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是场冠军局,距离1E对战eev,只剩十分钟,他花费九分钟犹豫去还是留,在开局前一分钟终于决定,还是先看看吧,一有不对立刻溜。
解罢很喜欢主队的前辈x4,往常白散听他各种夸,到了现场,那种好像拥有一整个房间的小零食的兴奋劲翻了十倍。
平日里多沉默寡言的一个人,此时控制不住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在场观众一起为x4鼓劲,结结巴巴地喊着振奋的话。
冷漠脸的机器人也被带动,随着场上的一举一动而紧张雀跃。
然而,可能真的是运气不到位,不到半小时,比赛便结束,1E输了。
白散看着主队的队员们走下场,回了休息室,解罢和机器人都沉默下来,不复之前的神采。
现场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都是给对手。偶尔有几句关于1E的,尽是嘲讽。
白散心中再一次浮现高考后在小卖店听到的话,咬住下唇,他攥起的拳头一点点用力收紧,指节发白。
“那个……我想去休、休息室,一趟。”解罢忽然开口。
机器人随他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现场的声音小了很多,不少观众起身离开,转眼,体育馆里的座位空了一半。
白散站起身,望了一圈身后,神情有些茫然。
就这样输了。
他手足无措,怔了一会儿坐下,等解罢和机器人回来。
1E的队员已经离开一大半,还剩下小部分人低头弄着手机,本是离他最近的队员反倒成了最远的。
两排后有对很年轻的情侣在聊着比赛。
“看吧,我又猜到了,早就跟你说了冠军eev,1E的团队赛真的不行,也就个人赛有Epoch在,能好看点,一旦没了Epoch,1E什么都不是,直接掉进二流战队。”
白散没再听后面的话,他戴上耳机,随便点了一首歌播放着,不断摁着音量键。
乐曲声刺破耳膜,震得有些头晕的时候,也盖过了外界的杂言碎语。
他垂着脑袋,扒拉了一下耳机线,看它绕成一个圈,心里千思万绪,想,江岸会不会也听到这样的话,或许比他听到的还要多得多。江岸会难过么,为什么大家那么努力,到头来还是会输阿。
身旁有人走过,成群结队,步履匆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恹恹地望着地面,肚子有些饿,包里有很多零食,却丝毫提不起食欲。
忽然他眼前一黑,头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东西,遮住了视线,把他脑袋都罩在了里面,带着沉静温和的木质香气息。
白散吸了吸鼻子,好闻,又熟悉。
是一件外套,透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光线,白散看到外套后背绣着1E两个字,他抬起的手碰到队服,刚想揪下来的瞬间愣住,缩瑟了一下。
回忆起这种气息,他只在靠近江岸的时候,闻到过。
意识到盖在脑袋上的是江岸的队服,白散皱起眉,嘴角向下垂落,表情一秒变得苦兮兮,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仿佛自己是一个假人。
看不见外物的情况下,感官比平时更加敏锐。
白散抿着嘴角,小心翼翼地瞟向身下,企图通过队服下摆的空隙探到外界,却只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捏得皱皱巴巴的衣摆。
僵持两分钟后,白散再三犹豫,一咬牙,提起一口气,鼓足胆量,轻手轻脚地把耳机摘下,以便听到江岸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空位微微一沉,坐了人,但是江岸并未开口说话,跑进耳中的,依旧是嘈杂交谈声。
白散提起来的心不安稳地乱跳着,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岸一言不发,他越来越慌,盖在头顶的外套成为遮蔽物,掩盖着他的不安,也成为一堵墙。
时间有时很快,有时很慢。
慢到他胡思乱想着怀疑江岸为什么不开口,想到了可能坐在身边的人并不是江岸,想到江岸可能已经离开。
一件外套而已,揭下来就能知道答案,白散却不敢乱动,也没想好要怎样面对江岸,他努力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到肩膀僵硬,脖子发酸,昏昏欲睡。
不经意间,蒙在脑袋上的外套忽然被人一把揭下,重现光明。
“头上盖个外套,你这是困了?”机器人拿着队服,挑了挑眉。
白散懵懵地点点头,是,困了。有些迟钝的大脑提醒着还有什么关键的事情,他发了一会呆,扭过脑袋,看了看左边的座位,空的。扭过脑袋,又看看右边的座位,没人。
机器人和解罢站在他面前,一脸疑惑。白散站起身,绕到他们身后望了望,又看向观众席。
没有,都没有。
机器人忽然抓住他手臂,皱了皱眉,“你哭了?”
