……”
一开口,忽觉怎么说怎么不对,末了只得含糊略过:“你啊,也不知早点儿提醒我,就知道看我笑话。”
语毕,重重哼了一声,扭头给了徐玠一个后脑勺。
徐玠只管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不算大的车厢里,清朗朗美少年,与俏生生美少女,一个笑、一个嗔,尽皆无言。
然而,这狭小的空间却并未因此而寂静,反倒热闹得仿佛他们已然说了千百句话,又像那千百句话亦无须说,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自明了。
直待骡车拐了个弯儿,那大骡子喷出个特别响的响鼻,红药被吓了一跳,这才将那别扭的坐姿换了过来。
见她似是不恼了,徐玠忙献宝般拉开食盒的最下层,捧出一碟金灿灿的甜橘,笑颜似亦那金红色的果物,灿然生光:“这橘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红药面上转了过来,自是道好,由得他举帕拭手、剖开新橘,浑忘了自个儿方才还在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就算想起来了,她也理直气壮。
吃的不能算授受。
话本子也不能算。
她说的才算。
就酱。
金红的橘皮剥开,露出柔软浅红的果肉,一阵清芬的甜香在车中弥漫。
徐玠取出一只白瓷碟,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其上,尚未开言,红药便在旁挑起了眼。
“把那上头白筋挑干净点儿,我不爱吃。”她怪嫌弃地蹙着眉,模样矫情得不行。
偏徐玠受用得紧,还巴巴冲她笑:“你当我是谁?我还不知道你这老毛病?放心罢,早都准备好了,你等着啊。”
他笑呵呵说着,一面自暗格里取出一枚精巧的小银镊子,持之在手,一点一点地将那橘肉上的白筋往外挑。
手上忙个不停,他口中亦没闲着,问道:“红药,国公夫人让你想的那件事儿,你可想出结果来了没有?”
红药没说话,两眼只盯着他的手瞧。
那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洁净,执银镊、挑红橘,瞧来甚是养眼。
再往上细瞧,鼻梁挺立而直、凤眸清幽而专注,修鬓若裁、乌眉如墨,略一抬眼,便有泠泠眸光淌过。
画中士子,怕也及不上这刻的他了罢。
红药恍惚地想着,一颗心飘过来、又荡回去,伸手够不着、踮足也够不着,便乘着云梯上了天,怕也是够不着的。
她痴痴支颐,飞上天的那颗心,再也归不到原处。
见她一径盯着自己瞧,徐玠误以为她急着要吃,忙加快动作,一面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红药终是听清了。
清朗和润的语声,山泉一般,将她那悠悠荡荡的魂儿,又给冲了回来,还顺带着洗涮干净,清清明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