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动了动唇,他却先一步,打断云郦的话:“郦郦,你知道十几日前我做了
个什么决定吗?”
云郦咬唇,看着他说:“什么?”
他定定看她几眼,而后起身缓步走向她,直到走到她面前,他微微笑了下,注视她道:“我想,你能抛弃我而选赵渔,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如她重要,我既舍不得放弃你,不应该威胁吓唬你,应该努力对你好些。”
“天长日久,你总能像我在乎你一样喜欢我的。”他口气温和又平静,不带丝毫怒气。
云郦的喉间却像是被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钰安又道:“我原来的确很生气,我甚至想拥立薛琅为西洲城主,让你看着你最爱的姐姐下场凄惨。”
“但我知道,我如果这样做了,你会彻底离开我。”
云郦肩头微微一颤,杏眼望着裴钰安。
裴钰安却低下头,云郦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理智地道:“这次我还是选了陈子晔。”
“既陛下派我来处理此事,我自当为西洲百姓思考,比起薛琅,陈子晔夫妻心中才有百姓。”
“世子……”云郦怔怔道。
裴钰安忽又抬起头,漆黑眸光锁住云郦,“郦郦,就算西洲城主是陈子晔,我前几日我想过要把你关起来,得不到你的人我也要得到你的心。”
云郦闻言,表情倒也没有任何变化,这种行为在她的预料之中。
裴钰安却又嗤笑一声:“但我裴钰安出生尊贵,自有数不尽的好女郎对我趋之若鹜,我何苦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阿远,他是个庶子,我不想带他回去碍我未来妻子的眼,不过倒也是我儿子,看在阿远的面子上,我放你全须全尾的离开。”
云郦一怔:“世子……”
裴钰安仿佛并不愿意再看见她,见她不动,便率先走出房门,走到门口时,还向翠屏撂下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她。”
云郦跟了几步,走到门口再度被翠屏拦住,云郦看向翠屏,翠屏道:“云姑娘,你先离开吧,最起码先回陈家一趟,陈夫人想必担心极了。”
云郦骤然回神,是的,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看到过姐姐了。
云郦被翠屏送出卫府。卫府侧门初,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阿如抱着小团子,云郦十几日没见到自己的小崽子了,她连忙上前,小阿远
看见自己亲娘,先是一愣,而后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云郦赶紧抱过他。
小团子立马抓紧云郦的衣裳,云郦看着他,小团子贴紧她胸口道:“娘,娘,娘。”
一连叫了好多声,等两刻钟后,下了马车,小团子还是不愿意离开云郦,要娘抱着。
云郦自然是允了他。
几人在陈府侧门下车,才进陈家没走几步,云郦就看见熟悉的人阔步而来,她被裴钰安带走了小两月,可在此之前,就已经和赵渔小两月没见面,如此姐妹两分别了四个月。
赵渔依旧是利落裙装,比起四个月前,略瘦了些,可精气神却好不少。
虽心中确定赵渔很好,直到此刻,云郦才放了心,她抱着阿远快步上前:“姐姐。”
赵渔听到人说杭姑娘回来了,大吃一惊,她这两日想见裴钰安一面,说说郦郦的事。她甚至想好,只要裴钰安愿意善待秀秀,她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可裴钰安避而不见,如今见到云郦,她坠在心口的大石猛地落下。
她疾步上前:“秀秀,你没事吧?”她仔细看她,比起四个月前,云郦脸颊肉是少了些,不过她夏日本就容易消瘦,如今倒也还好。
说着,她又看向云郦怀里的小团子,小团子露齿一笑:“姨姨。”
阿远是没有事,不过赵渔倒也不担心阿远,到底是裴钰安的亲儿子。
“我没事。”云郦摇摇头,然后她先问道:“姐姐,听大家说薛琅已经死了,姐夫已经是西洲城主,此事具体是什么样的?”
提到这件事,赵渔沉默了下,神色复杂道:“此事还要多亏裴钰安。”
云郦抱着阿远的手一紧。
赵渔带云郦回屋,边走她边说,大安两位使臣,吴宽一直拥护薛琅,裴钰安态度暧昧,但小两个月前,似乎被薛琅打动,偏向薛家。当时她真以为陈家完了,因为薛琅做了城主,必不可能放过他们。而两位使臣偏向薛家,她们必败无疑。
但没想到二十天前,裴钰安忽地拿出种种证据,比如薛琅草菅人命,和西洲诸国联系紧密,似有投奔之心,总而言之,他让驻守西洲的大安将军站到他的阵营,然后不知怎地,还说服了吴宽,几人假意中意薛琅。
数日
前,西洲城主大宴上,薛琅本以为他将是新城主,结果裴钰安宣布,他们大安看好的城主是陈子晔,当时碍于裴钰安和吴宽态度,薛琅大宴前可亲自说了尊重两位使臣决定。
后来,薛琅当然不会承认此结果,接下来几日,西洲是一阵动乱。当然这些赵渔就没详说,只他们早有准备,薛琅没翻出大浪,不过三日前,才彻底稳定局势。
话说完,赵渔也带着云郦走到她的卧室,云郦卧房一直有奴仆整理,一如她离开前干净。赵渔抬脚而入,看了看云郦,不由得问:“秀秀,关于裴钰安,你是怎么想的?”
