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杜夕玉难产而亡第二日,杜宏盛就到了京都。
陆念曦不知道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她病好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陆怀文不会让卫离上陆家族谱,杜夕玉带过来的所有嫁妆在陆念曦及笈之前,谁都不能动。名册放在杜宏盛京中一个铺子掌柜的手中,只要杜夕玉嫁妆有任何异动,消息就会传到杜宏盛耳中。
要是陆府敢不要脸动这些东西,杜宏盛就敢和陆府闹开。
杜家,成了陆念曦最后的后盾。
而这一切,都是杜夕玉早先计划好的。她不能陪着自己女儿长大,就只能尽力为她谋划,予她后盾。
谢景离的话像是当头一棒,彻底让陆念曦清醒过来。
谢景离走时,留下王府的令牌。有了那道令牌,陆念曦便能随意进出燕王府。
昌国公府的人明白,谢景离这是在给陆念曦撑腰。
自那日后,陆念曦的院子外围着重重的人,谁要进来必须经过她的允许。
少了那些恼人的干扰,陆念曦很快养好了身子。然而她明白,这只是表面上的养好。
难产那次,已经伤了她的根本。
陆念曦养好身子之时,正是外面朝局动荡的最厉害的时候。三皇子谢景逸因为母家薛家被卷进风波中,岌岌可危。
那些原先支持三皇子的人纷纷倒戈,倒戈不及的大多都被牵进其中,不得善终。
巧的是,昌国公府原先就是支持三皇子。
等风波平定的时候,圣上下了决断,昌国公和裴子默等人被判流放。
士兵进府抄家的那一日,陆念曦自难产后第一次出了院子。
一进小院被人牢牢守着,士兵并不往陆念曦住处去,甚至还避着些。
那时陆念曦已经拿到了裴子默的和离书,她与昌国公府,毫无关系。
陆念曦看着目眦尽裂,恨不得扑上来的裴子默,想象中的痛快解气都没有,反倒是久违得松了一口气。
就像整日里绷紧的心神,现如今终于得以放松。
陆念曦坦然承认昌国公府有如今的下场,有她的手笔在其中。
不论裴子默在后面如何愤怒,陆念曦都不再回头,孑然一身地离开昌国公府。
她远离京城,居于江南,在第一场雪落之时,看着满院的红梅,闭上了眼睛。
鼻尖似乎闻到红梅特殊的香味,陆念曦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是绣着祥云的帷幔,这是锦辞院,不是江南。
陆念曦揉了揉眉心,正要坐起来,白薇已经听到动静进来。
“姑娘,要起吗?”
陆念曦点点头,套上外衣起身,“父亲回来了吗?”
“侯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与人议事。姑娘今日想穿什么衣裳过去?”
陆怀文回来时,陆念曦病情正反复着,连接风宴都没参加。陆怀文来看她时,她也是迷迷糊糊的。
是以,这父女俩还不算真的见过面。
今日陆念曦一早就让人盯着前面,等陆怀文回来就让人通知她。
许是事情多,陆怀文直到中午都没回来。陆念曦小憩一会儿,不想就梦到那满院的,开得热烈的红梅。
陆念曦坐到绣墩上,倒了一杯热茶缓缓喝着,看着白薇拿出各式的衣裳来。
白薇拿出的衣裳大多偏粉,许是想要陆念曦看着娇俏些。
陆念曦的目光从那些衣裳上一一略过,最终停顿在一件宝蓝色的马面裙上,“就这个吧。”
白薇一顿,看向那件马面裙,有些犹疑道∶“姑娘,这会不会太耀眼了?”
