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听着姒槿的话,苏承烨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姒槿那深恶痛绝的表情,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开口说的话中却是藏不住的讥讽,“皇姐毕竟都要去和亲了,这辈子恐怕是回不来大魏了,不想再见到我,皇姐会如愿的。日后在北疆,见不到我,皇姐也不必犯恶心。”
这是苏承烨长这么大,第一次称呼姒槿为“皇姐”,如此一来,断了两人往日的情分,日后便也不用互相折磨了。
“苏承烨,你好的很。”姒槿抹了一把颊上的眼泪,再不多看苏承烨一眼,甩袖大步离开。
候在外面的梅萱见姒槿双眼泛红面色冷凝地从房中快步走出,担忧地快步上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同六殿下吵架了吗?”
姒槿脚步不停,径直向府外走去:“以后再不要跟本宫提他,我们回宫!”
……
姒槿离开后,苏承烨一人在原地僵立许久才走向一旁的雕花梨花木凳坐下。他动作缓慢,抬起双手掩面。没有人注意到,一滴眼泪顺着他好看的下颚角落下,滴入他的衣领,消失不见。
“王爷,长宁长公主已经出了府……”岑睢进入房中,在苏承烨身后垂着头低声道。
“本王知道了。”苏承烨淡淡应道,放下手起身时,神色已如常。
******
北疆使臣日前已返回北疆,与大魏书一个月后准备两国和亲之事。
眼看和亲的日子将近,姒槿心忧苏承烨之事,最后实在忍不住去寻了苏承宜。
彼时苏承宜正在乾坤宫处理政务,见姒槿来特意放下手中纸笔,引姒槿落座。
“前些日子礼部将婚服赶制出来,朕特意看了一眼,样式甚佳,不知你试过没有?”苏承宜亲手为姒槿斟了一杯茶放在姒槿面前。
姒槿心中有事,对于苏承宜的问题只应付回答:“试过了,很合身。不过皇兄,我来寻你,是有旁的事同你说。”
“好,你说,哥哥听着。”苏承宜放下手中的茶壶,抬头看向姒槿。
姒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了口:“皇兄,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宫中有宫人频繁失踪之事吗?那庄案子始终没有查出些什么来,我怀疑是……”
“是什么?”
“是阿烨。”姒槿一咬牙,将那个名字道出口,“阿烨他已不是小时候那般,如今的他,我亦看不透。皇兄将他留在邺京,给他兵权,我担心……”
“姒槿说之前的宫人失踪,可有证据?是寻到了失踪的人还是寻到了目睹的证人?”听到姒槿的话,苏承宜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姒槿,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他留在邺京,给他兵权是因朕信得过他。”
“可是……”
姒槿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承宜打断:“姒槿,阿烨自小同你一起长大,他怎样的心性,你不是最了解他吗?”
“皇兄!”姒槿紧了紧双拳,有些急了,“你信我……”
她倒是曾以为自己了解苏承烨,可是这前后两世,苏承烨走的路让她愈发看不懂。如今他这般,娶范琼茵,得范家支持,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令人细思极恐。
“好了,不说这些了,母后那里常常念叨你,如今你能陪母后的时间愈发得少了,得了闲,多去看看她吧。朕手头还有些杂事,处理完,也去凤栖宫看看她。”
苏承宜下了逐客令,姒槿不好再说什么,从坐上起身,提起裙摆,缓缓转身向殿外走去。
站在乾坤殿外的百层台阶上,侧身西看落日余晖,橘色的太阳已有一般掩在山后,金色的阳光映得皇宫楼阁宫殿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晚风将暑气吹散,也吹来几片泛黄的银杏叶飘摇落在姒槿的脚边。
“回宫吧。”良久,姒槿开口。
*******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树叶泛黄,天气转凉。灵沂宫中处处装点着红色喜字,可却见不着半分喜庆之意。
姒槿已然穿好嫁衣,鲜红色嫁衣上是宫中最好的绣女所绣的龙凤呈祥。
长公主和亲已非家事,而是国事。
姒槿去拜别皇帝与太后时,太后死死拥住姒槿不愿松手,殿下站的苏姒盈与皇后也红了眼眶。
“母后,保重。”姒槿勾着唇角,将下巴搁在太后肩上,用手轻拍太后的后背,正如幼时太后轻拍哄她时的模样。
红色的盖头落下,遮住了姒槿的视线,她莲步走出大殿,踏上百米长阶。几米长的裙摆曳地,下台阶时,走出一尾的红色波浪。
