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从暗处走出的人:“太,太子殿下!”
慕容彦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拍了拍黄公公的脸颊道:“荣幸呢,黄公公还认得本宫。就是不知,这么晚了,黄公公要去何处?”慕容彦说着,目光落在黄公公胸前抱着的卷轴上。
注意到慕容彦的目光,黄公公紧了紧双臂,将手中的卷轴抱得更紧一些。
“是圣旨啊。”慕容彦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唇边笑意不减,只是眸中聚起杀意,“这一连半个月,父皇称病任何人都不见,不知现在下了圣旨,是做什么的,本宫甚是好奇……不若黄公公通融通融,给本宫瞧瞧,解了本宫这好奇心?”
慕容彦说着,一步一步向黄公公走进。
眼看慕容彦就要来到面前,黄公公突然开始猛烈挣扎,慕容彦手下一时不防,竟让黄公公逃脱出去。
“废物!”慕容彦恶狠狠瞪了手下一眼,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向黄公公逃走的方向掷去。
黄公公还未跑出多远,便被身后掷来的利剑穿透了后心,根本来不及挣扎,他便倒在了地上。
黄公公身下淌出的血染红了圣旨,慕容彦缓步上前,一脚将黄公公的尸体踢开,嫌弃地将地上被血浸红的圣旨打开。
“废太子,传位二皇子……”目光扫到这八个字,慕容彦的目光宛若淬了毒一般,将圣旨丢给身后的属下,慕容彦冷笑,“父皇想要传位给慕容繁,那也要看慕容繁有没有命当这个皇帝。”
“殿下,现在去何处?”身后属下恭敬上前问道。
慕容彦一边掏出手绢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血迹,一边道:“许久未见父皇,儿子想念的紧,自然要先去看看本宫那亲爱的父皇了……”
……
皇帝寝宫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卧在榻上的老皇帝重重地咳着,偌大的宫殿中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伺候。
“来人,来人……”一口痰卡在老皇帝喉间,老皇帝憋红了脸,唤了许久也未见人来,他只能自己拼尽全力爬向床沿,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指扣着自己的喉咙。
可是根本没用,手指探入喉间,只让他觉得恶心异常,一阵干呕之后,又是猛地一阵咳嗽。
就在这时,一双手在老皇帝背后轻拍。
老皇帝身子一僵,缓慢抬起头来,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在看清眼前的人后,本就混沌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是你!”老皇帝艰难开口,说出的话似破败的风箱鼓出的风一般。
“父皇见了儿子,怎这般表情?”慕容彦闲适地在老皇帝床榻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父皇不想见儿臣,想见的人是谁?是老二?”
“儿臣早就知道父皇心底最疼的其实只有老二。父皇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不曾忘他那个魏人的娘,甚至都快要死了,还要废了本宫这太子,让你的二儿子做皇帝。”
“既然父皇这么偏爱他,那儿子就送他早日去地下与您团聚如何?”
“你,你敢!”老皇帝拼劲最后的力气扯住慕容彦的衣袖,“他是你弟弟……你会遭报应……”
慕容彦冷笑着一根一根掰下老皇帝的手指:“本宫从不信报应。父皇,你该安息了……”
……
黎明时分,一辆推着粪桶的车子在南宫门被拦下。
“停停停,干什么的?”奉命守卫宫门的士兵将车子与推车的人拦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宫。”
“这……”推车的人似乎十分为难,取出腰间的腰牌递给守卫的士兵道,“大爷,奴才是运泔水的,这泔水不运出去,不行啊。”
守城门的士兵接过令牌,与同伴互相对视一眼,上前要检查一番,只是还未走近,便被桶中散发出的味道冲的受不了。
“行行行,赶紧滚蛋。”
“谢谢大爷。”运泔水的人弯腰道了声谢,推着车子向宫外走去。
没人知道,在恶臭的泔水桶中其实藏了个人,那人怀中藏着的是老皇帝以防万一,半半写下的第二份传位诏书。
*******
次日清晨,慕容繁与姒槿在北关山的行宫中用早膳,慕容繁一边吃着,一边往姒槿碗里挑了些肉。
姒槿拿着筷子戳了戳,一副不欢喜的模样,无视慕容繁夹来的鱼肉,转手拿起一块糕点填入口中。
“怎么不吃饭,经吃些小食?”见姒槿的动作,慕容繁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整日吃些甜的不好,你要多吃些肉。看你瘦的,昨夜抱着都硌人。”
听慕容繁提到昨夜,姒槿脸蛋又红了起来,一把将筷子按在桌上,瞪着慕容繁道:“你还有脸提,你这个大骗子,说是一次就一次,你是一次又一次。”
慕容繁耳尖慢慢浮上红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是……弄疼你了吗?”