宝蓝色的马面裙鲜艳明亮,乍一看上去有些扎眼。
“无碍,先试试,若是不好再换。”
白薇应是,服侍着陆念曦穿上那身衣裳。
上身是雪白的袄子,下身的马面裙透着宝石一般的蓝色,裙摆处绣着的花纹随着人的走动如水纹一般漾开。
陆念曦本就肤色白皙,宝蓝色的裙子更是衬得她莹润如白玉。第一眼便是惊艳。
白薇几乎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念曦走到梳妆台边坐下她才反应过来,“姑娘选的这件很是衬姑娘肤色,倒是奴婢太小心了。”
还怕姑娘压不住这明媚的蓝色,可到底这蓝色也是做陪衬的。
陆念曦不言语,只是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才十五六岁的模样,远没有两年后的憔悴和低落。
眉眼精致,唇畔不点而红。面若白玉,下颌的线条柔和完美,修长的脖颈仿佛天鹅颈一般,带着一股高贵的美。
一头青丝披散其后,乌黑柔亮,看得出保养得很好。
白薇用木梳缓缓梳着头发,心里思索着今日该挽什么髻。不过几息之间就已经定下,着手开始挽髻。
白薇梳完正要挑选几件首饰装点,陆念曦却自己拿起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入发间,“就这样吧。”
白薇看着陆念曦素淡的装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姑娘风寒病愈后性子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种明显的怯弱,但整个人又显得过分冷清。如今更是说一不二,她也不大能看出姑娘的心思。
不过,她觉得这是好事,总好过以前事事听别人的,还是自己拿主意好。
陆念曦在正屋门口披上厚厚的斗篷,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
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一个丫鬟出现在旁边,“姑娘要去哪里,可要奴婢陪着去?”
说话人正是前几日被杖责十个板子的春婵,这几日她一直在屋内养伤,以往她在院子里仗着陆念曦的亲近嚣张跋扈,和其他人相处得并不好。
如今她落势,别人自然一个接一个落井下石。春婵也是实在待不住了,才想出来搏一搏。
陆念曦脚步微顿,轻轻看了一眼春婵,“你刚说什么?”
春婵一冷,下意识地重复∶“奴婢问姑娘去哪儿,可要……”
后背一凉,春婵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跪下,“奴婢知错。”
身为丫鬟怎么能打探主子行踪,这是逾矩。
陆念曦理了理袖口,轻笑一声,“看来我往日里的规矩立得不够严,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逾矩,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吗?”
陆念曦语调很淡,院子里的下人却都一个个停下手中的事,低头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春婵在前,孙婆子在后,我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
陆念曦说完,径直出了院子。
春婵跪在原地,身子一歪,心中一股浓浓的恐惧弥漫上来。
她怎么觉得,姑娘好像知道了什么?
另一边,陆念曦缓步往锦宜院去。白薇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姑娘,我听说春婵受罚的消息传到锦春院了。”
陆念曦看着廊檐外正在缓慢化开的雪水,不在意地道∶“我知道。”
她等的就是消息传出去。
当所有伪善的面具都撕去后,有些事情就太容易看清了。
春婵曾是锦春院的人,她为何屡屡会和裴子默撞上,结论太过显而易见。
就连刚刚,春婵都是下意识地在打探她的行踪。
锦宜院是陆怀文专门办公接待外客的地方,平日里少有女眷涉足,陆念曦更是从未来过。
锦宜院的下人见到陆念曦进来,也是讶异,赶紧向陆怀文通报。
陆念曦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一个老奴出来笑着对她说∶“四姑娘,外面冷,快进来吧。侯爷听说您来了,正高兴着呢。”
陆念曦浅笑示意,跟着他往里走。
那老奴停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示意,便退到一旁。
陆念曦听到里面“进来”两个字,才缓缓推开门,抬眼的一瞬间便和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刚刚还梦到的人,卫离。
第3章初见
从京城到江南,陆念曦离开昌国公府后的每一步都有卫离的影子。他帮着陆念曦拿到和离书,亲自派人送陆念曦离开京城。
当陆府众人察觉到风向不对,卫离对陆念曦那种特殊的关照时,纷纷前来表示亲近。可陆念曦一个人都没见到,她安然地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身后一切都由卫离拦下。
江南初雪中,陆念曦终究没能抗过那个冬天。当她看着身侧的人缓缓闭上眼睛时,突然觉得那人比她还要孤独。
五岁之前她有母亲疼爱,母亲亡故有舅舅为她撑腰,可卫离不同。
