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卫离原名叫谢景离,是大齐朝的二皇子,与她本没有什么关系。
裴子默提亲的消息长脚一样地飞遍京城各个角落。这件事还没尘埃落定,陆念霖突然回门。
陆念曦进寿安堂请安时,陆老夫人正在和陆念霖说话。
陆念曦一进来,陆念霖便往她这边看,目光中带着关切之意。她怕自己将过多的注意引到陆念曦身边,很快又移开目光。
陆念筠也坐在林氏身边,见她进来,捂着嘴笑道:“四妹如今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忙呢?我要忙着做嫁衣,四妹也不知在忙什么,请安来得这般迟?”
是陆念曦来得迟吗?
并不是,只是她们今日来得早而已。
陆念霖当即沉了脸色。她看向陆念筠,语气说不上好,“三妹,你如今已经要出嫁,以后说话就该注意点。我在外面已经听见不少流言。如今很多人盯着我们侯府,若是将那些姐妹不合,姐姐难为妹妹的流言坐实,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侯府?”
陆念筠脸通红,有些不满地道:“我不过是提醒四妹以后来得早些,毕竟是给祖母请安……”
“来得早些?要在祖母没有醒的时候就来吗?我今日回来得早,都还担心吵了祖母睡眠。三妹往常请安不见早,怎么如今却要提醒四妹早点请安?若是吵了祖母谁担待,三妹担待吗?”
陆念霖做了这么长时间主母,训斥人时不留情面。就算林氏在一旁脸色不大好,她也没有软半分,“三婶莫怪,我也是担心家中晚辈不合,传出去不好听。祖母治家严厉,若是因为小辈的事被外人议论,我这个做长姐的也会觉得自己没有尽职。”
陆念霖同时提了陆府和路老夫人的名声,林氏就算想反驳也不敢,只能催着陆念筠道歉。
陆念筠挑衅不成,反倒被训斥一顿,脸色难看得紧,“是我说话欠妥,还请四妹莫要介意。”
陆念曦听着陆念筠不情不愿的道歉,淡淡道:“妹妹不敢。只是三姐以后要嫁进昌国公府,若是说话不注意规矩不到位,怕是会被国公夫人为难。长姐也是担心三姐,三姐莫要生长姐的气。”
陆念曦这么一说,就好像陆念筠是个极易记仇的人。
可陆老夫人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陆念筠平日里受着她宠爱,规矩上算不得好。若是低嫁还好,如今嫁到昌国公府,规矩不好,连累得便是整个侯府。
陆念霖心神领会,对着陆老夫人道:“祖母,昌国公府规矩严明。三妹虽然规矩不差,但是到了国公府难免会露怯。我这里正好认识一个极好的嬷嬷,若是祖母,三婶愿意,我可以请她来教导三妹规矩。也叫别人看看,我们安勇侯府的女儿都是极好的。”
陆念霖的话算是说到了陆老夫人的心坎上,陆念筠急得要死,却还是没拦住陆老夫人拍板。
“好,就这么定了。三姐儿还不快谢谢你长姐。”
陆念筠觉得委屈得很,却不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向陆念霖道谢,“谢谢长姐。”
陆念霖听着这一点都不真心实意的道谢,面上却是一副长姐慈爱的笑容,“不用谢,自家姐妹,就是要互帮互助不是吗?”
陆念筠彻底不敢反驳,只能应是。
这出插曲过去,寿安堂内又恢复热闹的气氛。
陆念霖难得回来一趟,陆老夫人自然要叫众人聚在一起吃家宴。
陆念曦跟着众人一起落坐,正在用清水净手时,忽然感果果觉身旁有人落坐。
她回头看去,正见卫离一身青色官服,刚刚落坐。
陆念曦一转头就对上卫离的目光,她有些怔然地道:“兄长?”
“嗯。”卫离轻应一声,接过白薇手中的帕子将陆念曦还湿着的手擦拭干净,“今日朝中不忙,就早些回来了。”
时隔裴子默提亲已经十天,这是陆念曦第一次见到卫离。
这十天,她借着身体不适的缘由,没有踏进锦明院一步。
如今再见卫离,却觉得和往常一样,并无什么生疏感。
陆念曦感觉到有人看过来的视线,她抽出自己的手,低头端坐,“谢谢兄长。”
卫离看着空空的双手,也不言语,将帕子递给白薇。
人都来齐,陆老夫人吩咐开宴。
陆念曦安静地吃着饭,吃饭时也都注意着,尽量不去碰到卫离的胳膊。
然而她极尽保持距离,身侧人却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想法。
“这道鸡丁不错,你尝尝。”
卫离夹了几道菜放进陆念曦碗里,一如之前熟络。
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转了过来。
陆念曦没有抬头,低声道:“多谢兄长。”
客气又疏离。
那几道视线又转了回去。
陆念曦松了一口气,看着碗里的鸡丁,捏着筷子的手有些紧。
家宴结束,众人散去。
陆念曦站在长廊上,静静地等着陆念霖出来。
卫离早已离开,她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说。
长廊上吹着夏日炎热的风,陆念曦的心头似乎也燥了起来。
“念曦,怎么了?”
