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迟像是并不想和她计较刚才的事情,轻松闲适地说:“可以。”
岑岁眉间一喜。
又听到他不急不缓地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给接上,
“现在是六点五十,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八点之前回来,好好地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陆宴迟身形慵懒地站在客厅处,笑的异常温和,补充道,“合理的解释。”
他上课时清冷严肃的状态她也看过,浑身写满了“老子超凶,莫挨老子”。
可岑岁更害怕他现在这样。
脸上挂着斯文又温和的笑。
像是笑里藏刀。
岑岁最怕这种温柔刀了,他要是朝她发脾气,她还能顺势指责他一个老师怎么这么没有耐心,是不是没见过世面没遇到过她这样的学生。
但他这样朝她笑着。
岑岁实在是害怕,讷讷道:“我突然觉得,我也没那么饿了。”
陆宴迟挑了挑眉,轻笑着:“行了,先吃饭。”
岑岁:“啊?”
他往餐桌方向抬了抬下颚。
岑岁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摆了几盘菜,“你做的吗?”
陆宴迟:“嗯。”
岑岁心里的不悦消了大半,“你还会做菜啊?”
“会一点。”陆宴迟说,“在国外的时候懒得出去,所以会在宿舍里做着吃,味道没有你的好,将就一下。”
岑岁尝了口,一点儿不谦虚地说:“确实没我做的好。”
“……”
“就像我数学已经倒退回解一元二次方程的时候,而你桌子上摆着的书我连看都看不懂。”岑岁撑着下巴,感慨,“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陆宴迟勾了勾唇。
岑岁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
但不管吃多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陆宴迟洗完碗,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这画面让她有种,她是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鱼的感觉。
在陆宴迟开口之前,岑岁先声认错:“是我错了。”
陆宴迟在她的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问:“错在哪儿了?”
岑岁:“我不该在你给我讲题的时候睡觉。”
他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盯得岑岁全身起鸡皮疙瘩,她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一样:“不该睡了又睡。”
陆宴迟悠悠地说:“知错犯错。”
岑岁窘迫着低下头。
他又说:“还屡教不改。”
“……”岑岁不太乐意,弱弱地反驳,“那你上次也没教育我。”
陆宴迟的眉眼动了动,似是无奈至极,无言到直乐,喉咙里溢出细碎的笑声,顺从着点头,“是,怪我上次没有好好教育你。”他声音一顿,说,“那这次好好教育你一下。”
岑岁的表情塌了下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陆宴迟低头整理着衣袖,“我是这个意思。”
岑岁仍想求饶:“陆宴迟。”
陆宴迟没抬头。
岑岁:“陆教授?”
陆宴迟很快就应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不为难你。岑岁,五千字检讨确实多了点儿,你写个五百字检讨,下周日之前给我。”
岑岁:“……”
这人不止想当她老师,现在还想当她爸。
岑岁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孟家。
孟建军正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餐桌,见到她回来,笑着招呼她:“红豆,我给你留了点菜,就在厨房,你快去吃吧。”
岑岁满脑子都是检讨,情绪恹恹的:“我吃过了。”
她心不在焉地回了房。
注意到岑岁满脸惆怅,孟微雨跟着她进了房,“姐,你在哪儿吃的饭啊?总不可能是在陆教授家吃的吧?”
岑岁把脸埋在枕头上,呜咽了声:“嗯。”
孟微雨:“你去陆教授家做饭了?”
岑岁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道:“他给我做饭的。”
孟微雨好奇:“那你不应该开心吗?”
岑岁从床上坐了起来。
沉默几秒。
她一脸平静地说:“刚刚在他教我作业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孟微雨提心吊胆:“你侵犯他了?”
“……”岑岁痛苦地闭上了眼,满脸绝望地说:“我又在他的课上睡了过去,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他给我讲第一道题的时候我就睡了过去。”
孟微雨眼前浮现出了那幅画面。
惨不忍睹。
孟微雨吞了吞口水:“所以你睡了他,一次又一次?”