没等云郦回答,云郦抱着的小团子忽地抬起头,叫了几声:“爹爹,爹爹。”
云郦想到阿如在马车上所说,前段日子她被关起来,一直都是裴钰安在照顾小团子。云郦抱着他在美人榻上坐下,将小团子放到一边,见小团子乖乖坐着,云郦看他的脸的半刻,她抬眸看向赵渔:“姐姐,我再想想吧。”
赵渔闻言,伸手握住云郦的手,云郦抬头看她,赵渔笑笑:“秀秀,不管做什么决定,姐姐都会支持你。”
云郦握紧赵渔的手,冲她笑了一下:“姐姐,谢谢你。”
天色已晚,云郦好不容易归来,赵渔让她休息会儿,然后当夜,大家聚在一起用了个家宴。
是夜,云郦躺在床上,她旁边躺着阿远,阿远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云郦支着头看他半晌,方才躺下。
第二日天一早,云郦就让人驾着马车去了卫府,昨儿半夜又下雨,今日天气温凉,云郦想了想,干脆就把阿远带上了。
到了卫府门口,就请人通报她要见裴钰安。
裴钰安看邸报时,听到扁余在门口道云郦姑娘来了。裴钰安放下邸报,拿过放在书桌上的长条盒子,他打开盒子,细细的金脚链映入眼底。
他拿起脚链,阳光下,金脚链散发着灿灿的光,上面还绘各种花纹,若是戴在一双白皙纤细的脚踝上,必然也是极美的。
就和她白皙肌肤上永远留下他的名字一样美。
他扯了扯唇,淡淡道:“不见。”
第91章他的心
扁余闻言应诺。
他去到侧门,云郦正在马车前等着裴钰安。
扁余上前道:“云姑娘请回吧。”
裴钰安不见她倒也在云郦的预料中,她抿了抿唇,道:“我在这儿等他。”
扁余看云郦一眼,没多说什么,他回去复命,裴钰安得知这个消息后,握紧手里细细的金脚链,道:“随便她。”
云郦说等就一直等在门口,中途小阿远受不住,她让人将他送回陈家,可直到夜幕降临,裴钰安也没出现,云郦只好暂时回到陈家。
第二日日头有些大,她就没带阿远,独自去了卫府东侧门,东侧门是距离裴钰安在卫家住的小院最近的门,裴钰安出行一般都走这个门。裴钰安照旧没见她,但今儿上午,他从卫府走了出来。
云郦忙走过去,扁余看裴钰安眼,挡住云郦意图靠近的脚步。
“世子。”隔着几米距离,云郦低低地叫了裴钰安声。
裴钰安脚步微凝,但并没有停下来,他阔步离开。
云郦目送他背影远去,深吸口气,继续靠着马车等。
裴钰安是黄昏时候回来的,他目光从门口的云郦扫过,皱了皱眉,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第三日,云郦去卫府等他时,提前做了豌豆黄和红豆糖酥,裴钰安不愿见她,她让人将食盒送去。
一刻钟后,雕花红木食盒摆在裴钰安桌头,他掀开盒子,盯着散发甜香的红豆糖酥和豌豆黄半晌,轻轻将食盒关好,恢复成他打开前的模样。
“拿回去。”他冷声道。
云郦看着扁余原封不动送回来的食匣,倒也没放弃,翌日再接再厉,继续在卫府东侧门等着。
终于再次等到裴钰安出门,但他依旧是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云郦这次没原地待命,他往何处去,她就隔着数米距离,跟了上去。
裴钰安眉心微拧。
扁余似乎明白裴钰安的表面意思,他折身后走数十步,来到云郦跟前:“云姑娘,天气炎热,你不妨在屋子里休息。”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别跟了。
云郦看了眼裴钰安径直往前的背景,两人中间隔了数十米见距离,她望着扁余,轻轻地笑了下;“你确定我能回去?”
