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摸摸她的头,面上不显,眼里却笑意不断。江映月默默地想,看来这句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裴令慧噘嘴看着齐延和江映月一副兄友妹恭的模样,不想再待下去,边走边说:“你要是想留在这就别回家了。”
这话自然是对裴令思说的,江映月忙道:“思姐姐先走吧,我就不送了。”裴令思歉意的笑了笑,快走两步追上了裴令慧,二人一同出了门。
江映月有些飘飘然,这还是裴令思第一次对她笑呢,果然是被皇上宠幸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连她都差点醉了。
她深深地怀疑,是不是裴令慧嫉妒裴令思的美貌,所以才这般不待见她。
齐延见她这副模样,便想逗逗她:“想什么呢?一会儿欢喜一会儿蹙眉的,莫不是怀春了?”
谁知江映月的脸竟慢慢红了,齐延的脸马上变了,她才多大,居然真的有了心悦的男子?
江映月很不好意思,美人谁能不喜欢呢?可是这话不能说给齐延听,有话说不出,憋着难受,脸红也不奇怪,偏偏齐延想得多。
不过这算不算证明齐延越来越在乎她这个妹妹了?江映月瞟了他一眼,心情甚好地想道,这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小厮过来的时候,江映月看着满满的金手镯银坠子笑得灿烂。
齐延却以为江映月是对小厮笑的,不由警铃大作,挑剔地打量小厮一番,见他长得平平无奇,双目又无神,便放下心来,月儿眼光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挑个歪瓜裂枣。
看着笑的傻乎乎的江映月,齐延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她的夫婿必定由他亲自过目才行,不然看她这个样子,被骗了可能还乐颠颠的数钱呢。
江映月拿了江明琮输掉的玉佩和一枚精致的耳坠,便让小厮去别处了,笑着对齐延道:“齐哥哥,这对坠子不如就当做你送我的生辰贺礼罢。”
“生辰贺礼?”齐延想了想,他似乎还不知道江映月的生辰,便问道,“你生辰是何时?”
“唔,”江映月掰着手指数了数,“大概还有三个多月吧!”
待一楼和二楼的百姓都走了,三楼的贵客才纷纷出来,齐延去了净房,江映月便带着弟弟出来等他。
恰巧有一个平常和江映云颇为要好的闺中密友问她江映云怎么没来,两人便攀谈起来。
不久,齐延出来了,江映月便向那位小姐告辞,齐延左右看看,皱眉问道:“怎么不见明琮?”
江映月没在意:“刚刚还在这呢,许是嫌我事多,便找朋友玩去了,我们等他一会儿吧。”
一等便等了两刻钟,还不见江明琮出来,齐延面色凝重,江映月慌了,连忙一间一间的里找人。
“你在三楼找,我去一楼和二楼,一会儿我来找你。”齐延丢下这句话就飞奔下楼,带着几个侍卫搜查。
只恨今日江府给小厮丫鬟们放了假,如今只有一个赶马的车夫等在江边,连个人手都没有。
一间一间地找过去,江映月便来到了裴家所在的雅间,江映月左右扫了两眼,见没有弟弟,慌乱的道了一句“打扰”。
正要关门,裴令慧急忙喊住她:“江映月,你怎么啦?”
“我弟弟不见了。”江映月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去了下一个雅间。
裴令慧连忙跟了过去:“怎么就你一个人?”江映月没有回答,奔向下一个房间。
裴令慧跺跺脚:“你这样找要找到何时?算了,今日本小姐大发慈悲,这就去楼下把我府上的丫鬟小厮叫过来。”
虽然她不喜欢江明琮,但他若是走丢了,江家岂不是要绝后?光是想想便觉得甚是凄惨,裴令慧急忙下楼了。
众人并没有声张,丢了知府的孩子可不是小事,旁人只见他们行色匆匆,也没多问,偶尔在背后议论几句莫不是钱丢了,话题便延伸到世风日下,盗贼横行上了。
一炷香的工夫,整座松江楼被翻了个底朝天,齐延心知再在松江楼里团团转也没什么用,连忙去了顶楼。
凭栏眺望,他看见一个人的身形很像江明琮,便迅速下楼去寻了。
待走到江边,齐延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笑声,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众人找疯了的江明琮正在青龙龙舟旁和一个络腮胡子说话。
齐延捏捏手,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江明琮提了起来,江明琮“哎呦哎呦”的叫,艰难的转过头,看见来人是齐延,连忙道:“一会儿工夫不见,齐哥哥怎么像刚沐浴了一番?”
