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流连着,姒槿的视线最终落在路边的一家冰糕小店上。
默默吞了口唾沫,姒槿叫停了马车。
“殿下想买些什么?奴婢去代殿下买来。”见姒槿要下车,梅萱连忙出声,“外面暑气大得很,殿下还是在马车里好。”
“无妨,本宫自己去。”不想在马车中多待,姒槿拿起一旁放置的轻纱帷帽,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见姒槿下车,梅萱也只好提起裙摆跟上去。
一下车,热气更是扑面而来,就连吹来的微风都携着一股燥热。
微风卷起姒槿帷帽的轻纱轻轻飞舞,姒槿来到店前,招待的伙计是个有眼色的,虽看不清姒槿面容,但见姒槿一身华服,便知是位有身份的人,连忙恭敬招待道:“这位贵人需要点什么?”
“给我来两份冰糕。”姒槿指了指桌上奶白色半化不化的样品道。
“好来,一共三十文钱。”伙计爽快地重新为姒槿取来冰镇好的两碗冰糕,交到姒槿手中道,“您慢用。”
待梅萱付过钱后,姒槿将手中的其中一碗冰糕递给梅萱。梅萱面上一喜,笑着接过道:“多谢公……小姐!”
在这炎炎夏日,冰糕可不是便宜的吃食,毕竟温度高,化得也快,保存的时间也短。一般只有邺京的公子小姐才有这口福。
姒槿与梅萱坐在店外安置的帐篷下小桌便。也不急着会马车,而是优哉游哉地品着鲜奶制成的冰糕。
梅萱还在那乐呵:“夏兰没有出宫,可就没这口福了。”
姒槿舀了一小勺的冰糕至于口中,冰凉润滑,甚是爽口。只是口中的奶香还未消散,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便让她品尝美食的兴致全无。
“公子,你不要走这么快啊!”白思怡气喘吁吁地追着君宜修,没料到君宜修突然停下,一头撞在君宜修的后背上。
吃痛的惊呼一声,白思怡后退两步,揉着被撞疼的鼻子埋怨道:“走那么快,停下来也不知会一声。”
君宜修转过身,眉目间有着浅浅的倦色,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白思怡,面无表情道:“说了不让你跟着我,你还跟着我作甚?”
“爷爷被请去你们君家做大夫,让我负责好生照看着你,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我自然要寸步不离。”白思怡掐着腰回道,转头间瞥见不远处的冰糕店,连忙拽着君宜修的衣袖道,“我们去吃这个怎么样。”
姒槿坐在原处,透过薄纱看着君宜修与白思怡上前来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桌边。
店里的伙计很快便端来两碗冰糕放在两人面前:“两位客官请慢用。”
看着不远处的人,姒槿手下不自觉得用力,手中纤细的木勺被她生生折断。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梅萱见状一惊,上前查看姒槿的手指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姒槿望着不远处的两人,神色黯下来。
果然不管怎么样,君宜修与白思怡都是要相遇的吧。
想起上一世,姒槿自嘲的笑了笑。
若她早些知道君宜修早有心仪之人,她也绝不会非他不可。
如今眼前这二人看起来也确实般配,原来到最后竟是她做了个拆散鸳鸯的恶人。怼怼只是想起上一世白思怡做的那些事,姒槿便觉得恶心。
深吸一口气,姒槿丢开手中断掉的木勺。
只希望这一世他们互不相犯,也互不相干。
“梅萱,我们走。”姒槿不再看他们,起身向马车走去。
君宜修坐在桌边,目光落在桌上的冰糕上,却并没有动作。
见君宜修这般模样,白思怡知道君宜修准又是神游去了,于是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出声道:“想什么呢,再不吃,冰糕便要化了。”
耳边突来传来的熟悉女声,仿佛惊雷一般在君宜修耳边炸响。君宜修一愣,猛地站起身转身向后看去。
