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长的粉粉嫩嫩。她梳着娃娃团髻,用红色璎珞穗子系着,还垂着两条小辫子,煞是可爱。身穿粉色锦缎小衫,脚上一双绒边虎头童鞋。
马怜儿红了脸,走过去弯腰抱起外甥女儿,威胁道:“再胡说,再胡说姨姨不给你买糖吃了”。她的衣衫虽然宽松,可是双臂一举间,腰肢的纤纤柔柔和胸脯的优美弧线就因衣服的提起和绷紧乍然显现出来,瞧得杨凌心中一荡,忙移开目光。
午后地阳光明亮柔和,映的她白里透红的肌肤被阳光敷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咯咯地逗着孩子,忽又转过头来,雪白的瓜子脸上荡着几丝红晕,眼波盈盈地道:“伯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我现在也不便说。今日见了你,我心里欢喜得很。你......你明天可再来看我么?我想和你再同登一次山,那次是卧雪,这次是栖霞,栖霞山上看枫叶,只有......我和你,好么?”
马头墙上,一丛蔷薇在轻风中微微摇曳,八角红亭中,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白须老者望着青砖小瓦、叠踵起伏的小楼亭阁,捋须地手指微微地有些颤抖。
隔着一条长街,那处宅院中就住着他地杀子仇人、那个巧言令色、把持内廷惑乱君上的奸佞。他多想立刻冲过去,把那个奸臣杀死,为朝廷除害、为儿子报仇啊,可是他不能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以杨凌今时今日地权势地位,谁能杀得了他?
一个家仆悄悄走过来。王琼转过头来,淡淡地道:“他回来了?”
老仆忙道:“是,他先去了秦淮河,上了红妓可卿姑娘的花船,直过了晌午才出来,又去了长干里一家酒楼,他走后小的去打听过,听酒楼里的客人聊天。好似那酒家有位姑娘十分貌美,他去了后就带了那姑娘去了后院儿,听说关守备地公子也喜欢那位姑娘,被他手下人以官威恐吓,结果连家也没敢回,直接跑去他岳丈家躲风头了”。
王琼轻蔑地一笑,冷斥道:“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逐臭好色之徒。哼!找个由头上金陵来,不外乎还是搜刮钱财。”他摆了摆手道:“下去吧,不必再派人跟着他了”。
王琼转过身,望着冯公公的私邸冷笑一笑:这个人年纪轻轻,靠着拍马奉迎。权柄却越来越重,内廷中又结交一群谄媚小人,将来为祸大明者,必是此人。
可惜呀。三大学士姑息养奸,不趁这奸佞羽翼未丰果断将他除去,坐视他的力量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也必受其害。如今皇上受他盅惑,百官又不识这王莽之辈的本来面目,我也只能委曲求全,与内廷结盟,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对付他了。
“呵呵呵。杨凌啊杨凌,你就再猖狂几天吧,老夫在京中已为你设下死局,万事俱备,只等你回京授首了!”王琼捻须望着冯公公私邸楼阁,不禁得意而笑。
冯公公私邸内,杨凌诧异地望着冒昧登门的成绮韵,奇怪地道:“莫......成姑娘。才一日不见。你的手臂怎么就受了伤么?”
成绮韵苦笑着看看自已裹着白绫地左臂,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她蹙着黛眉,幽幽地道:“还好只是伤了,若不是我叫的及时,现在就要变成一具尸首了”。
杨凌惊道:“金陵治安如此之差么?可捉到了歹徒?要不要本官派人帮你?”
成绮韵叹道:“捉不得,这人对大人十分重要。大人不是一心想要谋求开放海禁、强大水师么,只是要说服朝廷改变国策,恐以大人之威,虽深受帝宠,位高权重,亦不易为吧?”
杨凌神色一动,警觉地问道:“成姑娘这是何意,莫非你有办法?”
成绮韵娇媚地一笑:“贱妾只会哄男人开心,有些偷机取巧的门道儿,不过......呵呵,说句不恭的话,大人勿怪,这大明朝廷还真的就象一个喜欢被女人哄的大男人,贱妾在龙江船厂见大人痛心疾首、深为忧虑的模样,有心为大人分忧,回船后细细琢磨,还真的想出一个说服朝廷地办法。大人想知道么?”
杨凌大喜,他攸地上前一步,忽又狐疑地站住,看着成绮韵道:“你的办法管不管用且不说,你这样帮我,有何用意?”