她成亲时,没有兄长所说的亲自相送,也没有那人所说的万里红妆相迎。
公主和亲的车舆自邺京最宽广的大街上驶过,出门相送的百姓无一人面露喜色,他们都知道,公主的和亲,不过是因为大魏败了。
邺京逐渐在鼓乐声中远去,姒槿掀开盖头与窗帘回望那座城。或许,她这一生再没有机会回家了。
苏承宜站在皇宫的城墙上,远远看着送亲的队伍驶出邺京城门,敛去眸中的悲色,转身要离开时,突然顿住脚步询问:“端王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跟在苏承宜身旁侍奉的小太监听到苏承宜的询问,连忙跪下:“回陛下的话,奴才不知。奴才曾叫人去端王府寻过人,端王府的人说王爷一早便不在府中了。”
“罢了,回宫吧。”苏承宜叹了口气,转身走下城墙。
而一日未露面的人却是被卿言寻到了。
“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是躲在这里哭鼻子。”乔叶恢复得还算好,卿言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今日姒槿和亲,他一日未见苏承烨,送走和亲的队伍,四下寻了寻,果然在百花楼的包厢中寻到了苏承烨。
卿言找到苏承烨时,苏承烨的手边已空了几个酒坛子,而人正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胳膊肘里,浑身的酒气。
听到卿言的声音,苏承烨仍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不肯抬头。
“喂!”见状,卿言上前戳了戳苏承烨的肩膀,“今日说不定是你见姒槿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就在这里喝酒?”
“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苏承烨趴在桌上,嗡嗡地开口。
“什么?”苏承烨的声音太轻又太模糊,以至于卿言根本就没有听清,上前将耳朵凑到苏承烨身边,卿言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你少多管闲事!”似是烦了,苏承烨突然拍案而起,用力之大,震得一边桌上的酒坛子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卿言被苏承烨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看着苏承烨面上的泪痕,又叹了口气坐下,小声嘀咕:“看你如今这模样,本侯爷不同你一般计较。”
“她又不要我了……”
这一次,苏承烨的话,卿言听得真切。
抬头看向苏承烨,他已镇静下来安静坐在原处,一双美得绝色的桃花眼失神望着前方,他的下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眼泪。
卿言所有的话都被噎在喉中,陪着苏承烨静坐了许久后,苏承烨仍旧只饮酒,不言语。
实在看不下去了,卿言将桌上的花生米推到苏承烨的身前,试探地轻声道:“别光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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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临都
和亲的队伍在路上行了有近半个月行至仓阳城。
今日天色已然昏暗,君宜修叫停了队伍,命令队伍修整,准备明日与北疆迎亲的队伍对接。
姒槿早便将那一身繁冗复杂的嫁衣换下,换上了件轻便的衣裙。掀开轿帘向外望去,一眼便可望见那诗中所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
这里已是大魏与北疆的边界地带,外边是大片的戈壁滩,吹来的风中都常常带着砂砾。
傍晚的温度不比午时,姒槿从马车上下去时,梅萱细心地为她披上一件红色狐裘披风。
“怎么下来了?”姒槿下马车时,君宜修恰好守在姒槿车外,见姒槿下来,将放置在一旁的佩剑拿起,起身来到姒槿身边抬手行了个礼,轻声问道。
“坐了一日的马车,有些闷,出来走走。”姒槿淡淡回道,说完便转过身不发一言向前方走去。
落日余晖的金色光芒打在姒槿的侧脸上,似为她蒙上一层金色缥缈的面纱,让君宜修看不真切她的模样。
明明已相识两辈子,可是他好似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许是被阳光晃了眼,君宜修忽然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酸涩,看着姒槿离开的背影,君宜修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手背之上凸起的青筋,彰显了他极力的忍耐,忍耐着眼中的涩意。
