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护卫打开门,坐在院子里的云郦回眸看去,入眼便瞧见站在最前头的阿路。
云郦起身走上前,见赵渔全须全尾地进来,她轻扬唇,笑道:“姐姐。”
赵渔进去,问云郦这一个月来的境况,怕被裴钰安发现,她当时立马安排人将云郦送出京城,幸好她的护卫没全过裴钰安的眼,不然还真不好办。
“姐姐,他怎么样?”云郦最后轻声问道。
“起初是有些伤心,不过我走的时候就好多了,想必过个一两年就能忘了你。”赵渔说。
云郦嗯了声,心底怅惘,裴钰安是个重情人,但他不是固执的人,不会守着死人过日子,想必等时间长了,就能忘记她。
赵渔想了想,拉着云郦的手问:“秀秀,你真想清楚了?”赵渔当初同意云郦的提议一是的确心动,本来把云郦留在裴钰安身边,是想着安全无虞,但那场冲云郦而来的刺杀告诉她,裴钰安身边也不安全,既然都不安全,与其让别人照顾她妹妹,她当然更愿意自己来。
何况云郦在京城,倚仗的都是裴钰安的喜欢,可将来若是他不喜欢云郦,云郦又该如何自处。
在重要的事上,赵渔不介意去想最坏的结果。
她虽对裴钰安心情复杂,但没感情,这样想清后就不会后悔,但云郦和他朝夕相处良久,且今日看她气色,不是很好。
赵渔怕她后悔。
“我想清楚了。”云郦缓缓道。
赵渔看她良久,握紧她的手:“你想好就成。”说着她拍拍她的手,“还有,以防万一,我给你改个身份。”
改个身份?
云郦目光茫然,赵渔想的更多,西洲虽距京城千里之遥,许多京城人一生都不会踏进西洲,但西洲和京城不是全无往来。她在西洲大小也是有个身份的人,若是某天她有个叫赵秀秀妹妹的事传回京城,怕是不妙,虽这事的概率极小,但有备无患。
赵渔给云郦歪造身份,她叫杭素,是她回西洲途中遇见的可怜女子。
“素素,我们明日继续赶路。”做事做全套,既然身份改了,赵渔称呼也变了。
“好,姐姐。”姐姐称呼倒是不用变,赵渔年龄比她大,看她可怜,收做妹妹。
翌日,两人往西洲赶路,一个月后,云郦能瞧见满天的沙漠,赵渔道:“再有几日,就能到西洲城了。”
说罢,她吩咐阿路谨慎小心些,因为越临近西洲,沙漠盗匪也就越多,而且虽然如今薛琅伤重,薛,陈,周三家再呈三足鼎力之势,局势暂稳,但保不住会有坏心思的人。
她话刚吩咐完,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赵渔回眸,云郦扶腰,脸色微白。
“秀……素素,不舒服?”赵渔拧眉道:“今儿晚上应该能进安口镇歇脚,到时候请个大
夫看看。”她这两日都有些犯恶心。
云郦估计没什么大事,这两日肠胃有些不适,但起因是那日晚间饭食有些不对劲,见赵渔满脸担忧,若是寻个大夫瞧瞧不碍事,她也不想抚了姐姐的好意。
黄昏时,两人抵达一座和京城建筑迥异的的小镇,这是云郦第一次看到整个镇子都是黄土硬石建筑的房屋,它们不用木头,墙壁绘制各色绮丽的图案,衣裳和京城也大有不同,颜色鲜艳而轻薄,花样繁复娇艳。
云郦跟着赵渔往前而行,街边甚至有打鼓弹琴的女郎青年,民风甚是开放。
“素素,等进了西洲城,会更加热闹的。”赵渔挽着她手道。
云郦笑笑,这时候忽然有个八九岁的小孩从侧边撞来,不小心碰到赵渔,摔倒在地,他揉着屁股起身,但重心不稳,险些再次跌倒。
赵渔松开云郦,伸手扶他:“你受伤了没?”
