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笑间,忽见一个穿宝蓝袍子的太监走了过来,躬腰道:“太后娘娘请顾姑娘前头说话去。”
座中三人定睛看去,认出来人乃是仁寿宫新提上来的大管事,名叫赵宸恩。
数日前,他曾来过国公府,宣读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红药这才有幸进宫领宴。
一见是他,刘氏等人尽皆离了座,刘氏当先笑着招呼:“赵公公,咱们又见面了。”
这赵宸恩乃是辽北农人出身,生得浓眉大眼地,相貌十分淳朴,此时闻言,他习惯性地抓抓头,忽又觉出失仪,忙咳嗽一声,拢袖道:“俺……咱家瞧着夫人的气色是越发地好了。”
这话他说得颇为生疏,显是还未习惯宫里那套作派,所幸也没人会挑他的眼。
刘氏笑而不语,旁边的江妈妈已然悄无声息地上前,将个红封递了过去。
赵宸恩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接了,口中迸出耳语般的话语:“是三殿下想见顾姑娘。”
聪明人。
座中三人同时生出如上的念头。
甭管客套话熟练与否,听话听音这一节,赵宸恩算是修炼到家了。
别过刘氏并常氏,红药跟在赵宸恩身后,去到太后娘娘宝座跟前。
果然,太后娘娘只略问了她两句,便招手唤来三公主,笑道:“好啦,这人呢,皇祖母已经给你叫来了,那秋千架也都弄好了,现下总该叫皇祖母好生瞧个戏了罢?”
三公主羞得脸通红,小手来回捏着衣角,声若蚊蚋地道:“那……那欢欢就出去了喔。”
“去吧,可把我们欢欢憋坏了呢。”李太后摇头笑道,又转向红药叮嘱:“好生陪着三殿下,这孩子可念叨你好几天了。”
“皇祖母——”三公主扭着身子不依,偏又害羞得不行,小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太后娘娘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好,好,我不说了,欢欢去玩儿罢。”
三公主糯声应是,迈步走到红药身前,仰起头,也不说话,大大的眼睛里却溢满了欢喜。
红药也微笑起来。
这些日子,她也常念着这曾经的小主子。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无数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离开了水音阁。
方一跨出院门,一只暖暖的小手便探进了红药掌中,随后便是三公主糯糯的语声:“红药嬷嬷、红药嬷嬷,那个秋千可大了呢,有那么、那么大。”
离开了长辈,三公主立时变回小孩子,已是迫不及待地献起宝来,一面说话,一面还比拿手比划。
红药便笑:“那多好啊,秋千顶好玩儿了。”
三公主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好玩儿,比放风筝好玩儿多了。”
说着又似有些泄气,肩膀向下一塌:“就是皇祖母不让多玩儿,每旬只能玩儿一次。”
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脸上绽出笑容:“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的。”
一面说话,一面回头去瞧跟来的赵宸恩。
方才出门前,太后娘娘将他也遣来服侍,可见对三公主的疼爱。
赵宸恩见状,忙陪笑道:“太后娘娘才交代过奴才,三殿下今天可以多玩小半刻。”
三公主立时欢呼一声,拉着红药便往前走,口中不停催促:“快一点,快一点。”
那秋千架便在后园东角,太后娘娘已经提前叫人设好了帷幕,不令闲杂人等过去,周遭更有专人守着。
而即便如此,红药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地。
前世时,她可是亲眼见过一名嫔妃从高高的秋千上摔落、险些致残的惨事的。
是故,到地方之后,红药立时叫人找来一架长梯,她拿着放大镜爬上去,一寸一寸将绳索与架梁细查了一遍,以确保其稳妥。
其后,她又叫来几个力大的太监,对着那秋千架子就是一通推拉,以验其结实程度。
待到再三确定诸处无误之后,红药这才请三公主坐上秋千,慢慢地推着她玩儿。
而此时,三公主的注意力,已然尽皆被那个放大镜给引了去。
她一手拿着这古怪东西,一手扶着秋千索,也顾不得红药故意放缓的动作,只好奇地将这东西对着一切能看之物猛瞧,口中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看着她欢喜的小脸,红药心下微松。
放大镜可比秋千安全多了。
说起来,这还是徐玠赠予红药的,咳咳,不是聘礼,就是拿来给她玩儿的。
红药先还不知其价值几何,直到前几日定安侯府花宴,某贵女拿出放大镜显摆,并引来众女围观,红药才知,此物金贵,梅氏百货只做出了十来个,有钱也买不到。
而徐玠送给红药的,却是一整匣子。
红药据此得出一个结论:刘瘸子富得流油。
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未来夫君年少多金、体健貌美,她能不乐呵么?
而今日她将放大镜带在身上,便是存了进献之意。
三公主待她极好,从前的她无以为报,如今财大气粗,回报一二亦是份属应当。
她原想想,若此番见不着三公主,便在离宫前将此物转交赵宸恩,请他代为献给三公主。
如今看来,这一步却是省了。
陪着三公主玩了会秋千,眼见得时辰不早,一行人便自回转。
此际,太阳已然不见了,薄薄的云絮遮蔽天空,东风转疾,吹得乱红遍地,却是从远处那片桃花林里飘来的。
因怕落雨淋着三公主,赵宸恩催促众人加快脚步,匆匆转出了小径。
便在此时,前头忽然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宫人,青衣黛裙,观其服色,似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见了前方三公主鸾驾,那老宫人脚步一顿,旋即便想回头,似是要退回原路。
赵宸恩早便瞧见了她,提声喝道:“什么人?还不过来见过三殿下。”
那老宫人闻言,忙止住身形,迟疑了一息,便碎步走了过来,伏地道:“奴婢是景仁宫的,不敢惊了三殿下的驾。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