“哼!”姒槿不理他,拿起筷子道,“用饭!”
两人不再交谈,只安静地吃饭。就在这时梅萱急匆匆入殿:“二皇子,殿下,宇文将军来了。”
姒槿闻言,抬头就见宇文元嘉一身银甲快步入殿,那张冷艳的脸上表情意外的凝重。
宇文元嘉快步进入殿中,在慕容繁面前抱拳行一礼后开口:“殿下,宫中出事了。”
第103章万一
“昨日夜里太子暗中调动宫中禁卫封锁皇宫,今日清晨属下收到消息,太子已派人从呼延部族调兵入境。”宇文元嘉说着,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交到慕容繁手中,“这是今晨陛下身边的小德子出宫带出来的圣旨。”
小德子出宫时将圣旨保护的密不透风,圣旨已被处理过,但上面仍有些许味道。
慕容繁拧了拧眉,却稍作迟疑,接过圣旨打开,待看清圣旨上的内容后,表情愈发冷凝。
“怎么了?”姒槿见慕容繁表情沉重,担忧问道。
“是父皇的传位诏书。太子昨夜入宫,怕是早已得了消息。如今宫中还未传出风声,父皇怕是……凶多吉少。”
姒槿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太子弑君?”
慕容繁握着圣旨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片刻,对姒槿道:“姒槿,现下临都已不安全,你随元嘉赶紧走。”
“我不走!”姒槿从座上站起身来,看着慕容繁道,“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姒槿,听话。”看着姒槿坚毅的表情,慕容繁无奈地轻抚姒槿的面颊,将她耳畔零散的发丝别至耳后,道,“慕容彦定是不会放过我,他定会以一切方式来拿捏我。你若是留在这里,我会分心。”
望着慕容繁,姒槿眼中染上湿意。
她知道慕容彦与慕容繁的皇权争斗充满血雨腥风,她也知道慕容繁是最后胜利的那人。彼时她可以以看客的身份评价二人,一个暴戾无道,一个心狠手辣,可如今她站在他的身边,只有害怕。
她害怕这一世万一有一个万一。
“二皇子妃留在这里,只会是殿下的累赘。”宇文元嘉不耐的声音自一边响起。
姒槿闻言,咬了咬唇。
“乖,我会没事的。”看到姒槿双眼泛红,慕容繁上前在姒槿额上落下一吻,“我不在身边,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姒槿酸着鼻子,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夏兰快步入殿,急道:“不好了,山下聚集了一众士兵,说是有反贼藏到了山上,太子下令捉拿。这个时候,估摸已经到了山腰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梅萱面露急色,视线落在姒槿的衣裳上,目光一亮,“殿下,我们将衣裳换一换。我扮作你的模样去与夏兰下山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您趁机随宇文将军离开。”
“这……”姒槿面露难色。
“就这么办。”慕容繁代姒槿应下。
……
马车飞奔,车轱辘在雪地上压出两道车辙,马车行的太快,擦着梅树枝而过,车子过后,落下大片梅花。
“停下,停下!”马车行到半山腰时,被一群士兵拦下。
“放肆!二皇子妃的马车,你们也敢拦!”马车停下,夏兰从车中探出头来,冷声呵斥靠近的士兵。
“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搜查反贼,冒犯了。”领头的士兵亮出令牌,说着就要上前。
“二皇子妃的马车,哪里来的反贼。滚开。”夏兰说着,放下轿帘对前方的车夫吩咐,“走!”
车夫收到夏兰的命令,甩鞭策马疾驰。
马车冲散士兵,向山下冲去。为首的士兵见状面色难看,扬声吩咐:“把马车拦下!”