“……阿?”
白散仰起头望着他,脸颊轻轻鼓了鼓,眉尾下垂,更茫然了,看上去像只迷路的小绵羊。
“眼睛有点红。”
“那……可能是因为困了。”
他这样说着,想了想刚才,队服落下后只顾着发怂了,并没有伤心难过这类可能还会想哭的情绪出现。
倒是队服落下前,他听到旁人的话,心里发酵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这、这个队服,是哪儿..哪儿来的啊、啊?”解罢好奇地问。
1E队友基本走光了,身上也都披着队服,白散身上这件太大了,而且和他们青训生的队服看起来有些不同,模样是相同的,版型方面却更细致一些。
白散三言两语盖过,他确定江岸来过,也确定是江岸的队服,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坐在回基地的车上,白散抱着江岸的队服,时间久,手腕间也染上他的气息。
窗外一晃而过也绵延不断的灯火,续着长夜。
白散想见江岸。
白散又输了。
在打过千百次的镜面地图里,玩过三年以上的任何一个老玩家,要是知道这种事,都会笑死的。
他的对手是个使用匕首的人,一招一式他都熟悉,包括一些特殊的、看似是独创的连套招数。
因为对手是一个他同样很熟悉的人,曾经甚至要好到互相寄家乡特产。
大概是是四年前,白散当时操纵着一把匕首斩获路人王称号,也认识了同样对匕首感兴趣,却苦于无门的kik队员易天。
两人一起钻研,为创造他人无法解出的招数,时常熬夜到凌晨三四点,互道一声明天继续,瘫在床上一秒入睡。
直到大龄青年易天终于进了一家战队,每天忙于训练直播,再分不出时间探索匕首的乐趣为止。
哦,对,现在是一队队长了。
白散面无表情地想着,抬手拿起桌上的水边,目光仍落在0-3的战绩上,缓缓灌下半杯水。
而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很特别的刺客型枪手’这个称呼,还是一片空白的头像,又或者新帐号的id[chiputaobutuputaopi]这堆乱码引起他的兴趣。
很荣幸地成为一名为他放松心情、缓解压力的菜鸡。
“这个人太过分了!你别气别气,等机器人砍完这局,帮你打回去,虐死他!!”
有教练在,解罢没敢吱声,跟他挤眉弄眼,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发来一串长文字,后面配了一个表情包。
挥舞着两把大砍刀的蘑菇头追着西瓜人跑.jpg
白散顿时笑了,他不气,就是有点意难平,如果自己的匕首还在,绝不会出现如今这种场面,被虐的菜怎么看也应该是易天才对。
聊天室里,易天开着麦,不停地叭叭叭。
“你们这群1E的青训生啊,都是和那个什么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小菜鸡一样水平吗?那以后也别再找我们kik约训练赛了,有跟你们打一局的时间,我还不如去玩把水果连连看益智大脑呢……”
机器人率先坐不住,一把扯下耳机,放在桌面,靠近收音孔弹了两个响指。
“您老能不能别bb了,你在这儿放屁的时间,得利用起来,去玩几把水果连连看多好啊,顺便说一句,我小侄子今年刚上学前班,也爱玩水果连连看。”
“噗嗤”一声。
解罢乐了出来,赶忙捂住嘴,一本正经咳了两声,背过身,肩膀抖个不停。
“哎呦哎呦,小伙子你火气那么大干嘛,”易天来了劲,“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劝你们,你说说你们,大好的年纪,做什么不好,非要打电竞。要打也行,那就打吧,但你们那么菜你们怎么好意思?啊?你们好意思吗你们?死得那么惨,哎呦,我看着都心疼啊,每天累死累活地训练,挨训,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干点什么不比打电竞有出息?”