陆念曦被问话唤回神,她看着陆念霖带着些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没事。祖母睡了?”
“嗯。我们去你的院子,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裴子默的事闹得风风雨雨,陆念霖早听到风声。今日突然回门,也是担心陆念曦。
锦辞院内,陆念霖有些心疼地看着陆念曦,“裴子默突然求娶陆念筠,必不是一时兴起。我竟没想到,陆念筠竟然私下里已经和裴子默有来往。如今事已成定局,难为你要被牵扯。她平日里可有为难你?”
今日陆念筠算是明目张胆地为难陆念曦,但却被陆念霖和陆念曦联手坑了回去。
“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受她欺负的。更可况,今日大姐姐这么一说,她怕是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院子了。”
陆念霖请的嬷嬷必不会是善茬,陆念筠必是要吃些苦头的。
陆念霖摇了摇头,“我倒也不是一定要为难她。她是只看到了昌国公府的地位,看不到里面的那些龌龊。徐氏不是个善茬,若是她真的一副莽撞性子嫁过去,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只是我看她那样子,怕是也只会记恨我折腾她。”
陆念霖说的没错,徐氏最会拿规矩礼仪压人。前世是陆念曦顶在陆念筠和那外室前面,所有的为难几乎都落到了陆念曦头上。
可如今,再没什么人能拦在陆念筠前头了。
“好了,不说她了。你六月就要及笈,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我也担心得紧。这次回去我就看看京中有没有合适的儿郎,为你们牵线。若是能成,我也算安心。”
陆念霖提到婚事,陆念曦便安静地听着。
陆念霖又碎碎念念地说了许多,说到最后,眼瞧着面前人心神不在的样子,在她面前摇了摇手,“怎么了,刚刚瞧你在外面就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事吗?说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陆念曦浅笑着摇摇头,“无事。可能天气太热,连着人心情也不太好。”
陆念霖闻言,无奈地拍了拍陆念曦的手,“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毕竟小姑娘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不愿和姐姐说了。”
“大姐姐……”陆念曦有些无奈地道。
陆念霖笑着道:“行啦,我过来也就是看看你的状况,怕你被裴子默的事影响。如今见你没有也安心了。我还得去和母亲说话,便不多留了。”
陆念霖说着就要走,陆念曦起身送她。两人走到门口,陆念霖忽又停下,犹豫一番才转身对着陆念曦道:“念曦,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也是为你好。”
陆念曦有些预感,下一瞬就听见陆念霖道:“卫公子毕竟不是你的亲哥哥,外人容易多想,你要注意点。毕竟女儿家的名声稍不注意就容易被毁掉。这世道,女子艰难。”
距离,陆念霖是第二个提醒她的人,
陆念曦站在窗前,感受着外面燥热的夏风。陆念霖已经离开,可她的话却还响在陆念曦耳畔。
前世她濒临死亡之际,家人丈夫皆弃她之时,是卫离保下她一命。她记着最后那段日子卫离陪伴她相助她的恩情,所以今世她不自觉地想要缓和和卫离的关系。
想让卫离也明白,这陆府也有人关心他。
可实际,不过是她想要一个陪伴她的人而已。在偌大的陆府中,锦明院是她唯一能放松心神的地方。
可她忘了,距离。
陆念曦闭上眼睛,手在窗台上慢慢收紧。忽的,她手指一松,转身往外走。
“白薇,带上那副白雪压松图。”
时隔十日,锦明院的人再次见到陆念曦。
庆瑞看见陆念曦的时候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惊喜地走上前,“四姑娘是来找主子的吗?”
陆念曦点头,庆瑞立即在前面引路,笑呵呵地道∶“主子正在书房里,四姑娘随我来。主子见四姑娘过来,定会高兴。”
高兴?陆念曦微低着头,没有应和庆瑞的话。
庆瑞引着陆念曦往书房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语调都带着莫名的喜悦:“主子,四姑娘来了。”
室内似乎安静了一瞬,陆念曦听见熟悉的声音道:“进来吧。”
这话明显是对着陆念曦说的。
陆念曦转身拿过白薇手中的画,自己推开门往里走。
十日未来,书房的布局还和往日里一般。放在一侧的书案分毫未动,就好像它的主人从未离去一样。
陆念曦快速地收回目光,握着画向前几步,“念曦给兄长请安,兄长安好。”
规矩不差一丝一毫,面上也没有往日的笑容。
卫离放下笔,合上公文,看着底下连头都没抬的小姑娘,“今日来,是想说什么?”