他只看见一抹绿色倩影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很快,马车便向前驶去。
君宜修拿起桌上的佩剑转身便要去追。
白思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君宜修的胳膊,上前一步挡在君宜修身前。
“放手!”君宜修一把甩开白思怡,不理会白思怡在身后的呼喊,抬腿便向马车追去。
白思怡被君宜修甩开险些摔倒,险险稳住身子,再抬头时君宜修已没了身影,忍不住开口骂道:“真是,发什么疯呢。”
颍湖边,风吹着百年垂柳的柳枝轻扫着湖面,柳叶在湖面划开一圈圈涟漪。
湖上游着不少的装点精致的画舫,果然是游湖的好时节。
姒槿上了君宜孝的画舫才知君宜孝还未到。
君宜孝的随侍一脸抱歉地与姒槿道:“少爷临时在殿前司还有些事宜要处理,公主可先在船上稍作休息。”
不来最好。姒槿心道。
摘下头顶的帷帽交给身后的梅萱,在画舫的窗边坐下,姒槿望着窗外景色,与那随侍道:“无妨,表哥的公事要紧。”
随侍没料到姒槿这般好说话,原以为养在深宫中的公主这样被人放了鸽子,哪怕不暴跳如雷,也该会有些不快,保不准要教训他一番。
听了姒槿的话随侍松了口气道:“多谢公主体谅。”
姒槿坐在窗边,感受着微风和煦,风携着湖面的凉意涌入画舫内,倒是让人感觉凉爽了许多。
无人与她讲话,姒槿卸下防备,眸中逐渐染上悲色。
她不知重来一世自己该如何走,难道真的要遂了皇后的意,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这样一来,她的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草草开始,草草结束。
段辛在窗边吹着凉风,转头恰好见到姒槿坐在窗边。探出头去揉了揉双眼细看,若然没有看错。
缩回身子,段辛回头对舫中安静看书的慕容繁道:“殿下,长宁公主这是怎的了,怎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听到熟悉的名字,慕容繁抬起头来。见慕容繁望过来,段辛连忙侧身,为慕容繁让开地方。
窗边的少女就这样映入眼中,她头微微歪着,凤眸半阖,少女眼中不加掩饰的悲伤让慕容繁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平日里的姒槿总是骄傲倔强的、高贵疏离的。她似夜中展开的昙花,缥缈轻忽,让人难以靠近。
如今这幅模样,卸下所有防备与伪装,流露出的却是内里的无助与哀伤。
勾起唇角,慕容繁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段辛吩咐道:“撞上去。”
“什么?”段辛不解。
“撞上前面那艘船。”
第21章预感
船身猛地晃动使得姒槿回神,双手把住窗沿,才险险稳住身子。
“怎么回事?”
“奴婢出去看看。”梅萱说着向外走去。
姒槿独自在画舫内坐等,待梅萱回来时,身后却跟来了两个人:“殿下,是慕容皇子的船撞上了我们的船,说是要来亲自登门赔罪。”
“好巧,没想到在此处竟在也能碰上长宁公主。”慕容繁面上衔着一抹温润的笑容,来到姒槿身前轻作一揖,道,“方才是段辛没掌控好船的方向,冲撞了公主的画舫,慕容繁特来登门赔罪。”
姒槿打量着慕容繁。
今日他穿的依旧是平日里常穿的白底银纹袍,一半的头发被一只银冠束起,其余墨发随意散在肩后。
许是前几日受伤的缘故,面色还有些苍白,肩上披着一件价格不菲的云锦披风。
这病恹恹得还能出门来游船,真是嫌自己命大。
姒槿在心中腹诽,面上却缀上笑意道:“是二皇子有心了。既然来了,不妨在这舫中坐坐。”她是料准了慕容繁此人的秉性才敢这么讲。这人心气高的很,对谁都嫌弃,听她这话,总该起身告辞了吧。
“既然公主盛情邀请,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慕容繁莞尔一笑,当真万分不客气地坐在了姒槿对面。
见慕容繁坐下,一张俊脸容颜如玉,笑容和煦。姒槿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龟裂。
此人怎不按套路出牌!
