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只说:“我跟朋友约了在周先生的展台会面。”
柳逾白说:“现在现场人多,你别去添乱了。”
“……”梁司月自认为算是脾气好的,一年也生不了几回气,今年的配额,恐怕都将用在柳逾白身上。
他俩那点恩怨不是已经翻篇了吗,怎么还咬着不放,这人都没一点肚量的吗?
“……柳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她作恭谨状,眼神却说了真话:干嘛针对我?是不是有毛病?
柳逾白一时笑了。
这笑梁司月看不懂,感觉像在嘲讽她“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我提意见”,又好像单纯认为她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反正总归不是善意的。
梁司月皱紧眉,气鼓鼓地别过头去,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
没一会儿,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穿了件黑色的防风夹克,一头乱毛,个头高瘦,两颊削瘦,皮肤呈现极不健康的苍白,有点像是久未晒过太阳的。
他手里提着两盒盒饭,径直地走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梁司月忙往里面让了让。
男人看向梁司月:“这是……”
柳逾白:“一个熟人。”
“熟人”礼貌打了声招呼,“你好……”
男人笑说:“你好你好,我柳总朋友,我叫李垚,三个土那个垚。”
“我叫梁司月。”
“梁小姐你好。”李垚看着手里的两盒饭,有点为难,“梁小姐吃过饭没?”
前面柳逾白淡淡地插了句:“吃不惯你们这集体盒饭。”递个眼神,叫李垚给梁司月。
梁司月说:“谢谢李先生,我已经吃过了。”
李垚昨晚上几乎整宿没睡,早起早饭也没吃,饿得不行,也不跟两人谦让了,剩余一盒往旁边一放,他们谁想吃谁自己拿吧。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统一订的盒饭,主菜是红烧土豆牛腩,味道不错,就是味儿大。
柳逾白对气味很敏感,平常是个车载香薰都不用的人,现下两股气味交融,宛如生化武器,熏得他头昏脑涨。
但外头风大天冷,不适宜开窗。
他皱眉,打开了空气外循环。
李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刚才那个几个ELA的粉丝……”
“回头再说。”柳逾白打断他。
李垚愣了下,看了看柳逾白,又看了看一旁的梁司月,完全误会了柳逾白不叫他继续往下说的原因。
“那啥……”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李垚饭扒得飞快,差一点噎住,没到五分钟就吃完了这顿战斗饭,打算给两人让位。
梁司月此时接到池乔的电话,问她人在哪儿。
她便趁势下车,走之前,拜托柳逾白跟周洵道声谢。
“道什么谢?”
“刚在会场里遇到一点麻烦,周先生叫人帮我解了围……”
柳逾白:“……”
他完全一副浸了霜的表情。
梁司月心道,是哦,请这个人做事,那都是要讲条件的,“……那算了吧,不麻烦柳先生。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到周先生,我亲自跟他说。”
说完,阖上车门转身就走了。
李垚好奇:“二公子帮啥忙了?”
“谁知道。”
李垚知道这位爷脾气古怪又没耐心,也就不追问了,继续方才的话题,“那几个闹事的粉丝,我叫人都记录下来了,以后办粉丝内部活动,肯定能卡就卡。”
柳逾白“嗯”了一声,
李垚收拾好饭盒,拧开水瓶喝水时,还在琢磨,方才这“熟人”是何方神圣,能上柳逾白的车?据他所知,柳总一堆怪癖,头一号就是洁癖,没进入他那朋友圈子里的人,别说蹭他车了,近他身都不大可能。
“四月……小姑娘名字还挺好记的。”
“司。”柳逾白语气平淡地纠正,“公司的司。”
“你签的新艺人?”李垚又有新思路。
“她够格吗?”
“怎么不够?一双眼睛多漂亮,会说话一样。”
柳逾白不置可否。
李垚吃完饭,有些犯困,问能不能在车上休息一下。
“垃圾先提出去扔了。”柳逾白嫌弃得很。
李垚拎上脚边的袋子,正要下车,前方拿起手机发消息的柳逾白又说了句:“后座那盒点心。”
李垚拿起来,“我吃不下了啊……”
“……”柳逾白无语,“递给我。”
一会儿,助理莫莉过来汇报情况。
“周先生发布会已经开始了,您是在车上等他,还是找个休息室?”
