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槿走着,脚下踩到木棍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手掌是火辣辣的痛,应该是流血了。姒槿咬着唇从地上爬起,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出来。
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姒槿才意识到天色太暗,她从这里走出去的可能几乎为零。
想明白这个问题,姒槿干脆寻了一棵粗壮的树,在树下坐下。与其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寻出路。
只是姒槿刚坐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犬吠声。身子一僵,姒槿心跳的速度愈来愈快。
那犬吠的声音愈发近了,姒槿终于抵不住心中的恐惧猛地站起身来,警惕地注意四周。
是狗!这狗是冲她来的吗?姒槿不知道。
夜色中,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可耳朵愈发敏感,这也也让她愈发恐惧。
脑海中闪烁着上一世白思怡那条黑色大犬流着口水向她扑来的画面,她恍惚间看到那时的自己被狗扑倒在地,身下缓缓流出一滩血水。
“汪汪!”犬吠声离得很近了,姒槿回过神,直觉告诉她,这狗就是向这方向而来。
再不多停顿,姒槿提起裙摆向与犬吠相反的方向跑去。她看不清路,脚下踩空摔倒好几次。草木树枝划破她的手臂与脸颊,华贵的衣裙被刮碎,可姒槿已无暇去管,那要命的声音越来越近,姒槿脑海被恐惧占据,没注意到前方已没了路。
待她回过神来时,前方不足一步的地方便是一处断崖,漆黑望不见底。可姒槿已止不住自己的脚步,直直摔入那片黑暗之中。
寻着气味追来的野犬在崖边徘徊两圈嚎叫了几声后转身回到林中,明月也渐渐从乌云背后探出头来,皎洁的月光重新洒下,如泼了墨一般的黑夜稍微亮堂了半分。
……
北疆使臣营帐内外人们均睡得很熟,没有人注意到一抹黑影闪入主帐之中,明明那人面上的银色面具在月下更加显眼。
宇文元嘉几乎在简之进入营帐的一瞬间便睁开了双眼,猛地抽出枕下的佩剑指向那不请自来的人:“不知阁下是谁,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元嘉,是我。”简之声音微冷,摒去平日里刻意压低的音色。他抬手解下自己面上的银质面具,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来。
宇文元嘉望着那张缓缓露出的面容一愣,瞳孔颤了颤,随后连忙下床单膝跪下:“二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明日我等便可到达邺京,迎殿下回北疆。”
原来这面带银面具的简之竟与魏宫中的北疆质子同为一人。
“元嘉不必多礼,入京之事暂且放一放,你帮我寻一人。”慕容繁将宇文元嘉从地上扶起,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沉静随和,话语间多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冰冷与迫切,“长宁公主今日遇袭失踪,邺京中已全面戒严,里里外外翻了遍也未寻着人,我怀疑人已不在邺京城里。恰好你到此处,人手充足,寻人也快些。”
听着慕容繁的话宇文元嘉心中有些疑惑,二殿下已许久未见他,今日半夜寻他却是让他帮忙寻人。听了慕容繁口中道出的名字,宇文元嘉眉头一动,挑了挑眉问道:“殿下说的可是大魏的长宁公主?若是她,殿下不必着急,今晚元嘉在一群黑衣人手下救出一女子,若是没有认错,那女子应该就是长宁公主。”
慕容繁面上的急色已不加掩饰:“她在哪?可有受伤?”
宇文元嘉带着慕容繁来到姒槿先前在的帐中,入了帐,看见空无一人的大帐,也愣了愣。
“人呢?”拽过守在门口的士兵,宇文元嘉厉声问道。
“属……属下不知。”士兵战战兢兢地回道。
“废物!”宇文元嘉甩手将那士兵丢在一旁,望向面色难看的慕容繁道,“现在人应该走不远,属下这就派人去寻!”
慕容繁并未言语,紧绷的下颚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被掀开的被子,慕容繁转身向外走去,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几百人从深夜寻到黎明,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鸡鸣报晓,也未寻到要找的人。
又一只小队回来禀报说未寻到人。慕容繁恍若未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一个人站在林中,晨露已将他一身黑衣打湿,他却仍旧一动不动。
慕容繁的身后站着宇文元嘉和濮阳卓二人。看着仿佛入定一般的慕容繁,濮阳卓凑到宇文元嘉的耳边轻声问道:“这长宁公主是什么人,与殿下有何关系?殿下为何要帮大魏寻人?”
望着慕容繁的背影,宇文元嘉凤眸微眯道:“大概……”
濮阳卓竖起耳朵来想要细听。
宇文元嘉却轻笑一声转头看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日头渐渐升起,树上的知了也一个接一个醒来。伴随着日光射入林中,树林中的蝉声渐起。派出寻人的小队终于有了点动静。
“将军,属下在西南方向发现了这个荷包和几块衣服的碎片,您看。”士兵将手中沾染了灰尘的荷包和衣裳碎片交到宇文元嘉手中。
“只有这些,可有寻到人?”
