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逾白在家里,洗过澡了,待在书房里处理些文件。
看到这条消息之后,直接给她去了一个电话。
接通,他将无线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听见那头打招呼的声音,疲惫极了,有气无力的。
柳逾白问她是不是忙一天累了,累就早些休息。
那端沉默了一霎,问他:“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说。”
又是沉默,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很是艰难的语气,“我想借点钱。”
柳逾白先没应,追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梁司月这一天,过得糟糕透了。
到了二舅妈娘家,以梁国志的名义挂上了人情。哪知道二舅妈一通冷嘲热讽,说她一年片酬上千万,只挂了一千块,怎么对得起大明星的身份?周围也都是二舅妈那边的人,围观起哄。
梁司月被恶心坏了,微信上再给二舅妈转了一万块,才把她这张嘴堵住。
这还是小事,过去就过去了,谁知道吃晚饭的时候,还有更糟心的事情发生。
因是二舅家里办丧事,大舅一家也回来了。两人明显串通一气的说辞,说难得回一趟老家,既然外婆也已经回来了,人都在,不如正好把家里这套房子的事情商量一下。
梁司月电话里说着说着,真要哭出来,她何曾见过这样无耻的人。
外婆顾念亲人的缘分,可两个儿子却并不如此,她还健在呢,他俩就想着要分她的财产,而打的旗号是,外婆以前钱都花在梁司月的妈妈——他们俩那个病恹恹的妹妹身上了,两兄弟成家立业,何曾得过家里一点帮助?
现在他俩做生意,资金周转遇到了一点困难,她这个当妈的,是不是也该帮衬着两个儿子一点。
两人笑得白牙森森,说,现在有个大明星给您养老,想必您以后就住在城里了,老家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趁着现在能卖上价就赶紧处理了。
梁司月在电话那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是冷静的,没听出来有半点的哭腔,她说:“房子外婆暂时不想卖,她和外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我妈妈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我想,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等我后面接了戏拿了片酬……”
柳逾白知道梁司月是个自尊心多强的人,不是被逼无奈,怎会开口借钱,还是找他借。
便说:“这事我来处理……”
“不。”她赶紧说,语气十分坚决,“我自己来,这是我的家事。我已经跟外婆商量过,这笔钱一次性支付,让他们写下保证书,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准再来打扰。外婆以后是死是活,也都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柳逾白沉默片刻,问她,需要多少,线上转账还是现金。
“统共一百万……”随她话音,落下一声哽咽。
柳逾白一霎的揪心感,自他手里过的数字,一小时都不止这个数了,怎么还能让他的小姑娘,为了钱的事难成这样。一百万,还不够贝斯绮或是曲心慈买几个包。
他说:“别哭。钱要多少都有的是,为这点事哭就不值当了。”
那头,梁司月一个人躲在宾馆客房外逼仄的走廊里,避开了外婆和小琪。
电话里柳逾白温和的声音,让她难过极了,为自己的不中用,为让他也搅进这些倒胃口的人情关系里。
她抬手背抹尽眼泪,再度道谢,说更详细的,等她回来再说。
放下电话以后,她给柳逾白发过去卡号。
没有立即进屋去,先待在原处平复心情。
而甚至似乎没过两分钟,她手机里接连进来两条消息——两张卡,一张五十万,款项到账的通知。
过了好一会儿,梁司月才回房间。
小琪见她回来,放心些,时间已晚,且可能她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就先离开了房间。
外婆坐在床沿上,叠自己的针织外套,一遍一遍将边缘捏平拉直,低着头,对梁司月说:“小月,房子卖了就卖了,但你别再欠柳总人情了,咱们真还不上。”
“我后面接了新的片约或者广告,报酬到手就会还他的。”
外婆叹一声气,“……你不明白外婆的担心吗?你和他走得这么近,旁人说闲话怎么办?是你名声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梁司月沉默许久,知道这事儿没法再瞒下去了,要说通外婆,只能告诉她实情。
“我跟柳逾白已经在一起了。”
外婆瞬间抬头,表情是既惊讶也不惊讶,好像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已经发生。
该有两回了,她睡觉的时候被细微的开门声吵醒,听见有人出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人又回来了。
昨晚上,小月明明说是跟同学吃饭去了,却是跟柳逾白回来的,两人那个熟稔劲儿,总归不像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再有上一回,小月遇见粉丝跟踪,柳逾白一见面就是一把抱住她……
种种,实在没法让人不去多想。