小孩摇摇头:“姐姐,我没事……”
就在这时,赵渔身边的云郦忽然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身体比意识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赵渔。
就在这瞬间,阿路也察觉不对,他朝小孩伸出手制服他,但终究晚了一步。
赵渔回过身,看着插在云郦胸口的匕首,呼吸猛停:“秀秀。”
周围的人瞧见这幕,立刻四散开来。
见云郦身体摇晃,赵渔连忙伸出颤抖的胳膊扶住她。
云郦轻声道:“姐姐,我没事。”
云郦是真觉得不会有事,虽匕首插中了胸口,但依她感受,好像不深,云郦还想说两句,脑子却又发昏,晕了过去。
云郦再醒来是在一间陌生房里,她刚睁开眼,赵渔立刻警觉地凑上前道:“素素,别乱动。”
云郦伸手摸了摸胸口,果不其然摸到一圈纱布,她抬眸,见赵渔双眼红肿,她安慰她道:“姐姐,我说了我会没事的。”
赵渔深吸口气,摸了摸她额头温度,又立刻让守在门口的阿路去叫大夫。
片刻后,大夫抵达,这大夫他看脸三四十岁,但有白胡须,身材圆润,头围白巾,在云郦床头坐下,一番把脉看眼睛等等操作结束后。
他满意点头:“你们得庆幸运气好,来了老夫的医馆,这插入胸口的匕首不深,未伤及要
害,但刀刃带毒,如果不是老夫及时解毒,现在肯定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
云郦愕然起身坐起,不小心牵动伤口,她也顾不得管,赵渔忙扶她道:“素素,小心伤口。”
云郦舔了舔唇,看看大夫,然后目光落到自己小腹上,最后看向赵渔。
赵渔叹口气,眼神落在云郦小腹上,“秀秀,你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第77章他来了
“会不会是把错了。”云郦垂眸看了眼小腹,呐呐道。
没等赵渔应话,大夫就不满地道:“小姑娘,你可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
之后,因云郦身体无大碍,大夫就先离开了,护卫们熬药的熬药,守卫的守卫,房间再次只剩下云郦和赵渔两个人。
云郦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清淡,赵渔在她背后垫个靠枕,握紧她微凉的手道:“秀秀,不管什么样,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云郦抬头,对上赵渔担忧的目光,她一直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彻底乱了,这个孩子扰乱了她的计划,也彻底乱了她的心。
思及此,云郦闭了闭眼,男子喝的避子汤果然靠不住!
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今日那个小孩……”
提到那小孩,赵渔脸色一寒:“阿莫已经在审他,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赵渔没想满着云郦,她虽想努力替她遮风挡雨,可她不能保证她能永永远远让她活在她的庇护下,既如此,那些肮脏血腥的事就应该让她渐渐了解。
云郦嗯了声。
没多久,云郦喝了药,用了些清淡饮食,身体疲惫,就又躺下睡着,赵渔见她睡着,倒也没走,虽然她刚才看着挺冷静的,但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双腿双手有多发软。
云郦再次醒来是翌日早上,喝过药用过早膳,昨日的大夫拎着药箱来到房间,检查后叮嘱几句,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云郦忽然叫住他:“高大夫。”
高大夫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闻言,他笑眯眯地扭头:“小姑娘,你还有什么事?”
云郦手摸上小腹,沉默半晌,她抬起头,语气坚决:“能给我开份落子药吗?”
“素素。”赵渔猛看向她。
云郦浅浅笑道:“姐姐,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赵渔看她神色,她情绪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若她真的想好,赵渔也没多说,她同她一起看向大夫。
高大夫迟疑摇头:“小姑娘,你现在身体很弱,若是服用落子药,可能会对你身体产生不好影响,重则终身难孕,影响寿数,你想好了吗?”
“这么严重?”赵渔愕然。
高大夫瞅她一眼,挺直胸膛道:“这还算轻微了,若不是你们昨天遇见的是我,两条命都没了,虽我能帮小姑娘娘解毒。”
他看向云郦,撸撸有些凌乱的胡须:“但那毒的后遗症就是身体虚弱,而且你现在坐胎本就不稳,我虽有妙手回春之能,但也不是神佛。”
原是这样,云郦低下头,心情烦乱,赵渔则着急看向大夫:“若是不堕胎,可会对身体有害?”