“就这等吧。”柳逾白往后看一眼,示意她,后座上李垚还在午休呢。
柳逾白说:“还有一盒盒饭,你给司机拿去。”
莫莉拉开门拿出盒饭,正要走,柳逾白又叫住,“会场上看见梁司月了吗?”
“她跟她朋友回展台工作去了。”
柳逾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和周洵碰过面的事,梁司月没有告诉池乔。一则池乔不一定信,二则,她觉得周洵应当不会喜欢这种仿佛炫耀的行为,三则……她私心的不想与人分享。
池乔告诉她,周洵的展台根本挤不进去,他的战斗粉围成了铜墙铁壁,没那个一起冲锋的鸡血劲,是不可能干得过她们的。
池乔给她出示隔老远拍的几张照片,变焦以后模糊得不能看了,“还是删了吧……”
“发给我吧。”梁司月忙说。
“你又不喜欢他。”
“……还是有点喜欢的。”
池乔微信上把照片传过去,删了自己手机里的,“你喜欢他可以关注他的粉丝后援会,他们经常会发精修过的美图,比这个强。”
梁司月笑着摇摇头,“感觉那不是真的他。”
池乔啧一声,“魔怔了。”
两天兼职总算结束,梁司月也毫无悬念感冒加重。
本来只要能足额地拿到钱,这辛苦也算没白费。
但没想到,等了两天,等来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那缺德中介说要抽成。
“……抽多少?”
“一半。”池乔气得要命,埋头飞快打字,跟人交涉。
她以前接触过一些小中介,虽然介绍的工作一般,但钱都是给足的,即便要抽成,也会提前沟通好,不会像这样结款的时候突然狠宰一刀。
“就是欺负我们没后台。”
梁司月问:“能找展商交涉吗?”
“展商只跟中介公司签了合同,中介再跟模特单独订立合同。展商把钱结算给了中介公司,后面中介怎么跟模特分配,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而且如果去找展商闹,还可能会上黑名单,他们业内消息一同步,以后我们可能都接不到类似的工作了。”
梁司月没问既然签了合同,能不能打官司。
没有人会为了这样一点小钱去打费时费力的官司的,人家有专业的法务,她们两个单枪匹马的,根本耗不起。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中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最终,梁司月和池乔轮番交涉,未果,只能接受到手缩水一半的工资。
周六早上,梁司月又看了一遍手机钱包里的余额。
兼职挣两千,加上平时节省下来的零花钱,再预支一点下一周的生活费,基本是够的,后面一周节省点用就好了。
她跟外婆确认了一遍邮寄地址,下单了按摩椅。
梁国志出门前,嘱托梁司月一件事。
“今天郑妈过生,你抽时间,买个果篮给她送过去吧。”梁国志掏出用旧的钱夹,拿出两张纸币递给她,“别省,挑好的。我陪柳导去开会,今晚上估计回来得晚,你回家以后门锁好,自己早点休息。”
若非万不得已,梁司月实在不想再去柳家。
但这种人情往来免不了,她也想尽力为父亲分忧。
梁司月磨蹭到下午才出门。
来应门的是王妈,很有些惊讶,梁司月说明来意,王妈找出双干净拖鞋给她。
客厅里很安静,梁司月小声问:“太太他们不在吗?”
“太太和三公子去外地了。”王妈叫她自己去后院找郑妈。
梁司月提着果篮,穿过后厨,在通往后院的门,与一人迎面撞上。
她急忙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竟然是柳逾白。
柳逾白同样惊讶,“你来做什么?”
“给郑妈送东西。”她扬了扬手里的果篮。
柳逾白没说什么,错身回屋去了。
后院里晒太阳的郑妈听见动静过来了,很是高兴,“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接了果篮,拉她去餐桌那儿坐下。
两人好几个月没见了,不管那时候是敌是友,总归今天梁司月是为贺寿来的。
郑妈问梁司月学习、生活怎么样,学校里习惯不习惯,后者一一都回答了。
因是周六,梁司月学校里不上课,而潘兰兰和柳泽又出去玩去了,郑妈就留梁司月吃晚饭。
“我是外人,这样不太好。”
郑妈摇头笑说:“不在家里吃。逾白……大公子请客。”
说着,郑妈向着客厅里唤了一声,“逾白,晚上吃饭带小梁姑娘一个行吗?”