“并未发现有人。”
宇文元嘉接过荷包与衣料碎片,低头细看,这衣服料子的确与昨日姒槿身上穿的是同种料子。
前方慕容繁听到声音已转头看过来,宇文元嘉抬头对上慕容繁的视线,上前将荷包与衣裳碎片交到慕容繁的手中。
荷包已经绣完,原本弯弯曲曲的兰花叶上已缀上了几朵兰花,虽不精致,相比之前却好看了不少。慕容繁拇指轻轻抚过那花纹,然后手握成拳,紧紧将荷包攥在手心。
良久,他的手才松了松,将那荷包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微哑:“继续找。”
说完,迈开步子向西南方向闪身而去。
第37章凤州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赵府一所偏僻小院中一棵桂花树迎风而立,生长得正是繁茂。树上缀满了星星点点淡黄的的桂花,桂花香气沁人心脾,甜香浮动。
可比桂花更惹眼的是在树下静坐的一名少女。少女眉目如画,虽只是着了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其与生俱来的端庄与娴雅。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清风吹过,桂花落到她的肩头她也丝毫不察。
安静地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姒槿的目光始终在自己手心的一颗玉坠之上。玉坠通体晶莹毫无杂质,其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刻工精细,一看便是上乘之物。只是玉坠的棱角早已变得圆滑,看样子有些许年份了。
盯着这颗玉坠子看了许久,姒槿蹙了蹙眉,粉妆玉琢的面上浮现出几丝迷茫。
良久,姒槿叹了口气,对这个玉坠子,她还是没有什么印象。这个似乎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并不记得它有什么意义。
“姒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那人一边走着,一边喊着姒槿的名字,很快便来到姒槿面前,将一箩筐衣物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与姒槿道,“这些衣裳,你今日洗了。”
姒槿不紧不慢将玉坠藏入胸前,随后抬头看向来人。
眼前的人梳着一头双丫髻,身穿一身丫鬟衣裳,此时正双目圆睁地瞪着姒槿,一副凶相。此人名为杏花,是这赵家大小姐赵飞双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多仗着赵飞双的名头欺压府中其他的下人。
因身材高挑,站起身来能比眼前的杏花高出半个脑袋来,姒槿面上表情平平,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脏衣服,随后看向杏花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何要交给我?”
“你!”杏花面色涨红,她最恨姒槿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同是赵家的下人,她却仗着有一副好模样被老爷收为义女,过不许久便要嫁给县令家的公子做妾,偏偏她又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越想越气,杏花忍不住提了提嗓门,声音尖锐道:“老爷说是将你收为义女,你还真当你是赵家小姐了吗?如果不是老爷将你救回来,你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
听着杏花的话,姒槿眸子暗了暗。她的确是被赵家老爷救回来的。
一个月前她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只隐隐约约记得她名字叫姒槿。赵家老爷说是在邺京通往西洲的官道边发现她的。那时她身上满是伤口,面上被鲜血染红,本以为救不活了。
正好做完了生意要往回赶,赵老爷子干脆将她带回老家西洲凤州县,回了县里还特意寻了大夫诊治,这才知道她身上多是些不严重的擦伤,就是撞了脑袋失了记忆。
她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胸前挂着一颗玉坠子,可玉坠子上除了刻着一朵兰花,再没别的字迹。她什么也不记得,无处可去,赵老爷子心善,便将她留在了赵府,待她伤好后可以做个丫鬟,养活自己生计。
本来日子就这样过着,可半个月前县令家的独子君兴邦突然看上了赵家的嫡小姐赵飞双,放出话来要娶赵飞双为他的第十四房小妾。赵飞双原本已与她的表哥定了亲,两人郎情妾意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于君兴邦的提亲,赵飞双自然不从。
可赵家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人家,这几年来赵老爷子通过贩卖布匹是赚了些钱,可终究也是民,民与官斗怎能占得了便宜。无奈之下,赵老爷子只能打算将赵飞双嫁到君家去。
赵夫人心疼女儿,怎能忍受得了自家的宝贝女儿受这等委屈。得知君兴邦是个好色的,赵夫人便想在自家一众丫鬟里挑个姿色好的送去,于是便将府中丫鬟统统叫了出来。
丫鬟们出身低微,在赵府中的月俸也只是勉强糊口,可若是嫁到君家,哪怕只是个妾,后半辈子也无忧了,她们自然是乐意得很。于是她们便将手里的大半银两置办了胭脂水粉和首饰,争相好好打扮了一番,只盼着能被选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时姒槿已修养了半个月,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恰好遇上这事,于是也被叫了出去。只是她卧床多日,面色苍白,因事先没有准备,未施粉黛,可偏偏那张脸生的极好。一站出来,那浑然天成的贵气似有灵气一般将她与众人划开界限,站在丫鬟堆里,似鹤立鸡群。