“好好调养,影响比堕胎小。”
赵渔松口气,看向云郦:“秀秀……”
云郦心烦意乱,她看看担忧的赵渔,她本想着既然决定和裴钰安一刀两断,那就断得干干净净。
可现在……
高大夫见云郦犹豫,便先行离开,“你想好再找我。”
赵渔坐到云郦床榻边,云郦垂着头,她也看不清她表情,赵渔犹豫几番,握紧她的手。
若是这个孩子打掉不会对云郦造成任何影响,赵渔自然尊重她的决定,可这个状况,赵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留下,似乎也不全然是好事。
云郦垂着头,也不知该做何表态,最后她深吸口气:“姐姐,让我再想想。”
过了三日,云郦还是没做决定。
赵渔倒是想了个办法,虽然高大夫医术不错,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但这毕竟只是个小镇,回到西洲,有数位名医,说不准能在不影响云郦健康的情况下堕胎。
高大夫得知她想法后,翻了个白眼:“你就去西洲找,看有没有大夫能不伤身体的堕胎。”
就算是个康健人,堕胎都会影响身体。
赵渔道:“高大夫……”
“好了好了,别说了。”他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露出个得意笑容,“老夫还巴不得你多寻几个名医问问,好让你知道,老夫的医术有多厉害。”
见他没生气,赵渔松口气,又向他提出告辞,云郦身体有些虚弱,但她需要养几个月,不能长留于此,何况现在距西洲不过三五日,她们行慢些,也不影响什么。
翌日,云郦就被赵渔扶上马车,驼车里垫了厚厚的地毯,车厢这几日被改造过,行驶得没有从前那么快,但更稳当平缓。
赵渔扶云郦坐下,云郦掀开车帘看
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总觉得有被人注视的感觉。
云郦松开车帘,秀眉微皱道:“姐,我怎么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赵渔把薄毯搭到云郦膝上,称赞道:“不错不错,你倒是挺敏锐。”
云郦好奇地看着她。
赵渔解释:“是有人监督我们,是薛琅的人。”
云郦奇怪道:“薛琅,他表妹不是派人来刺杀你吗?”那小孩的来源已经查清了,就是薛琅表妹派来的人。
赵渔笑了笑:“是他表妹想杀我,他没想杀我。”
云郦忍不住多看赵渔几眼。
“放心,那两个人目前不会对我们动手。”赵渔道,话罢,她见云郦目光里的探究,多补充一句道:“郦郦,我陈家和薛琅是仇敌,无法和解,将来若是薛琅寻到你,无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云郦对赵渔和薛琅间的恩怨更迷惑,但不妨碍她清楚地知道她们关系,她重重点了点头。
赵渔摸了摸云郦的头发,云郦脸色有些惨白,手指冰冷,她心疼道:“你当务之急,是养身体。”
云郦颔首,若是身体不好,一切皆有可能化为泡影。
马车满满往西行驶,七日后,云郦看到了一座高大城墙,城墙顶端,上书西洲二字。
西洲周围虽是沙漠,可因黄河流经,有大片大片的绿洲,瓜果时蔬,鱼米河鲜,应有尽有,不负塞上江南之名。
但马车步入城内,却不会让人误会这就是江南,西洲街道虽有垂柳绿荫,房屋也有江南那种精致的小院,可也有江南未有过的石头夯土的朗阔屋舍。街上行人也五花八门,云郦掀开车帘,最明显的两点,西洲街上的女郎很多,比起大安内任何一座城都多。
此外,还能看到面孔迥异,比如绿眸卷发,深目高鼻的外乡人。
马车渐渐往内城行驶,内城的商贩不如外城多,但越往里,气氛也就越严肃。终于,马车驶进一所宅院,一刻钟后,马车在宅院某个地方停下,赵渔扶着云郦下车,周围的人立马恭敬道:“夫人。”
云郦扶着赵渔的手,自车厢出来,赵渔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逛一逛陈家。”
云郦轻轻嗯了声,这个时候,侧方廊下忽然传来一道
低沉嗓音:“阿苓。”赵渔失忆的那些年,有个新名字,薛苓。
云郦抬眸看去,一个月牙白长袍的青年急急走来,他身材颀长,眉如墨画,皮肤冷白,但冷白里夹杂几分苍白,唇色也淡,似乎很是病弱。
想着间,男子就到了自己跟前,紧盯着赵渔。
“子晔。”赵渔目光微亮,但看到他的气色后,眉心微拧,她把担忧压下,笑着对云郦道:“素素,这就是你姐夫。”
云郦看过去,陈子晔听闻这话,目光才从赵渔身上挪到云郦身上,瞧见云郦和赵渔相仿的眉眼后,他极是温和地笑了笑,“给小妹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咳咳,我带你们过去。”
话落,他目光又落在赵渔身上。赵渔对他笑笑。
叙旧不急于一时,何况这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太好,当下赵渔就带着云郦去陈子晔派人为她准备的院子。院子不大,可异常精致,碧瓦红檐,屋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且依赵渔所言,这院子距离她住的地方很近,不过半盏茶的脚程。
云郦看向陈子晔,陈子晔似是发现她看来了,目光温和。
云郦是有些累了,而且夫妻分别数月,定有话要说,云郦便道:“姐姐,我想睡一会儿。”
赵渔见她眉眼角的疲惫,心疼道:“那你先睡,有事让孟拉找我。”怕云郦骤然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她把沿途和云郦关系最好的护卫留下陪伴她,孟拉就是其中之一。
赵渔又对着婢女们叮嘱番,才和陈子晔离开院子。
云郦是真的有些累,她略做收拾后就躺下了,这几日赶路,虽然很慢,可车上休息终不如床上。
她睡着后,迷迷糊糊听到哭声,她四散望去,就见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刚蹲下,那小团子抬起头,他长的白白嫩嫩,眼大唇红,比画上的娃娃还可爱,眉眼有几分熟悉。
见她过来,他委委屈屈地她伸出手。
她想都没想,就抱起他,小团子紧紧搂住她脖,头埋在她颈间,他如此依靠她,云郦心都软了,这时候小团子再度抽泣起来,云郦一急,轻声问:“怎么了?”
gu903();她一说那小团子猛地抬起头,红着眼,愤怒冲她道:“因为娘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