岑岁点点头,复又摇头:“你好好说话。”
孟微雨:“对不起,我省略了一个词,所以你在他的课上睡了他。”
岑岁哀叹一声。
孟微雨好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一个总是失眠的人,安眠药吃了也没多大效果,竟然能在他的课上这么轻松的睡去。”
岑岁低头琢磨了下:“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说明高数确实很催眠。”
“……”
岑岁这篇检讨一直拖到下周六才有时间写。
因为过段时间有电商活动,所以她接了几个广告。原本时间是不赶的,但是谁让她为爱学高数,一去上课就耗费半天的时间,就连和陆宴迟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把饭盒给陆宴迟自己就匆忙开车回家。
直到周六,她才忙完。
万籁俱寂,悬挂在天边的月亮都被层层云翳遮挡,稀薄月色发出微弱的光。岑岁洗完澡之后坐在书桌前整理着电脑桌面,恰好这个时候微信图标显示着红色的数字“1”。
岑岁点开微信。
是陆宴迟发来的消息:【离周日还有一个小时。】
岑岁的手放在键盘上,刚准备打个问号发过去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提醒她那五百字检讨。
“……”
整整一个礼拜他都只字不提,直到距离截止时间点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才给她发消息。
岑岁服了。
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你给我等着。】
陆宴迟:【?】
岑岁撤回了消息:【发错了。】
陆宴迟:【是吗?我还以为你在和我吵架。】
岑岁:【您是我的老师,我哪里敢和您吵架?】
陆宴迟:【您?】
岑岁:【您比我大三岁,我得用尊称。】
陆宴迟:【你这声“您”,我还以为我比你大三十岁。】
岑岁:【您看着挺年轻的。】
陆宴迟:【?】
岑岁:【您看着,像是只比我大二十九岁。】
陆宴迟:【原来我这么年轻。】
看到陆宴迟发来的这句话,岑岁笑得不行。
很快,她打开文档。
十分钟后。
文档里只有加黑加大的三个大字。
检讨书。
检讨书,顾名思义就是做错了事然后反思检讨用的。
你要说明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做错,以及发现错误之后的改正措施。
岑岁想了想,指尖按下键盘,在文档上打字。
陆教授,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在你的课堂上又睡觉了。
还记得上次我在你的课上睡觉,是在三天前。实不相瞒,那次觉睡的实在太香了,唯一的一个缺点可能就是桌子太硬了,希望学校下次能够在教室里提供真皮沙发。不真皮也行,懒人沙发我也能接受。
而这一次睡觉,我也睡的挺香的。
唯一的不足仍旧是你家的桌子太硬了,希望陆教授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能够买一条真皮沙发。或者我买也行。
写完。
岑岁重新浏览了一遍,确实是检讨书,就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种陆宴迟很穷的意思。
岑岁慢吞吞地又删掉重写。
连续写了好几篇,她都不太满意。没多久,岑岁磨磨蹭蹭地从网上随意抄了一篇,修改了下发给陆宴迟。
岑岁:【五百字检讨。】
陆宴迟回得很快:【嗯。】
电脑上的时间恰好定格在十二点。陆宴迟身形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电脑发出的幽蓝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很白,眼睑处有很淡的青色。他垂着眸,神情寡淡地打开文档。
没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他的低笑声。
……我这次的错误不仅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还给陆教授带来了极坏的影响。让同学们以为,陆教授是个很随便很不正经的人,让同学们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也让陆教授脆弱衰老的心灵遭受到了承重的打击,让他经历了不该在这个年纪经历的痛苦。在此,我再次和陆教授大声地说一句,陆教授,对!不!起!