既已如此,姒槿便无法赶人,只好吩咐一旁的梅萱上壶茶来。
“二皇子重伤未愈,竟还有心思游湖赏景,本宫也是佩服。”姒槿拿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荔枝,不紧不慢地剥着皮,出声调侃。
“正是因为受着伤,多走动些,才更有助于伤势恢复。”慕容繁坐的端庄,笑意不变。
将一整个鲜嫩多汁的荔枝填入口中,姒槿看向对面的慕容繁,见慕容繁一双凤眸熠熠生辉,唇角含笑,愈发觉得刺目。
姒槿心下一横,干脆将还沾着果汁的手指在衣袖上抹了抹。
慕容繁将姒槿的动作收入眼底,他知晓她是故意做给他看。前后两世,这别扭的性子一点没变。
从袖中取出平日里随身携带的白绢,递到姒槿身前,慕容繁笑意不减:“别脏了衣物,不若用这个擦手。”
见慕容繁递来手绢,姒槿的动作一顿,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不接,慕容繁便一直举着胳膊,这氛围着实尴尬,姒槿只好一咬牙将手绢接下来:“真是多谢二皇子。”
慕容繁满意地收回手,道:“举手之劳。”
谈话间,梅萱已沏好茶,端上桌来,为二人各斟一杯茶。
“听闻陛下为公主与君大公子赐了婚。”慕容繁单手举起茶杯,在身前轻晃,一双美目望向姒槿,平淡说道。
闻言,姒槿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冷笑一声抬头:“慕容皇子知道的可真不少。”
“那是。”慕容繁轻笑一声,道:“我还知你甚是不满意此桩婚事。”
姒槿闻言,目光微凉,直直看向对面的人。
他坐的端正,眉眼间多是令人看不透的笑意,肩后的长发随着风吹起起伏伏,阳光从舫外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二皇子此话何意?本宫的婚事是父皇母后的决定。”
“我有办法帮你解除婚约。”
姒槿闻言,心头一动,可是看向慕容繁那温和的笑脸,她告诫自己,慕容繁此人心思深沉,与他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袖下双拳紧了紧,姒槿拿起面前桌上的一杯热茶,轻抿一口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算着时间,还有不过一个多月,二皇子便可返回北疆。如此本宫奉劝一句,二皇子不若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本宫自己的事,无需他人插手。”
听了姒槿的话,慕容繁眸色暗了暗,他倒是没想到姒槿会如此防范他。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抖动,姒槿手中还举着一杯热茶,这一抖不打紧,却让姒槿身子失了重心,直直向前扑去。
慕容繁也是一惊,连忙直起身来将姒槿扶住。
姒槿直直装进慕容繁怀中,手中的茶杯跌落,棕色的茶液溅在慕容繁的白衣上,异常显眼。
扑面而来的是阵阵兰香,男人的胸膛坚硬异常,额头撞在慕容繁前胸上,硌得生疼。
待画舫停止摇晃,姒槿才得以从慕容繁怀中直起身来。
目光瞥见慕容繁衣裳的暗色,姒槿心中暗叫不好。
慕容繁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担心姒槿的状况:“可有伤着?”
见慕容面上不加掩饰的惊慌,姒槿愣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不好了!”梅萱出门打探完状况匆匆回来道,“是外面,卿小侯爷与人打起来了。他们的船失了控才撞上了我们的画舫。”
“卿言?”听到熟悉的名字,姒槿起身走出画舫,远远就见卿言满面怒意与人打作一团。
姒槿眯了眯眼才看清,正被卿言按在地上打的是户部尚书范承允的长子范文瑞。
范文瑞与范琼茵为一母所出,平日里仗着姑母是宫中的贵妃,也总爱出来横行霸道。
这两人积怨已久,因百花楼的一名舞女打了无数次架。
“这次又是为何?”望着缠打在一起的两人,姒槿出声问向一旁的梅萱。
梅萱面色一红,凑到姒槿耳边小声道:“听闻是小侯爷去寻那舞女时,那舞女正与范大公子共赴巫山云雨。”
合着是让卿言见着了现场,也难怪他这般生气。
范文瑞被卿言打了两拳,面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可不知,她身子竟那般软,若有机会,再让你爽一番。”被压在底下,范文瑞也不见老实,知道卿言的弱点,范文瑞仍咧着嘴故意说着下流的话刺激着卿言。
这一句话果然是戳中了卿言的痛处。
卿言双目泛红,双手拽着范文瑞的衣领将人整个提起来,咬牙切齿道:“爽是吧,小爷让你继续爽!”
说罢,卿言将人拽着走向船边。
看出卿言的意图,范文瑞脸色瞬间煞白,他挣扎着拽住卿言的衣襟,不似刚才的嚣张,此时说出的话都在颤:“卿言,你疯了!你敢把我扔下……”
一个“去”字还为出口,范文瑞便被卿言丢入湖中。卿言这一甩用了内力,使得范文瑞落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姒槿原本看着戏,见卿言突然将人甩出画舫,她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范文瑞溅起的水花泼了一身。
冰凉的湖水泼在身上倒是凉爽得很,只是姒槿穿的单薄,衣裙被湖水湿了个透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型。
“卿言!”姒槿摸了一把脸上的湖水,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白色的披风披在姒槿身上,遮住了暴露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