成韵绮情意绵绵的眼波投注在杨凌身上,柔情万千地道:“自那日与大人赤裎相见,妾在大人面前再也矫情不得,便对你实话实说了吧。
妾自见过大人,便对大人一往情深,妾之过去虽不堪回首,但如今真心想要追随大人,哪怕无名无份,只要能长伴左右,余愿足矣。如此尽心竭力,不过是为讨大人欢心罢了”。
杨凌皱起眉来,不悦道:“成姑娘,请不要开玩笑了,姑娘费尽周折,必然有所图谋,若不明言,杨某如何信得过姑娘?”
成绮韵“噗哧”一笑,向他飞了个媚眼儿,笑盈盈地道:“贱妾见过的官儿,大人年龄最小,可这老气横秋的派头倒是没人比得上。你问我有何目地么?”
她收敛笑容,眼神迷茫起来,她幽幽地道:“坦白说,贱妾也不知道,贱妾也不知道自已是为别人活着,还是为自已活着。说是为了别人呢,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已过的好些?说是为了自已,甚么事都是为了取悦别人,我自已又何尝快活过?
我自记事,便在春雨楼,我恨它,也依附它,得为了它用尽心机的取媚别人。随了莫公公。我恨他,还得依附他,为了他强颜欢笑。
贱妾总觉得自已很强,可是现在真的一无所附,竟然心慌慌地不知自已该做些甚么才好。我......我说的你听得懂么?”
杨凌好奇地看着她,这个瞧来容颜媚极、在男人面前谈笑自若,似乎智计百出、自信自傲的女人,竟然有这种奇怪地心理。
不过他隐约能够理解。这个女人的强和智,一直是在有所依附的基础上,才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象一条开满鲜花的藤蔓,它攀附在一枝枯杆上时,人们只注意到它地美丽,它的作用,似乎它依附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然而一旦没有了那条树干。它也就只能软爬爬地仆到地上,被践踏漠视,没人注意到它地魅力。
这个女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习惯了在有所依附的情形下去喧宾夺主,尽显光耀。可是真的让她抛开那个依附,她就无所适从了。
这种依赖心理,在他上营销课时,似乎听人讲过。一个人再强势。一旦形成类似的心理暗示行为,就很难摆脱。
就象老师讲过的那个例子:有一个曾经经历过极困难地童年,时时饱受饥饿恐惧地人,当他后来成为亿万富翁后,也始终在家里到处摆满了食物,他走到哪里,游艇上、私人飞机上、汽车上,都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摆满食物。只有这样,他才有种安全感,尽管他地富有根本不必再考虑这个问题。
常人很难理解这种不符合正常理智的行为,或许可以称为一种变态心理?可是的确有一些看着比常人更成功、更高高在上的人具有这种看似愚不可及的心态,并且影响着他们地行为和选择。
成绮韵说完,自已也吃了一惊,要取信杨凌,她大可随便编出一百个让他相信的理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说假话更易让人相信,如今说了真话。他肯信才怪。
她有些自怨自艾地道:“大人......可是不相信我的话?”
杨凌定了定神,说道:“你的理由,太过匪夷所思,不过,正因为它很难置信,所以本官相信你说地是真心话。好吧,把你的办法告诉我,如果承了你这个情,以后但有所求,只要不违国法、不违公道,杨凌一定答应你”。
成绮韵正自懊恼,听了这话惊喜得一跃而起,眉梢儿一挑,眼放异光道:“此话当真?你......你......你这人当真有些与众不同”。
杨凌呵呵一笑道:“如何不真?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成绮韵听他答应自已,正在喜悦当中,不禁咬唇斜睨,露出一脸淫媚入骨的表情,腻声挑逗道:“大人不是身有隐疾么?算得甚么大丈夫?”
杨凌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成姑娘,你如今身份也与以往不同,说话还请自重。杨某,不喜欢看到这、种、女、人!”
成绮韵淫媚笑脸刷地一收,肃肃然一脸冰清玉洁地正襟危坐起来,恭声说道:“是,大人,那贱妾就把自已的主意说与你听听,请大人参详是否可行”。
她淫邪起来,风骚入骨,板起脸来,还真的是满脸神圣,一副冰清玉洁模样,就连知她本性的杨凌瞧了都看不出半丝破绽,他不禁啼笑皆非地道:“你......成姑娘,你可真是......”。
成绮韵格格一笑,忽又笑得灿如春花,她似乎觉得逗弄杨凌乐趣无穷,坐在那儿乐不可支地道:“你要的不就是这副模样么?好教大人知道,做得出这副表情,不代表那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女子,方才......方才那副表情难道就不诱人?”