易天这套说辞白散太熟悉,太有经验了。
无论什么方法,无论真菜鸡还是蒙尘美玉,能劝走一个是一个,同行少一个他都能开心半天。
当然,白散刚认识易天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坏,至少懂得装一装。
机器人和解罢气得咬牙切齿,听他一个人嗷嗷叫,一口气说了十分钟,不需要喝水润润嗓子,别人越接话,他越兴奋,跟单口相声似的。
白散默默点开和易天的私聊对话框,手放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
[停止你的易大侠赶尽杀绝计划吧,没用]
这几个字就够了,能起到闭麦作用。当年中二,后来易天无数次酒后跟白散拉扯,这个计划名真傻比,虽然计划照用不误,但想起来,应该不会再一脸激动地跟别人谈起。
只是,白散打字的速度都赶不上易天耍嘴皮,他还没发过去,另一边,易天再次把枪.口对准白散。
“嗐,可惜我一片苦心,你们这群人无动于衷没事,但今天让我遇到了,我是一定要劝劝那个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小菜鸡了。哎,小菜鸡你在吗?咳咳,我想采访你一下,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住并走到现在呢?是你那颗插满了千万支剑、已经支离破碎、却幻想着有朝一日骑上独角兽去看彩虹的心吗?还是因为1E餐厅里那些五颜六色的美味食物,大大满足了你的口舌之欲?嗯?小菜鸡,回答我。”
白散替易天感到口干舌燥,他再次拿起杯子,仰头灌下最后半杯水,抹了抹嘴角。忽然记起之前用匕首时并不开麦,全程打字,但私下里和易天关系很好,他是听过他说话的。
倒是隔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他的声音。
白散想了想,声音和暗号两者结合一下,终是开麦,给出正面回答。
“您好,我是‘小菜鸡’,回答您的问题。我恐高,不敢骑独角兽看彩虹,也挑食,对1E餐厅中的大部分食物不感兴趣。其实,真正使我坚持住并走到现在的,是‘易大侠赶尽杀绝计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边传来一连串丁零当啷的声音,其中夹杂几句有些失声的叫唤“队长”。
[kik队长-易天退出聊天室]
同时,白散的消息拦涌进来一条又一条新消息,提示音哒哒哒哒,持续响了一分钟。
又接了一杯水,白散回到座位上,点开。
[??????]
[!!!!!!!!]
他滚动鼠标,无视掉刷屏似的一堆问号和感叹号。
99+的新消息,嘴皮子很溜的易大侠仅仅发来一句有营养的话。
[白少侠胆识过人!]
所隔经年,白散眉眼挂着笑,对上了中二时期的暗号。
[易大侠承让承让!]
下一秒,接收到新消息,白散的聊天框不停滚动。
易天刷了一排又一排的表情包。
跪地求饶.jpg
刨腹自尽.jpg
装逼失败.jpg
天打五雷轰.jpg
永世与左右手相伴.jpg
白散看得一阵发笑,回了个小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好哒的表情图。
打过招呼,易天怨气满满地发来条语音。
“你为什么要出匕首?说好的做一对快乐的好刺客呢?关键是我网通村,集训完联系你,你居然不接收私信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胳膊肘往外拐!肥水流外人田!认识这么多年都白搭了,你真想出卖给我不行吗,瞅瞅你现在打得什么玩意儿啊,随便一三岁小崽子都能摁地上摩擦,唉。”
白散摸了摸鼻子,回复消息。
[不至于吧……]
“至于!!我就没见过你那么——”易天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停了几息,“我这有点事,先不聊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个面?”
白散沉默一会儿,揉了揉额角。
[时间的话,要听教练安排。]
“ok了,那就后天,”易天果然定下,“我找你们教练约一场合宿训练赛。”
白散哑然,聊天中断。就在此时,他忽然回忆起年少时互吹牛皮,告诉易天自己一米八,他长叹了一声。
正好到休息时间,他拿上一包草莓味栗米条,溜达着去院内一见倾心的郁郁老树下,就着小零食思考人生。
晚间风大,白散看了一眼窗边被吹得叮当响的风铃,低着头又瞅瞅江岸的外套,实在懒得再回楼上拿衣服。
反正这么多天过去了,也碰不上江岸,他干脆套上江岸的队服外套,甩一甩长出一大截的衣袖,拉了拉垂到近膝盖位置的衣摆。
他双手缩在衣袖里,抱着小零食颠颠地跑出训练室。
刚踏出门,迎面撞上举步走来的江岸。
白散心跳停了一拍,眨眼间,想起曾经看过的墨菲定律。
如果事情有不确定性,那么很大几率会朝坏的方向发展。
他咬紧下唇,默默缩了缩脖子,一小寸一小寸往前挪,真心祈祷江岸不会发现他,如果一定会发现他,那么不要发现他偷偷穿了他的衣服。
如果发现他穿了他的衣服,也拜托不要讲出来。
白散越想越难过,他只是想在树下吃一袋栗米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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