上一世他身骑白马身着喜服去迎她,是娶她过门。
这一世他骑着战马一身戎装去送她,是送她和亲。
垂下头,喉结微动,额上落下的几撮头发遮了他眸中的神色,君宜修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最后跟上了姒槿的步伐。
姒槿走到一边树下坐下,仰头看向西边的落日和云霞。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上的轻纱,在空中曼舞飘摇。
“在邺京生活这么多年,我倒从不知西边还有如此美丽的景象。”
浑圆的落日逐渐落下,一半已沉入地平线之下,散发的余光将天空染成橘色,远处的戈壁沙漠也渐渐被黑暗掩盖。
天空之下有一骆驼商队缓慢行进,铃铛清脆的声响从那里传来,从姒槿的方向只看得见他们暗色的剪影。
如此景致,君宜修也沉了醉了,他曾在仓阳征战多年,却也从未注意到这般景象。
待君宜修回过神,转过头时,姒槿已看了他许久。
“君宜修,我始终有一问题想不明白。”看着君宜修微微怔愣的表情,姒槿出声。
“公主请问……”
姒槿眯了眯眼,沉声开口:“皇兄待君家不薄,你为何要选择苏承烨?”
君宜修听到姒槿的问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姒槿问的是上一世。
上一世,苏承宜病逝,君家转头投诚端王苏承烨。苏承烨想要入邺京,也是他下令开的城门。
以拇指摩挲剑柄上雕刻的花纹,君宜修垂下头,不去看姒槿,只低声开口:“有许多事,不似公主看起来这样简单。彼时我与端王联手,也不过是为大局。”
看着君宜修别过目光,姒槿冷笑一声:“你的大局便是起兵造反?”
“为人臣子定当终于君,君家从未对大魏有不二之心。”
姒槿站起身来,走到君宜修的面前,盯着君宜修的面容,一字一句问道:“那这一世,你的大局是什么?”
君宜修依旧只看着脚尖:“臣……只能发誓,绝不做有损大魏之事。”
“呵……你便继续敷衍吧。”姒槿撂下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次日,送亲的队伍向前行了半日,远远地便能望见北疆的迎亲队伍。
北疆前来迎亲的将军是宇文元嘉,他骑在马上,君宜修一眼便将他认出。
上一世,他们交过无数次手,最后他也是死在他的手里,只是倒没什么可怨恨的,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姒槿所坐的车舆被交到北疆人的手中,君宜修率领的大魏军队停在原地,看着西北方向和亲队伍随着北疆大军愈行愈远。
“将军,和亲的队伍走远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池平策马来到君宜修身侧询问。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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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槿从邺京到仓阳行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从仓阳到临都却只用了十几日。
从仓阳到北疆都城临都的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未曾停下来歇过,以至于姒槿进入临都后便有些水土不服。
“喂,外面的,停车!”姒槿面色难看了一路,近几日不仅食不下咽还时长冒冷汗,梅萱实在看不下去了,掀开轿帘对外面的车夫喊道,“我家殿下不舒服,今日就停在这里歇息吧。”
前面驾车的马夫为听到梅萱的声音回过头来为难道:“这……没有宇文将军的命令,小的不能随意停车……”
“你们宇文将军算什么东西,我家殿下不舒服,叫你停车你就停车!”听马夫这样道,梅萱愈发来气,不管不顾便骂了起来。
“本将军算什么东西?”男人的声音兀地出现在梅萱的身后,宇文元嘉骑在马上,嫌弃地看着从轿子中探出头来的梅萱,冷哼一声道,“如今马上要进入皇城,现在停车便是要整队的人等你们,你们魏国的长宁长公主,当真矫情。”
宇文元嘉本就因慕容繁的事对姒槿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说起话、讽刺起人来也丝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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