对着这么个女人,官架子摆不得,君子面孔拿不得,杨凌只能闷哼一声,说道:“你地办法,快快说与我听,是不是还要我与你签下契约?”
成绮韵巧笑倩兮地道:“贱妾不敢,我的法子其实还得要借助大人的力量,只不过关键时刻,做为一枝奇兵突出。以收效果,这计策......”。
杨凌听完她的计策,不禁怔然望着她,半晌不语。成绮韵被他瞧得忐忑不安起来,她虽自认智计多端,毕竟从未参予朝廷大事,她自以为一定可行的办法,如今杨凌这般模样。难道......难道真的很荒唐、很儿戏?
杨凌瞧了她一会儿,合上双眼一言不发,成绮韵也不敢再说笑,呆呆地瞧着他面孔,杨凌闭目想了足足一柱香地功夫,竟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向隐忍力出众的成绮韵面上渐渐露出焦灼神色,她正要说话,忽地瞧见杨凌唇角上弯。徐徐之后,他忽地呵呵笑道:“呵呵呵,成姑娘倒是看得透澈,站在局外看,政治就是一出戏。演给你看,演给我看,演给天下百姓看,哈哈哈哈。你这出戏,看似荒唐,其实如今禁海禁商、屏绵延万里海岸于国土之外地理由,又何尝不荒唐?”
他霍地睁开双眼,问道:“你确定,这件事可以办得成?”
成绮韵犹自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反问道:“大人觉得可行?”
杨凌点了点头,说道:“妙不可言”。
成绮韵听了颊边也溢出一丝喜悦笑意。她欣然说道:“你若可行,我便容易,有大人撑腰,我代为穿针引线,相信此事易如反掌,只要此事行来,朝中也真地行的通便好”。
杨凌摇摇头,说道:“不。不用你穿针引线。这件事我不宜出面。你熟悉江南,又足智多谋。我派人归你听用,由你来办,如何?”
成绮韵吃惊地指着自已地鼻子道:“我?我是女人呀”。
杨凌不以为然地道:“女人又如何?本官现在实在是缺人手,手中除了一群只会喊打喊杀的兵,只有两个人可用,可惜京里实在离不开他们。
至于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你要觉得不方便就易钗而牟好了,就算人家认得出也没关系,谁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海外和未......嗯,许多女人都可以象男人一样做事,你不是要本官给你撑腰么?大事我来作主,你怕甚么?今日一条不知多少须眉汉子见了也要畏怯三分的鲨鱼,不也被你折服了么?只是不知成姑娘愿不愿意屈就内厂?”
成绮韵怔怔地瞧了他半晌,低下头来举起茶来浅浅一酌,唇边露出淡淡笑意,轻声道:“大人若信得过贱妾,贱妾无不应从”。
杨凌笑道:“好,不过这只是个开端,依我估计,就算此计行得通,朝廷也不会全面解禁,我们必须抓住江南这个口子,象黄河泄堤一样,让它越扩越大,终至不可收拾,无人可以挽回。因此,我留你在江南,就是待朝廷许可之后,以你熟悉江南地条件,利用些手段,将江南士绅、名流、官员,逐一拉拢过来......”。
成绮韵原本低头浅笑,一听这句话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握紧杯子的手攸地收紧,半晌之后才忽地放松,换上一副媚笑,缓缓抬起头来道:“是,贱妾只有这个不干净的身子,为大人效力,勾引一些好色之徒还是办得......”。
杨凌一怔,怒道:“你说甚么?以色诱人?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你就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以色相诱,一取一舍,各有所图,纵然能成,不过是互相利用,一旦危难临头,一拍两散,你以为可以迷得人连性命都不要了么?何况这种轻贱之举,在我内厂,万万行不得,我不是莫公公,成姑娘你要记住了”。
成绮韵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忽又变得通红,半晌她才吃吃地道:“贱妾......误会大人之意了,那么大人是说......是说......?”
杨凌目光闪动,沉思着道:“以我想来,此计虽妙,不过只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们想得通了,难免卷土重来,开了再禁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一旦得到朝廷允许,应该将那些开明士绅、社会名流和官员吸引进来,让他们先得了好处。
江南富绅无论家中良田万顷大多兼做生意,所以最易接受,有他们带动,渐渐将那些士家大族的牟利之心从土地引到通商贸易上来,如今为官的人有几个不是出自豪门世家?他们的整个家族都和我们绑在一起,他们还会反对么?”
成绮韵瞧了他半晌,脸上渐渐绽起笑意,她盈盈立起,向前一步,向杨凌拜倒:“大人高见,卑职遵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