陆念曦一怔,没想到卫离会问得这么直接。
看来,她已经表现得太明显了。
陆念曦在心里轻叹,将手中的画放在书案上,低着头道:“这是我画的白雪压松图。来兄长这里第一次画的就是这副图。如今已近五月有余,兄长看看我可有长进?”
卫离打开画轴,画中所绘果然是和那日一模一样的白雪压松图,只是细节方面要处理得更好,更胜一筹。
卫离将画合上,看向始终不肯抬头的陆念曦,淡淡地道:“我若说没有长进呢?”
这样明显为难的话,陆念曦从未从卫离口中听到过。
或者,从未听到他对自己这么说。
陆念曦往后退了几步,端端正正地行谢礼,“这些日子多谢兄长劳费心神指点我。只是念曦愚钝,画技应当只能到这个地步。念曦不敢再耽搁兄长时间。以后,便不再来锦明院了。”
空气安静得过分,卫离没有回应她的话。陆念曦却能感觉到卫离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良久,她似乎听见卫离轻叹一声,“陆念曦,你便是这样向人道谢的吗?
“空手而来,单单一个谢字就想还了我的这份指点之情。陆念曦,你不觉得这情还的太容易吗?”
陆念曦彻底愣住,她抬头看向卫离,似乎听不懂卫离的话。
卫离看着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目光移到她腰间的香囊上,慢悠悠地道:“我不想欠别人人情,也不想叫别人欠我人情。你既想不出来要送什么,那我便指点你一番。”
“我这人大度得很,不需要你送贵重东西,一个荷包就可以。”
陆念曦几乎反应不过来。
大度?
荷包?
谁不知道姑娘家的针线乃是极其隐私的东西,除非亲人不能送。若是送给男子,更是要小心。
如今卫离说他只要一个荷包?
陆念曦几乎怀疑眼前人是假的。
然而,假是不可能假的。
陆念曦想着怎么婉拒,就听见卫离又慢慢地道:“陆念曦,你日日喊我兄长。如今只是送兄长一个荷包而已,也需要纠结这么久吗?”
卫离的话像是故意点醒陆念曦,告诉她,妹妹送给兄长荷包没什么不妥。
话已至此,陆念曦不好再拒绝,“荷包有些费时间,若是兄长想要,可能得等一段时间。”
“好。”
尘埃落定,荷包的事算是不能再推辞。
陆念曦离开锦明院时,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陆念曦却能清晰地想到,卫离低头看公文的样子。
五月有余。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过这么久了。
六月初五,太后六十大寿。
陆念曦午后醒来,在白薇的服侍下穿上一早就定制好的衣裳。
进宫的衣裳不能马虎,陆老夫人一早就吩咐人定做了新的衣裳。
陆念曦的一身衣裙依然是她偏爱的宝蓝色,上面绣着宝相花,显得端庄又不出挑。蓝色的头面和衣裙相呼应。
宝蓝色本就鲜艳明亮,但陆念曦不仅压住这颜色,还显得整个人更加亮丽。
陆念筠看见陆念曦的时候,都觉得眼前一亮。她扭过头,只当看不见。
这几日,她被陆念霖请来的嬷嬷折腾,根本不想再和陆念曦起冲突。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口,外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陆念曦一下马车,就看见了陆念霖站在不远处,见她看过来,笑着点头示意。
宫门口都有引路的嬷嬷,陆念曦随着陆府的人一路往里走。男女分开,女子先去太后宫中给太后祝寿,随后再一起赴宴。
陆念曦到的时候,太后宫中已来了许多人。
刘太后坐在最上面,下首分别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头戴凤冠,一身锦绣华服,姿态端庄,笑容温柔。另一个一身飘逸广袖裙,面上虽带笑,但并不温和。
陆念曦几乎立刻猜出那两人是谁。
元皇后和贤贵妃。
元皇后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早夭,如今多年无所出。贤贵妃有一子一女,三皇子谢景逸和五公主谢思桉。如今朝中的薛首辅更是贤贵妃的兄长。
这些年文昭帝虽然一直不肯册封太子,但朝中人大多数都默认三皇子谢景逸就是未来的储君人选。
可尽管如此,这些年也没人能撼动元皇后的位置半分。
文昭帝,对元皇后很是信任。
上面两人一左一右的坐着,虽然看起来相处和善,但贤贵妃很明显不把目光放到另一边,只管向刘太后说着吉祥话。
陆念曦随着众人一起向刘太后等人行礼说贺词。
刘太后不欲将人都留在屋内,发话让所有夫人小姐都去外面赏花。
御花园里百花盛放,陆念曦停在一株花前,手指轻抚上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