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何大佬的闺房”成为林珅接下来几天最重要的课题。
机会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何家到底是珠宝大鳄,总有许许多多推脱不开的应酬场合。在晋城的第四日午后,林珅帮着何母来来回回的换衣服、挑首饰,一直到傍晚站在房门口,挥着手把这对夫妻送走。
这画面似乎让闵春香很满意,她一边挽着丈夫的手,一边叮嘱道:“清琉把花园的地浇一遍,一定要浇透。我放在洗衣机里的衣服一会儿就洗完了,小珅拿去顶楼暖房晾了吧。”
说完,这对夫妻上车扬长而去。
山大王有令,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何清琉从仓库里翻出了浇水车,而林珅则挎着大大的竹编篮,把洗好的居家衣物提上了楼,路过二楼卧室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鬼鬼祟祟的贴到窗边,确认青年正在认真梳理有些打结的水管,林珅眼珠子一转,半路改道,在做贼心虚的心理下,明知道没人能听见,还是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垂涎多日的房间。随着“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被从外推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何清琉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以蓝黑色为基调的家具与摆设颇为吸睛,悬挂式的书架满满当当不说,桌子上除了台灯与纸笔,还放了一只印有卡通狗的马克杯。这只杯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印在杯身的小狗已经被磨掉了一半,然而杯身其他部位依旧光洁如新,一看就是时常清洗。
这是一间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与何清琉在麟城的住处截然不同。
林珅曾经让宋小哥假借修整花园的名义溜去过隔壁,让后者趴在窗户上往里面望,结果却发现房子里的大半家具连防尘罩都没摘,别说生活的痕迹了,就连人气都没有几丝。
把竹编篮放到门边,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到书架前,打眼一看——没一个书名能看懂。
行吧。
悻悻的环视四周,林珅沿着墙角走了一圈,在路过五斗橱时停了下来,然后倒退了几步,一扭头,死死的盯着墙壁。
何清琉的房间四壁都喷着靛蓝色的乳胶漆,这其实很不像他的风格,在亲眼见到卧室布置之前,林珅一直觉得里面会只有黑白两色,充斥着属于未来机械的元素,就像是他那辆昂贵又漂亮的光轮摩托。
当一个人作出不符合习惯的选择,那就必有原因。
女孩来到了墙前,上下摸索,就见靛蓝色的墙面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正好是一扇门的形状。
第44章
开密室这事林珅熟啊!
只见她自信满满的走到一旁的书架边,瞅准其中的一个大部头硬皮书,抽了出来。
然而,墙壁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嘲笑。
“……没用的电视剧真该少看了。”
反省了一秒钟,林珅回到墙前,把手贴上去,顺着缝隙的位置,向旁边一拉——这一次,她感到手下的墙壁有了松动。
随着女孩不断用力,靛蓝色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足以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的宽敞通道。
她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机关墙壁,而是简式装修里常见的内嵌式推拉门,只不过在同色乳胶漆的掩盖下,有了一种浑然一体的错觉。
摸索着找到了屋灯的开关,当冷色的灯光亮起时,林珅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这间屋子在最初设计时可能是用来做衣帽间或者暗房的,四面都是厚实的墙壁,空间虽然没有她的衣帽间那么夸张,但放到普通人家也是一个妥妥的主卧室。只不过,它被一分为二了。
在林珅的左手边,是一排原木色的衣橱,里面的衣物分门别类,收纳水平能让强迫症患者竖起大拇指,而右手边就凌乱多了,除了满满当当的工作台,还有一面白板挂在墙上,一张张照片被磁性钉固定在板面上,并被不同颜色的丝线相连,甚至一路延伸到了白板外面的墙壁上。
纵横交错的丝线把右边的房间变成了盘丝洞,迫使林珅不得不猫着腰一根又一根的从缝隙中穿过,非自愿COS了一把勇闯激光阵的女特工。深刻挖掘了身体的柔韧潜能,女孩终于来到了白板前,然而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就被激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照片内容其实并没有多么劲爆,大都是像从杂质上剪下来的公式照,只有少数称得上是自拍,应当是来自社交媒体。
真正令人胆寒的,是数量。
林珅怀疑,就连林放都不一定能记住每个子女的长相与他们的母亲,但在这间屋子里,应有尽有。她找到了大哥,找到了恶毒三姐妹,还找到了不少在大宅里有一面之缘的便宜兄弟,这些人都被从林放照片上延伸出的红线所串联。不仅如此,这些人同样分出了丝线,与林家之外的人物关联到一处,最终形成了这张大到恐怖的“蛛网”。
“金家、白家、陆家、岳家……”林珅一个个数过去,手指停在了“楚楚可怜”的岳安安身上。
这些照片几乎囊括了麟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及他们的家庭、社会关系,可见房间主人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到达了堪称恐怖的地步。
然而,偏偏没有“她”。
林珅倒回头,重新把照片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
她合理怀疑自己遭到了歧视。
无论资料多么详尽,只有麟城情报调查里没有她这个天选之女,都是一次失败、无用的尝试!