齐延早已汗流浃背,额发紧紧的贴在脸上,也没顾得上拨一下,看起来很是狼狈。
齐延冷笑:“你姐姐恐怕比我更凄惨,等会儿她见到你,若是掉了眼泪,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罢便把江明琮放了下来,径直去了松江楼。
江明琮摸摸脑袋,有些不解,电光火石之间,忽的想起来他来这里并没有和姐姐说,不由暗道一声“糟糕”。
一直在围观的络腮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女人爱哭,就是麻烦。”他身旁的水手们纷纷应和,这个说他家婆娘天天哭,那个说他家婆娘像个母老虎,气氛一时极为热烈。
江明琮没理会他们,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出来也不知道说一声,当下抬脚便想走。转念一想,又怕他们又找不到他,便停下了脚步,在原地来回转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转了两圈,远远地便看到有个人影提着裙子飞奔过来,一阵风似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江明琮低头苦着脸道:“阿姐,我错了。”
江映月平复了一会儿,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来这里做什么?害我担心这么久!”
“我……我见大胡子叔叔赢了龙舟赛,就想来见识见识,忘了和你说……”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江明琮悔不当初。
络腮胡子笑道:“这个小弟弟倒是可爱,小姑娘可别怪他。”
江映月福身道谢,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着弟弟俩离开了,齐延这才上前郑重道谢。路上碰到了裴家的小厮,也没忘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小厮便急忙走了。
江明琮扭捏着来到马车前,还没松口气,便被齐延扔到了马背上,江明琮心惊,面朝地面,没由来的一阵恐慌。虽然他没见过齐哥哥发怒,但是姐姐生气的样子他见得可太多了,如今他们俩合起伙来,他今日肯定很惨!
齐延笑道:“你不是想骑马吗?今日我便带你骑个够,说罢便跨上了马,小心望向江映月,若是她不同意……
“姐姐救我,我不想骑马了!我错了!”江明琮急忙大叫。江映月没说话,从容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催车夫快走。
江明琮欲哭无泪,齐延知道江映月没反对,便握紧缰绳,夹紧马腹,沿着松木江飞驰而去,江明琮手舞足蹈,趴在马背上像一只乌龟,远远的传来了他的大叫声。
江映月第一次发觉,她重生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若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别人命运那便是她的罪过,可若是她什么都不做,那又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马上就要动身去京城了,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江映月挑开帘子,看着街上的匆匆过客,她来这世上一遭,也只是一个过客。
☆、第十三章绮念
回到江府,江映月去了秦氏房里,平静的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秦氏越听越心惊,她嫁过来六年才生了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不得了,要星星要月亮都随他,只要懂事知礼便罢了,这些年虽有些小错,但教育一下便过了,舍不得重罚。
但如今来看,还是太过溺爱他了。
老爷从前总说琮儿被惯坏了,她还不以为意,总反驳说她幼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如今不也是你的贤内助吗?
可是如今……老爷说的对,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教养,总归是不一样的。
秦氏思索半晌,问道:“他们俩在哪儿呢?”
江映月自然说了。
“让小厮把他们带回来,明琮若是不愿意,便说是我说的。”秦氏看似温柔可亲,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更何况如今她作为当家主母,威严日盛,江映月也不敢驳了她,便行礼退下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映月连忙起身,看向外面。
“姑母,是侄儿没有看好明琮,让您担心了。”齐延一进门便撩开袍子单膝跪下请罪,只字未提把江明琮带去了哪里,秦氏也没计较,这是他该受的。
江映月又心疼又着急,又不是他的错,他跪什么。小心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娘,江映月咬咬唇,还是走上前去把齐延扶了起来,小声说了句“没事”。
齐延宽慰地看她一眼,转身把一直躲在廊下,哭的满脸泪花的江明琮拉了进来。
江明琮趴在马上许久,一下马就上吐下泻,现在还没缓过来,是以一边抽噎一边道:“再也不敢了。”
江映月的气早就消了,如今看到弟弟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心疼,但是她没打算求情,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秦氏没理江明琮,笑着对齐延道:“忙了一天,二郎也累了吧,先去歇息,明日我再答谢你。”又示意江映月也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退了出去。
齐延担心江映月难受,一路上都在暗地里打量她,见她脸上没有泪痕,眼眶也没有红,松了口气道:“别担心明琮,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替他求情,知道吗?”