一众士兵追着马车而去,无人注意在马车走后,有二人躲着人向山的另一侧离去。
宇文元嘉带着姒槿从北关山后一侧的小路骑马离开临都,行了半日后最终在临都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停了脚,他们进入村子,绕过三三两两茅草屋,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将马拴在门口处,宇文元嘉推开门口的篱笆门,对姒槿不冷不热地道:“这是我阿婆家,田间村庄比不得二皇子府,这些日子还得委屈二皇子妃。若是二皇子妃住不惯,那也没办法。”
姒槿沉默地跟在宇文元嘉身后进入院子,听宇文元嘉说完,才淡淡开口:“多谢。”
宇文元嘉见识过姒槿的伶牙俐齿,原本以为姒槿又要讥讽两句,没想到姒槿只是沉默地进入院中,也不再多说什么,上前去敲了敲院中房屋的木门:“阿婆,是我。”
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快出来开了门。
出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拄着拐棍,佝偻着腰。
“是元嘉回来啦,快进来……”老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一出门见到姒槿,顿了顿,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宇文元嘉想要开口介绍,一张口却顿了住。
他不能将姒槿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又不知该如何唤她……
“婆婆您好,我姓苏,名姒槿。”就在宇文元嘉不知如何介绍时,姒槿自己开了口。
“苏姑娘呀,赶紧进来吧。”老妇人十分和善,听完姒槿的介绍便将二人引入房中,还特意去准备了一壶茶水。
招呼着姒槿与宇文元嘉坐下,老妇人看着姒槿笑道:“苏姑娘不必拘束,老妇姓路,你看起来与元嘉年纪差不许多,也跟着元嘉唤我阿婆就好。”
姒槿勾唇笑了笑道:“好的阿婆。”
在姒槿与路阿婆交谈的间隙,宇文元嘉出声开口:“阿婆,苏姑娘家中遭了些变故,估计要在这里住些日子。这些日子恐怕要麻烦阿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路阿婆看着姒槿,笑着摆了摆手道,“元嘉的心上人,就是阿婆的孙女,怎么会麻烦呢?”
路阿婆的话一出口,让姒槿与宇文元嘉同时多了几分尴尬。
“阿婆,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宇文元嘉有些无奈,红着脸连忙解释。
“我懂,我懂。”路阿婆连连点头,看着宇文元嘉一副“不用害羞我都懂”的表情。
“阿婆,您误会了,我与宇文将……宇文公子并非那种关系,姒槿已经嫁了人。”见宇文元嘉解释不清,姒槿还是自己开了口,“打扰阿婆,实在是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样,是老婆子冒犯了。”路阿婆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口气开口,“老婆子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能看到元嘉娶媳妇儿,看来是老婆子多想了……”
“阿婆!您别再说了!”宇文元嘉太过了解路阿婆,他清楚路阿婆这路数,接下来定要拿他的终身大事再唠叨半天,于是连忙出声制止,他实在不想在姒槿面前丢面子。
“好好好,小元嘉说不说,阿婆就不说。”
看着眼前这爷孙互动,姒槿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平日里见宇文元嘉都是一副生人勿进、傲得不行的模样,今日倒是让她长了见识。
宇文元嘉瞥见姒槿唇边的笑意,顿时黑了脸。
“看苏姑娘这面相,听苏姑娘这口音,好似不是临都人?”路阿婆不再为难宇文元嘉,转头打量着姒槿又道。
“我是大魏邺京人,嫁来了临都。”姒槿解释。
“原来是这样。”路阿婆点了点头后又开口,“姑娘嫁到这么远的临都来,怕是爱极了姑娘的相公吧。对了,怎么不见姑娘相公人?”
听到路阿婆提到慕容繁,姒槿的眸子一暗,无意识地扯了扯袖子。
“阿婆,您就别问那么多了,今日跑了一天,饿了。”就在姒槿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宇文元嘉开口岔开话题,“好久没吃过您做的饭了!”
“你还知道!”路阿婆看向宇文元嘉埋怨道,“若不是你那么久也不回来一次,怎会吃不到?”
路阿婆说着起身向屋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念叨:“这孙子大喽,管不住喽……”
正房之中只剩下姒槿与宇文元嘉二人,因姒槿心系慕容繁,两人又无共同语言,于是二人沉默静坐了两刻钟,直到路阿婆煮好饭回来。
几样普通的农家小菜端上桌,路阿婆不好意思地对姒槿道:“看苏姑娘举止就知姑娘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阿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吃这些将就……”
姒槿夹起一口填入口中,咀嚼完咽下后笑了笑开口:“阿婆的手艺很好,很好吃,不比邺京的美味珍馐差。”
听到姒槿的夸奖,路阿婆乐的眯起眼:“知道你是在哄老婆子高兴,那老婆子也开心。”路阿婆说着,转头剜了宇文元嘉一眼,道,“哪里像这混小子,从来不会说句好听的哄哄老婆子。”
姒槿顺着路阿婆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宇文元嘉。
宇文元嘉默默夹菜的手一僵:“……”
姒槿知道,她或许有一段时间要见不到慕容繁,却没料到,已经过去两个月,他仍抽不出身。
gu903();只有当自己身陷漩涡时,才会体会到那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