昂着高贵的头颅,林珅一边默念着“不要低头,皇冠会掉;不要流泪,作者会笑”,一边掏出手机,把眼前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房间的主人十分谨慎,没有在“情报网”上留下只言片语,让人摸不透他搞出如此阵仗的目的,但从已知情报来看,丝线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含义。比如说,红色代表着血缘,黑色代表着仇视,蓝色代表着友好,黄色代表着中立……那绿色代表着什么?
盯着林放和陆姬琦中间那条醒目的草绿色丝线,林珅只觉得恶意扑面而来。
这算什么?
舔狗专用色?
因为便宜老妈舔出了风采,舔出了水平,舔出了一片青青大草原?
心里正范嘀咕呢,林珅恨恨一点照片上的渣爹,觉得这人真是万恶之源,应该被塞进焚化炉销毁。
嗯?
她正戳着呢,眼角余光瞄到围绕在林放周围的一圈相片,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圈人里面,没有林妄言。并不是说林妄言也不在照片里面,而是说,就位置而言,他离得有些太远了,反而一些没有姓名的小透明们承欢膝下。
不,不对。
向后倒退了几步,女孩环视四周。
并不是林妄言被放的远了,而是这些照片的摆放位置并不是按照远近亲疏,而是根据住所!
林家大宅、风帆大厦、花园别墅、麟城酒店……
这就是一幅另类的麟城地图!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道惊雷,把林珅整个人给打醒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老城区”的位置,果不其然,墙壁上出现了一块“空白地带,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彩色丝线,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张全家福。
与何母手中的那张相比,这张要老旧很多。
比如今年轻许多的看车大爷与老伴穿着唐装坐在镜头前,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帅气,女的温婉漂亮,一家四口笑的灿烂无比。
年轻男子是何父,白色的衬衣上别着一枚写着“晋城高中”的校徽,约莫是高三上下。
年轻女子则是……翩翩。
照片里的她拿着麟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美好的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童话公主。
林珅抬手取下照片,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的脸,手指微微用力。
“小心点,就剩这一张了。”
这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女孩一哆嗦,几乎要原地蹦起来,她缓缓扭过头,就见房间的主人朝着手靠在门扉,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冷知识,”何清琉说道,“偷进别人房间,要记得关门。”
林珅将照片朝向他,指着上面的女人,哆哆嗦嗦的说:“翩翩翩翩翩翩翩……”
见状,青年叹了口气,“是何蓓翩。”
“啊?”女孩一愣。
“翩翩全名是蓓翩,”他又说了一遍,“姓何。”
“她她她她她她……”
“她是我的姑姑。”
“哈?”
仿佛退化成了单细胞生物,打看到青年起,林珅就一直在说单个音,直到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把嘴巴给正过来。
她瞠目结舌,“翩翩是你的姑姑?”
何清琉没理她这句疑问,而是脚步走了过来,轻巧的避开碍事的丝线,抬手挑起了女孩的下巴。
“打自己干什么?”他仔细端详,“疼吗?”
脸颊正火辣辣疼的林珅老脸一红。
“你不要试图用美色动摇本指挥官钢铁般的意志,”她向后躲了躲,“地球是不会向A482星云屈服的!”
然后林珅就听到何清琉叹了进门后的第二口气。
“她比我爸大一岁,是这个家的长女。”
“啥?”