江映月点头,没有反驳,弟弟他也该长大了,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分别的地方,齐延叫住转身要走的江映月:“若是你不放心,那就晚点再去京城吧。”
“不,”江映月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们五日后就动身。”
齐延见她意已决,也没再说话,两人在甬道上相顾无言。
月光皎洁,投在江映月脸上,衬得她的脸愈发莹润娇嫩,像少女般美好。齐延看着她,忽然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才九岁,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他是被月光蛊惑了吗?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可是月光下的月儿,看起来真的很美,齐延喉结动了动,忽然有种想把她揽入怀里的冲动。
刚往前走了一步,江映月抬头看看月亮,没头没尾的说:“今日的月亮还挺圆的。”
“是挺圆的。”齐延盯着她道,你的脸是挺圆的齐延没敢说,料她不想被人打扰,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灵竹苑。
江映月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托着腮看天上的月亮。
上一世弟弟说不上是个神童,但也机灵聪慧,虽被阿娘溺爱的有些过分,常常说出一些引人发笑的话,倒也无伤大雅,不过是涉世未深罢了。
她出嫁的时候,弟弟十三岁,半大的小少年,哭的甚是伤心,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弟弟这么依恋她。
可是除了喜欢读书和顾家,弟弟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也是了,没有经过大风大浪,谁的心智也不能凭空成长。
如今经历了这一桩事,想来弟弟也受了教训,日后也会不一样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通了之后,江映月心情大好,正想回去,忽然发现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废弃的院子,似乎是云儿的生母曾住过的。
恰巧月亮躲进了云层,四周黑漆漆的,江映月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都能重生,想必这世上的鬼也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想到此处,江映月有些恐惧地仰头望向天空,期盼月亮快点出来,好让她知道该怎么出去。
江映月的身子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待了一会儿,可是月亮就是不出来。
咬咬牙,江映月决定不等了,可是她蹲的太久,腿麻了,又坐回石凳上,只好闭上眼默念“阿弥陀佛”。
可是闭上眼睛,感官却被无限放大,江映月更怕了,忍不住睁开眼睛,便见到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放声大叫起来。
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急道:“是我!”
江映月太紧张,紧紧地闭上眼睛:“你是谁!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那人叹口气:“我是齐延。”
齐延?江映月急忙睁开眼睛,借着模糊的光望了一会儿,惊喜的抱住他,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齐哥哥!你怎么才来……”
齐延还在絮絮叨叨:“我见你失魂落魄的,不放心你,回到院子越想越不放心,就出来看了看,没想到你……”
肩膀上似乎有一片水渍,凉凉的,齐延不说话了,哭吧,把你心里的一切都发泄出来,这样会好受一些。齐延拍了拍她的背,抬头望向皎洁的月亮。
月儿,月亮和我都会护着你,怕什么呢。
好大一会儿,齐延觉得自己肩膀都僵了,也没敢动,直到确定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把她横抱起来,一双小手便自动缠到了他的脖子上,口中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齐延好奇的凑近她,还是听不清,怕不是梦魇了吧?
他越想越可信,干脆坐到了石凳上,侧耳倾听,耳朵被她呼出的热气熏得痒痒的,终于,江映月又说话了,齐延一急,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耳朵便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酥酥麻麻。
待意识到那是什么,齐延止不住的气血上涌,差点失手丢开她,恰巧有阵风吹了过来,一句“义兄”飘到了他耳边。
义兄?齐延努力把那股热气吹散,开始思考这个人是谁。愣愣的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自己还抱着江映月,便直起身,掂了掂手臂上的重量,满意的朝惜桃苑快步走去。
齐延有些庆幸,幸好今日是端午节,给丫鬟小厮们放了假,只留了几个人伺候。如今天色已晚,前院又有事,是以下人们都不敢出来,生怕夫人杀鸡儆猴。
况且齐延耳力好,有人他也能躲过去,一路无惊无险地进了惜桃苑。
惜桃苑中,只有一个洒扫丫鬟和一个厨娘凑在小厨房说话,齐延避开她们,闪身进了内室,目不斜视的把江映月放在床上脱了鞋。
眼睛不乱看是不假,但齐延总觉得鼻间萦绕着一股幽香,靠近床榻愈发明显。
他仔细嗅了嗅,又觉得自己像只狗,连忙屏住呼吸,帮她把被子盖好,拉上了垂幔,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做完这些,齐延正想走,江映月又说话了,齐延这次学乖了,没有动,等着她说话。
江映月说了一串叽里咕噜像吐泡泡的话,齐延暗笑,这是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金鱼吗?
gu903();等了一会儿,江映月又睡熟了,齐延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