片刻,传来柳逾白清淡的声音:“随便。”
第6章1.6
梁司月不大想去。
她是真的不愿意跟柳逾白相处。
但郑妈恳求说,多个人热闹点,她一心软就还是答应了。
郑妈为生日换了一身新行头,毛衣外面套一件熨烫过的呢子衣,头发仔仔细细梳得没有一根乱毛,再戴上深蓝色盆形帽,整个人精神焕发。
她们坐柳逾白的车去。
私人场合,柳逾白常会自己开车。
和享受驾驶乐趣或是注重隐私这些原因无关,不过是因为,如果他不愿意与同行的人深度交流,便可借要专注开车的理由推搪过去。
郑妈算是从小照顾他到大的,柳逾白尊重她的付出,感激她的忠诚,但某些时候,也不喜她的关心过了界,对自己生活过度刺探。
但人有恻隐之心,尤其对这样一个长辈,这话他只放在心里,也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
答应让梁司月跟来,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郑妈和梁司月似乎很有话聊,一起带出来,能免去他很多的麻烦。
果真,两人一上车就没住过声,电台里的音乐成了她们聊天的BGM。
郑妈给梁司月看自己手机里儿媳妇生的二胎的照片。
梁司月凑近屏幕,“您孙子……”
“孙女。”
“您孙女,这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长相呢。”
……其实那照片柳逾白也是看过的,“有福气”都算是很委婉的评价,但叫梁司月说出来,语气真诚得连他都差点信了。
他肯定是做不到的,因为当时他看到照片,只憋出来了“不错”两个字。
搞得郑妈十分伤心,知道“不错”在他这里,不过是个安慰人的说法,从此以后,自觉的再也不在他面前提孙女的事。
梁司月会这样说,很符合柳逾白对她的第一印象:小孩儿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挺官方的。
要是公司里的艺人都像她这么官方这么会说话,公关团队的工作能少一半。
郑妈这头的事情聊完,又问及梁司月的近况。
梁司月日常学习生活很平淡,最近特别值得一说的,可能也就兼职被中介拦腰宰了一半工资这件事。
郑妈听完直骂中介心黑透了,“小姑娘的钱都好意思克扣,可真是不要脸。”
梁司月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吧。”
“被人坑了还笑得出来哦,傻乎乎的。”
梁司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郑妈又说:“你才十六岁,缺钱就找你爸要,别自己出去兼职,不安全不说,还是应该一学习为重。”
“我知道,下次应该不会了。这次主要是想给外婆买一件贵一点的生日礼物。”
“你外婆也要过生日了?”
“下周。”
“那也是巧哦……”
聊着天,就到地方了。
柳逾白定的,一家预约制的西餐厅。
梁司月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跟进去,但是里面的氛围还是让她紧张起来。
出门的时候,只当给郑妈送个果篮就能回家的,就没有用心收拾。而且,即便提前知道,她现在的衣柜里也找不出来一件衣服,能和当下这个场合相称。
现在身上这件象牙白的,某衣库买的,学生风格的牛角扣大衣,实在是太露怯了。
她好怕像某些偶像剧里的那样被服务员拦下:小姐对不起,我们店是有着装要求的。
然而并没有。
服务员挂着标准的笑容,迎接三人到位上去,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微笑问道:“女士需不需要我帮您把大衣挂起来?”
“不用。”梁司月立即按住了领口的扣子,故作镇定地说。
她里面穿的那件毛衣,肩膀上有个地方勾线了,但因为是外婆亲手织的,没舍得扔。自己拿毛线绞了绞,在家里穿挺合适。也是图方便,出门没换。
服务生离开她身边,去为郑妈服务。
梁司月松一口气,不自觉脸都红了。抬手去端玻璃水杯,抬眼时正好与柳逾白视线对上,她立即移开眼,窘迫更甚。
梁司月正餐点的意面,担心万一自己仅有必胜客经验的切牛排手法不专业,又闹出笑话来。
吃饭的时候,梁司月和郑妈延续了车上的话题。
聊到开心处,郑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