陆宴迟:“……”
一整晚的疲惫在此刻顿消,陆宴迟像是气笑的,又不像。疲惫的眉眼间满是无奈,他伸手揉了揉眉,笑声低沉:“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论我们岁岁逗禽兽开心(?的一万种方式。
第10章第十吻
夜色深浓,房间里只台灯亮着暖黄色调的光。
窗外有凉风徐徐吹过,树叶窸窸窣窣的抖动着,室内的灯光如水纹般晃动,影影绰绰的光笼罩在岑岁的身上。
岑岁一动不动地盯着和陆宴迟的聊天界面。
时间仿佛静止般。
聊天界面没有任何的刷新。
岑岁有点儿坐不住,心惊胆战地问他:【你看完了吗?】
陆宴迟秒回她:【嗯。】
岑岁犹豫了下,最后大着胆子给他发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陆宴迟接了,岑岁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他的嗓音里带着还未散的笑意,因为贴着手机,他说话时近的像是贴在她的耳边,连浅淡呼吸声都听得极清晰,说话间,像是在温柔剐蹭她的耳蜗。
“说吧,我听着。”
岑岁犹疑:“说什么?”
陆宴迟盯着文档上的一行字,幽幽开口:“不是要和我大声地说一句啊对不起吗?”
“……”岑岁没想到他关注的点是这个,犹豫着,“检讨没有问题吗?”
“有一句话,我好像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意思,你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陆宴迟顿了下,继而,语速很慢地说,“也让陆教授脆弱衰老的心灵遭受到了承重的打击?”
岑岁:“……”
他语调闲闲的,揪着两个字不放:“衰老?”
岑岁把免提打开,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见他并没有因为她这份检讨而生气,反倒心情挺好的样子,她语调轻松极了:“那你要是不乐意,改成幼小的心灵也行。”
沉默几秒。
电流里传来他很轻微的叹息声,“我的课就这么好睡吗?”
岑岁抓了抓头发,率先说了句:“对不起。”
陆宴迟失笑:“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
岑岁:“我真不是故意睡觉的。”
陆宴迟懒懒地:“是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真切,并不像是相信她的样子。
岑岁把电脑给关上,伸手戳了戳台灯灯罩,这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思考许久,她终于组织好措辞,圆滑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是自由职业者吗,其实我是一名美食up主,就是在一些平台上放些美食视频的。”
陆宴迟语调清淡,似乎并不意外:“美食up主。”
岑岁接着说:“但是这段时间做的东西我都不怎么满意,再加上这段时间要发的视频比较多,所以挺烦的,就失眠了。”
陆宴迟应了声,证明自己还在听。
“周三那天不是早课吗,我一晚没睡就去上你课了,然后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岑岁抓了抓头发,慢吞吞地说,“上周日那天就是,晚上失眠,白天去了我舅舅家,下午做了点儿桂花糕,忙的也没时间睡觉。”
岑岁的话语一转,“你吃了我做的桂花糕吗,你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陆宴迟:“吃了。”
“怎么样?你口味淡,我没放多少糖。”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嗓音清润着回答她:“很好吃,我家里人也觉得好吃。”
岑岁满意地笑着:“那就好。”
陆宴迟笑着,语气轻佻,似调侃般地说:“不愧是美食up主。”
幸好他不在她的对面。
她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再看化妆镜里,她的脸颊涨红,双眸闪烁,如注泉水般水波荡漾。也不是没有人夸过她,孟微雨吹捧的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不重样的。
可是陆宴迟的不一样。
他嗓音带笑,缓缓道:“你这段时间给我做的饭菜,都很好吃。”
像是一种肯定。
在她说了自己并不满意自己做的东西之后,说了这么句话来。这个男人看似清冷,实则温柔到了骨子里。
电话挂断之后。
房间里骤然浸于安静之中,但岑岁耳边响起振聋发聩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鼓膜,格外清晰,又分外强烈。
她听到房间里响起的。
怦然心动的声音。
隔天是周日。
南城已经进入初冬了,岑岁醒来的时候晨光恰好落在她的眼睫上,夏日炽热的阳光在一整个秋之后分崩离析,光暖的像是一层微风轻拂脸颊。
岑岁躺了没一会儿就起床了。
她开车去南大教职工宿舍。
上楼的时候恰巧遇到了许教授,许教授热情地叫住她:“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快,来家里坐坐。”
岑岁礼貌地拒绝:“我还有事呢。”
gu903();“有什么事儿啊,我家臭小子昨天刚回国,你和他有好几年没见了吧,这不得见见。”许教授态度强硬,拉着她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