“你们是搞对象的关系,还是……”外婆难以启齿,实在没办法去恶意揣度她,她从小乖巧懂事,什么时候胡闹过。
梁司月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歪头去看她,笑了笑说:“您担心我被人骗,我知道的。但是柳逾白这个人,还是不屑去骗人的。您说,他身价多少个亿的大老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只是一句话的事?我向您保证——用我妈妈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们绝对是最最正当的男女朋友。”
外婆一时难以消化,只有一种无力感,反应到表情上就更难过了,“是我拖累了你……”
“你跟我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哪里有拖累一说。我小时候才是您的拖累呢,让你受了二舅妈多少的气。”梁司月右手伸过去揽一揽外婆的肩膀,“还有我妈,那么固执不懂事,一个大拖油瓶,生下我一个小拖油瓶……”
外婆被她说得又噗嗤笑了一声,“……别瞎说了。”
“我妈拼上一条命把我生下来,我的生命有两条生命的重量呀。”她柔声安慰着外婆,“我一定不会自轻自贱的。”
隔日,梁司月就把舅舅两家叫过来,商量房子的事。
当着两边亲戚朋友的面,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打算。
梁司月从来不是什么会撒泼打滚的主,这次逼得自己演了一回这样的角色,声泪俱下地,叫街坊邻居都给她做个见证。
周围人看她伤了一条胳膊,又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旁边坐着个半头白发的老外祖母;再一对比,两个舅舅伙同娘家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心态上自然也就更偏向着前者一些。
梁司月言辞入情入理,又得了舆论上的优势,说得两个舅舅再也憋不住什么屁,同意拿钱签字。
原该吃了中饭再走,梁司月一刻也不想待了,给了钱,拿了保证书,便和外婆走了。
到了车上,梁司月将两张按了指印的保证书叠一叠,对外婆说:“这个我收着了。”
外婆没说话,瞧着外头坐在雨棚底下的,乌压压的一群人,无声地抹了一会儿眼泪。
抵达崇城,在下午两点多钟。
大家都饥肠辘辘的,梁司月也没让外婆再下厨,点了外卖,让小琪也留下一起吃。
吃完饭,外婆就先回房休息去了,昨晚上想着这些事,没休息好,下午舞蹈队排练,她还得出门去。
小琪则顺便和梁司月聊一聊工作的安排。
小琪问她,这个固定带还需要戴多久,过两周《极夜》要发布电影的正式预告片了,和剧组合作的杂志有一个采访,主演各自需要拍摄一组照片。
“那时候应该就能拆了,只要不需要摆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应该没问题的。”
小琪点头,“那这个工作,我就叫助理经纪帮你回复下来。还有一些商务问询方面的,过几天晴姐应该会直接找你聊。”
小琪离开之后,梁司月先没休息,而是给柳逾白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家了。
柳逾白秒回:我在开会。你先休息,晚上一起吃饭。
梁司月想了一下,问他:等会儿我可以去你家里待一下么?
柳逾白:梁小姐,告诉你密码,就是让你自便,别什么都跟我请示。
外婆睡了半个多小时,起床,收拾了自己跳舞的行头,就出门去了。
回家一趟受了些打击,倒使她这会更神采奕奕。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继续把日子过好,至少别让真正关心她的小月,再为她操心。
外婆前脚离开,梁司月后脚就去柳逾白家里了。
她在屋里溜达一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喝了小半瓶,剩下的放在茶几上。
将电视打开,找了一部计划清单里的电影,但开演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醒来时,睁眼看见满屋子都是夕阳光,那样浓烈的橙黄色,将室内所有物件都涂抹出统一色调。
这是光和色彩压倒性的胜利,人是这幅画中最无足轻重的一笔——
直到她发现,柳逾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坐在窗边,盘腿而坐,腿上还放着电脑。
侧坐的身影,让光线描出清晰而具有边界感的轮廓。
白色衬衫最先沦陷为这过于具有侵略性的色彩的一部分,生动的颜色从衬衫扩展到他的手腕,他的指尖,他的脚踝……直到把他也变成色彩的一部分。
梁司月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怅然若失地回神,觉得造物主都更偏爱他,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惊艳的人。
她喊他:“柳先生。”
柳逾白没有反应。
才发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
梁司月撑着沙发起身,朝他走过去。
快到他身旁时,他终于有所觉地抬起头来,紧跟着摘了无线耳机,搁在一旁的木地板上,对她说:“醒了。”
她没有出声,走到他身旁蹲下来,滑稽地举着自己的左手,微微地偏了一下头,往他脸上看。
他的眼睛,在这样的光线里,也变成了更暖、更浅的褐色。
柳逾白被她盯得几分不自在,将笔记本阖上,放在一旁,挑了挑眉,问她:“看什么看?”