当初镇国公府嫡女卫姝嫁给尚是寿王的文昭帝,陪着文昭帝一步一步艰辛地登上皇位,甚至在秦王孤注一掷派人刺杀时替文昭帝挡下致命的一击。
文昭帝登基,人人都觉得卫姝是苦尽甘来。可患难过后,未必就是见真情同享福。
文昭帝九月登基,携府中女眷进入皇城。身边妻妾皆被封位,唯独卫姝,三个月后才得了一个静妃的名号。
宫里内外谁看不清楚,文昭帝是忌惮了。
当初他凭着镇国公府的力量登上皇位,等真正站在高位上时,他却变得多疑又寡情。
乃至后来,镇国公府轰然倒塌,卫姝早产诞下谢景离被封为皇后,一切显得那么不合理却又很正常。
不过是一个多疑的帝王惯常的做法罢了。
到如今,本该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却只能用陆府养子的身份回到京城。
他身边,没有一个能放心说话的人。甚至登上那高位之后,她在卫离身上都看不到一丝的喜悦。
陆念曦低垂眼睛,将自己的思量全数掩下,步履缓缓地走到书案前方,微微屈膝行了标准的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陆念曦行礼落落大方,手腕翻转,手指纤长,动作到位又干脆,连腰间的香囊都未晃一丝。
陆怀文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他在叶彤那儿听了一些话,觉得这个女儿怕是有些怯弱,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起来吧。”
陆念曦依言起身,脚下微顿,身子稍侧,还是对着端坐在一旁的卫离恭敬地行了个福礼,“兄长安好。”
卫离握住茶盏的动作一顿,像是才发现陆念曦的存在一样,抬头看向陆念曦。
他的目光冷冷淡淡,带着一种莫名的打量,看的陆念曦心中有些打鼓。
她刚进门时来不及收回自己眼里的情绪,卫离眼光太毒,她怕自己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卫离不说话,陆怀文也不敢催,也不明白卫离到底在看什么。
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都有些凝滞,陆念曦屈身行礼动作未乱一分,却有些受不了卫离的打量。
她正要开口,便听得那人清淡地道了一声∶“嗯。”
仿佛刚刚盯着人打量的不是他一样。
陆念曦哑然,心里摇了摇头,劝自己∶这位毕竟是上位者,有些奇怪可以理解。
陆念曦起身,身子微侧重新看向陆怀文,浅笑道∶“父亲回家,女儿因为身子弱未能替父亲接风,一直觉得心中有愧,所以今日女儿画了一副白雪红梅图送给父亲,希望父亲不要责怪女儿之前的疏忽。”
陆念曦得风寒,将养近两个月,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别说陆怀文,就是其他人也很少见到她。
“无妨,你身子要紧。这几日落雪,天气更冷,记得让屋里的炭火充足些,别受了凉。”
陆念曦说话时,白薇已经将画卷递到陆怀文案边。陆怀文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打开画卷,在看到全副画景时陡然一愣。
白雪悄然而下,一片红梅热烈而放,一座亭子坐落林间,仿佛将某处红梅白雪之景悄然转移到画卷之上。
陆怀文顿了顿,反应良久才道∶“你这丹青,快要胜过你母亲了。”
杜夕玉丹青极好,陆念曦许是继承了她的天分,从小便爱绘画。只是这些年,很少有人能看到她的画作。
如今仅一幅画便勾起了陆怀文对亡妻的记忆。
陆怀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将手从画作上移开,笑着看向陆念曦,“你这副丹青很好,等会儿为父就让人把它挂起来。天气凉,早些回去吧,晚间记得去寿安堂一起用膳。”
今日是小年,陆府众人要陪着老夫人一起吃家宴。
陆怀文这般说,其实也是在催着陆念曦离开。毕竟,刚刚他和卫离的话才说一半。
陆念曦虽然听懂了,却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画只是开始,话她还没说完呢。
陆念曦并不告辞,只是低头道∶“父亲,女儿……女儿还有一事要禀告父亲。”话到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说出一种决然的感觉。
卫离眉梢微动,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陆念曦。从他的角度,可以看清楚陆念曦的侧脸。
与她的话不同,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卫离挑眉,微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睛里透着一丝兴味。
若是陆念曦这时候抬头,便会发现身旁的人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陆怀文听见这话不自觉地皱眉,眼里甚至浮现出厌烦之意。
陆念曦要说的事八成是和内宅有关,偏偏今日卫离在,他不想让卫离看到陆府的不好。更何况,陆怀文本就是个不爱管内宅之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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