姒槿的出现给人惊了艳。赵夫人当即定下姒槿,还安排了赵老爷子将姒槿收为义女。于是姒槿就这样成了赵家的二小姐,同时也惹了某些人不快。
姒槿虽伤了脑袋没了记忆,可她却不傻。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来,对于赵家这般安排的目的她一清二楚。赵老爷子救下她,她十分感恩,但这不代表她就要为了赵飞双的幸福而代嫁。
只是她现在没有能力去拒绝,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杏花还在那怒骂,姒槿收回思绪,不紧不慢地从树上掐下一小枝桂花放在鼻尖轻嗅,桂花特有的甜香立刻涌入心田。闲适地重新坐下,姒槿顺便翘起了二郎腿,将那支桂花别入鬓间,也不看杏花,只是道:“如今我就是赵府二小姐,有本事你就将这堆脏衣服在这放着,看到时候谁受罪。”
“你!”杏花见姒槿这幅自在的模样心中恼意更甚,紧了紧拳头,怒道,“那你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提起拳头就要上前来。
姒槿自然不会吃亏,虽还坐在原处,可右手已暗暗握上了靠在石桌边的棒槌。只要杏花敢动手,就别怪她不客气。
就在这时,院门口处传来声响:“姒槿小姐。”
姒槿闻声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四位丫鬟,模样有些眼生。姒槿只对领头的大丫鬟有些印象,那是赵夫人的贴身丫鬟孔荷。
孔荷是赵府丫鬟中年纪稍长的,因在赵夫人身边多年,府中丫鬟都有些惧怕她,就连嚣张的杏花也不例外。见了孔荷,杏花立刻收起了拳头,恭恭敬敬站到了一旁道了一声:“孔荷姑姑。”
见到杏花,孔荷只是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三位丫鬟来到姒槿面前,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道:“君公子到了,奴婢奉夫人之命来为二小姐洗漱更衣。”
姒槿起身,看清丫鬟身前端着的托盘中放的物什。一个托盘中放的是叠的规整的衣裳,那衣料比此时她身上穿的要精致许多。一个托盘中放的是一双绣花鞋,绣工精巧,也属上乘。剩下的一个托盘中放的是玉镯首饰,首饰质地还不错,只是那玉镯子成色差了些。
“劳烦。”姒槿勾了勾嘴角,对孔荷道,目光却是瞥向了站在孔荷身后的杏花。
对上姒槿故意得意的视线,杏花气得涨红了脸,可是却也做不得什么,只能气冲冲地抱起那一盆脏衣裳,转身离开。
沐浴、更衣。姒槿被打扮了一番带到了赵夫人那处。姒槿去时,赵夫人、赵老爷还有君兴邦都在房中,三人望见姒槿,都被惊了一番。
“姒槿来了,赶紧坐。”赵老爷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偷偷看了一眼君兴邦那还未缓过来的惊艳神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姒槿来君兴邦身边坐下。
姒槿目光在屋内人身上不留痕迹地扫过,最后落在坐在桌边的君兴邦身上。人看起来约摸着有十□□岁的样子,五官还算端正,就是有些肥胖。他虽穿着一身喜庆的石榴红锦袍,却也掩不住面上因纵欲过度而泛上的虚白。
姒槿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声色。款款行了个礼,提起步子上前坐到赵老爷子所指的地方。
“君少爷,这便是我与您提的我的义女,我们赵家的二小姐,姒槿。”赵老爷陪着笑与君兴邦道,“您看,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本少爷甚是满意!”君兴邦一连道了三声“满意”,望着姒槿那张挂着淡笑的脸称赞不断,“今日见了二小姐,本少爷才知道何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何为倾国倾城,人间绝色啊!”
姒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君少爷谬赞了,姒槿不敢当。”
“哪里哪里,姒槿姑娘就是担得起这“人间绝色”四个字。原先还以为是赵老头舍不得他那闺女,随便想找个女人来应付本少爷,没想到啊没想到,赵府中当真藏了个天仙姑娘。”君兴邦乐得开怀,挪了挪凳子与姒槿坐的更近些,随后伸手覆盖住姒槿的左手,低头看着那纤纤玉手,爱不释手。
在手被握住那一瞬间,姒槿面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后她不急不缓地用右手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握起茶杯,对准桌边那双咸猪手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倒了下去。
“嗷!”
君兴邦被茶水浇了一手,立刻松开姒槿的手哀嚎起来。姒槿借机将手收回,在裙摆上狠狠擦了擦。然后才摆出一副受惊的神色站起身来望着君兴邦担心道:“君少爷怎么样,可有受伤?都怪姒槿没有端稳茶杯。”说罢,还故意将手背泛红的左手拿出来,在君兴邦眼皮子底下晃。
“姒槿姑娘也受伤了,赶紧取药膏来!”君兴邦注意到姒槿泛红的手背,那还得了,也不顾着自己疼了,连忙对着一边一脸惊慌的赵老爷子吩咐。
第38章爬墙
其实姒槿多多少少有被热水烫到,但水大都溅到了君兴邦手背上,她虽被烫到,也不怎么严重。手背之所以泛红,多是因为方才在纱质的裙摆上摩擦所致。
赵夫人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连忙吩咐手下婢女前来为两人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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