梁司月摇摇头,低垂下目光,去看他的手指,“你回来很久了么?”
“刚刚回来。”
“怎么不叫醒我。”
“懒得。”
“几点了。”
柳逾白抬腕看手表,“五点半。”
到这儿,这没有意义的对话一结束,便是沉默。
柳逾白抬眼盯着她,被强烈的夕阳光照着,她净玉一样的脸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每眨一下眼,睫毛都好似船桨一样,划开了这浓稠的、落日的湖水。
小姑娘明显的兴致不高,为亲戚的那一烂摊子事。
原该先详细问问她这些事,可那睫毛的桨,仿佛也划在他的心里,划得人心痒难耐。
于是他懒得再多想,骤然伸手,捉着她右手臂猛地一带。
梁司月原是蹲着的,一下失去平衡,惊慌失措地往前扑去。
没有摔倒,扑进他预谋好的怀抱里,膝盖落地,跪在了地板上。
他手臂环到她的背后,紧紧地按住,低头,只顿了一瞬,便径直地吻住她。
绝非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方式,是成年的力道和技巧,叫她膝盖发软,身体往下沉,又被他的怀抱稳稳地、稳稳地托住。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吻,携了无法忍耐的心火,惊涛骇浪般的强势的侵略感。
她才知道,原来,是他一直在迁就她慢吞吞的节奏。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衬衫上洗涤剂的香味,以及皮肤上薄薄的汗味,都在裹挟着她,让她顺不过来呼吸,有一种溺水感。
心脏剧烈跳动,直至隐隐作痛。
第52章4.8
梁司月喘不过气来,只好伸手去推柳逾白的胸膛,他却干脆又将她的手捏住,熬尽她的最后一点氧气,才退开,叫她:倒是换气呢?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从心脏到皮肤俱是滚烫,脑袋挨近些,埋进他的肩窝里,任他怎么要扳开,她也不肯挪动分毫。
便听见柳逾白笑得胸膛振动,她真怕他再说什么话来臊她,好在他并没有,而是手臂环在她背后,就这样抱着她。
也不催促,直到她自己都觉得,逃避得太久了,方才微微抬起头,偏过去朝他看。
视线刚一对上,没等她说出半个字,他再度低下头来。
时间太久。
当柳逾白终于退开的时候,梁司月感觉天色都已经暗了三分,夕阳在高楼后面只剩下一半,立即就要彻底地落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梁司月垂下目光,小声说:“……腿麻了。”右手手指撑住地板,由跪坐变为蹲姿。
柳逾白先她一步站起身,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一拽,让她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却也不松她的手,将她牵去客厅的沙发那儿。
电视里,电影已经放完,自动地回到了选单界面。
柳逾白坐下,看见茶几上还放着剩了三分之二的水瓶,瓶底汪着一小摊的水,已经不冰了。
他拿起来,拧开喝了两口,抬眼一看,她仿佛没意识到要坐下,还傻愣愣地站着。将她手一牵,往身旁一带,膝盖张开,让她在自己的一侧大腿上坐下。
梁司月情绪尚未平复,再度沸腾,而柳逾白直接抓住她的右手臂,环到他颈后。
他大掌贴在她肩胛骨处,抬眼看她,要笑不笑的模样,问的话却寻常不过:“晚上想吃什么?”
“要出去么,还是……”
“你决定。”
梁司月哪里有多余心思考虑这些无足轻重的事,躲避他的视线都来不及,半晌过去,只说:“我……我不知道。”
柳逾白笑了,“那我就当你暂时不饿了。”
都无须揣摩他的潜台词,因为下一瞬,他就将其付诸行动。
一边拉过她的左手臂,搭在他肩头上,一边,还要让她坐得更里,挨得更近些,好方便他再一次吻她。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彻底溺死在这个黄昏。
天完全暗下去了。
梁司月抱着柳逾白的脖子,脸颊挨着他颈侧肌肤,嗅到一点点汗水的味道。
想不通,怎样从初见的想看两相厌,变成现在这样亲密。他以绵长、强势,但并不急切的吻,毫不掩饰叫她知道,他对她有贪婪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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