“不是你说要先回答问题的吗?”青年斜眼瞧她。
“哦哦哦哦哦哦!”本以为对手会负隅顽抗的林珅赶紧调整心态,成为了一名优秀且捧场的吃瓜群众。
“我从没有见过她,”何清琉接过全家福,“所有的事都是听我爸和爷爷他们说的。”
“当年她大学毕业,怎么也不肯回晋城,为此不惜跟家里大吵一架,也断掉了联系。“
“我爷爷本以为气头过了就好,一直等她想明白,却没想到等来的却警方通知家属认尸的电话。他们这才知道,她爱上了有妇之夫,还生下了孩子。”
“女儿做出这种事,对何家来说是奇耻大辱,”何清琉冷静的说道,“我爸说,他当时根本不信,但种种证据摆在了眼前,又不得不信。”
“我爷爷根本没脸去找那个男人对峙,只能带着尸体回到晋城,还大病了一场。”
“可是……”林珅想起看车大爷所说的那些话,“他后来还是知道了真相?”
“这也是命中注定,”青年把照片翻扣在了工作台上,“当初林多余高中辍学,无处可去,就想去母亲的故乡找亲人。他也是急中生智,竟然把生母的遗物刊登到了报纸上。”
“遗物?”
“是一张项链的设计手稿,”何清琉补充道,“也是何蓓翩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
项链。
抬手摸向颈间,林珅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那条黑欧珀项链。她记得在电梯里,林多余曾看了它很久很久。
“我爸一直不肯相信我姑姑会插足他人婚姻,林多余的出现更是向他证明了一个事实——我姑姑是被骗的。”
“她被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男人耍了,成为了她最不齿的一类人,甚至心甘情愿的生下了一个孩子,却又在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了成全自己已经破败不堪的清高和尊严。”
何清琉语调很平,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事。
“你以前不是很好奇林多余到底哪来的钱吗?我爸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想让他干出一番事业。可惜他心思偏了,反而走上了歪路。”
“我不明白?”林珅咬着下唇,“她为什么不向家里求助呢?”
“因为她骨子里有一股倔劲儿,倔到宁肯自己深陷泥潭,也不想让脏泥点溅到门楣上一滴。”
何清琉闭了闭眼。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股倔劲儿,何家人都有。”
第45章
重新坐在头等舱里,林珅用毯子把自己包成毛毛虫,一偏头,就看到了邻座的何清琉。
青年靠在座椅上,双目紧闭,似是陷入了沉睡,黑色的睫毛打在白皙的皮肤上,更衬的浓密又卷曲。他的嘴唇颜色很淡,睡着时嘴角会微微抿起,对这个世界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防备感。
林珅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睡颜,思绪飞回了昨天下午。
“这要看你怎么想。”
“我爷爷奶奶行善积德了一辈子,临老痛失爱女,只能买下她最后住过的房子聊以慰藉。”
“我爸想为亲姐姐正名,那些压在她头顶的污名也压在他的心上,足足压了二十多年……”
面对她“是不是打算复仇”的质问,何清琉环视自己这间堪称作战指挥部的衣帽间,如此答道。
“林多余或许在复仇,但我们只是在清账。”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在老城区救我一命?”林珅追问道,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何清琉闻言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我只是不想你死而已,小珅。”
林珅一怔。
“从一开始,你就不在我的计划里。”青年一点白板上的照片,“因为我们都找不到恨你的理由。”
“你和这件事毫无关系,陆夫人还曾向我姑母伸出过援手……老实说,你突然从外地回麟城和咱俩的婚约,都是差点让计划偏离轨道的意外。”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林珅嘟囔道,“一般而言,搞阴谋不是最忌讳节外生枝吗?”
“是啊,我本来打算,就算见了天仙下凡也要拒绝的。”何清琉煞有介事的点头,“好在林董善解人意,没有真的安排一个天仙过来,放过了我瑟瑟发抖的定力。”
“……我看你的求生欲是离家出走了。”林珅突然觉得牙根有点痒。
“我说过吧,我小时候在麟城住了很久。”何清琉忽然换了话题,“那时候,爷爷还没彻底从生意上退下来,我妈怕我奶奶寂寞,就带着我,一起住在老城区。”
“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一言一行都极有章法,我的小名就是她起的。”
“梳,栉也。她希望何家的孩子都能行的端、坐的正,有气有节,很早以前就为长孙选好了这个字。”
gu903();“她一直不希望我来麟城,掺合进这滩浑水里,”他轻声说道,“可惜,我让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