扁余一惊,眸色复杂地看着云郦,他沉吟了下,低声道:“云姑娘,你是个聪明姑娘。”
话落,他目光又有些担忧。
云郦明白他的担忧是什么,她浅浅地笑了下:“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那样伤害裴钰安后,他都不曾真正的伤害她,反而还……偏向她。
裴钰安说她姐姐姐夫更适合做西洲城主,他说姐姐和姐夫心中更有百姓,可薛琅性格虽执拗阴冷,但他并不是个会苛待百姓的性格。
若为城主,也不会比姐姐姐夫差。
“你去告诉他,我不会走的。”
听罢,扁余松口气,他连忙应好。然后他看着云郦,不由得多说了句:“云姑娘,你这个决定没做错。”
若是世子放了她,她真的毫不留情地一刀两断,扁余都不敢想,她的下场,毕竟世子准备的可不只是那副金脚链。
云郦浅浅地笑了下。
扁余提速往前去,云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然后就见扁余在裴钰安身边耳语几句,裴钰安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
云郦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就无从琢磨他此刻的心情,她遗憾地叹口气。
接下来,云郦照旧在卫府东侧门侯着,裴钰安出门就跟上去,但就这样持续了好几日,裴钰安也没再做出任何反应。
哪怕是派人撵她走,云郦挺希望裴钰安有下一步动作的,如此她才好对症下药。
可他没有,云郦只好继续重复。
这日黄昏,云郦依旧坐在东侧门的马车内,侍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姑娘,裴大人从正门走了,他和吴大人一起出门了。”
卫府好几个门,虽裴钰安出行走东侧门,其余几个门云郦也没放过,安排护卫远远守着。
云郦闻言,让人驾车跟过去,小半个时辰后,裴钰安的马车在西洲一家酒肆停下,酒肆是西洲不常见的三层木制小楼。此时天色已暗,精致翘脚屋檐下垂着流光溢彩的走马灯,每一扇走马灯上,都绘一副美人图。
马车停在酒肆外,哀怨缠绵的琵琶丝琴声从里面飘出来,云郦掀开竹帘,就见裴钰安迈步而去。
远远望去,裴钰安今日穿了件靛蓝色箭袖锦袍,左肩右袖衣
摆绣暗色木槿,乌发以银冠全束,但是一个行走侧影,就已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云郦下了马车,立刻往酒肆去,刚至门口,云郦往内看去,一楼酒肆中央是个漂亮舞台,美貌歌姬手持琵琶,正在弹琴,一楼之上,则是包厢数间。云郦看着裴钰安进了二楼一间客房。
云郦眉心微拧,酒肆老板娘见来了位女客,忙迎上去,看清人脸,她惊喜道:“杭姑娘,你今儿怎么来了?”
酒肆不是只品酒听曲儿的地方,还多了些红袖添香,弹琴弄弦的雅致事儿,却正好是陈家产业。老板娘有两回去陈家回事时,赵渔繁忙,恰好是云郦接待的。
她瞥眼裴钰安进去的厢房,低声道:“琴娘,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裴钰安和吴宽相携走进厢房,吴宽自是熟门熟路,叫了两个吹拉的姑娘,西域女子和中原女子多有不同,她们五官更加深邃,眉眼秾丽,细腰丰臀。
吴宽身旁还坐了位舞姬,穿的是西域服饰,细细窄窄的束胸,露出一截纤白腰肢,再下面则是一条窄窄的胡裙,亮紫色,上面绣斑驳彩线,艳丽而轻柔。她眉深眼褐,长着一张漂亮的异域面孔。
酒娘素手执起翠玉酒壶,轻笑道:“大人尝尝我们酒肆的千金醉,滋热味烈。”
吴宽笑一声:“早就听过千金醉的名声,今儿可算得偿所愿了。”
话罢,接过酒娘手中玉盏,酒娘递酒时,手指似不小心拂过他的手背,男子心弦一动,品味美酒的心淡上几分。
再熬片刻,吴宽抬眸,见裴钰安依旧正经地坐在对面,伺候他的酒娘和他相距甚远,他打个酒嗝:“临嘉,你可是对她不满意?”
裴钰安摇头,听着缠绵甜蜜的箜篌声,笑道:“我觉得这曲子弹得很是不错。”
吴宽听罢,朝两个弹琴的女郎瞅去,瞬间会意。
裴钰安再看吴宽,笑道:“吴大人若是有事,先行离开便是。”
吴宽倒不推辞,先行起身道:“我先走一步。”
裴钰安微笑颔首,目送吴宽带着酒娘离去,这时候,他目光再度落在眼前的白玉酒盏上,千金醉缓缓荡漾出绿蚁色,他指尖端起酒盏,轻抿一口,果然不负盛名。
炙热,浓烈。
裴钰安旁边的酒娘瞧着他,见他喉结缓缓滑动,再仔细一观,果然是面若冠玉,直鼻潭目,俊朗非凡。
酒肆是只喝酒听曲,不行风月之事的地方。但酒肆并不禁止风月之事,若是酒娘和酒客彼此满意,隔壁院子就是软云温香地。
西洲民风火热大胆,男女欢爱,并不拘束。身旁的男子着实出色,出色到酒娘甚至愿意不要银钱,倒贴也成。
思及此,她鼓足勇气,伸手拿起酒壶,缓缓贴近裴钰安:“公子,奴家给你斟酒。”
她一靠近,浓郁脂粉香立马往鼻子里钻进去,裴钰安拿开酒盏位置,酒娘微愣,裴钰安缓缓道:“你不必在我身上耽搁时间,出去吧。”
酒娘微愕,不死心地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