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
过去了,便再难回头。
顾景愿摇头说:皇上,这不是你的错。
朕知道。龙彦昭哑声说。
明黄色的床帏中,他摸了摸顾景愿的脸。
他没有错,那又是谁错了呢?
是这个贼老天的错?
若是注定不会有结果,老天又为何要让他两次遇见顾景愿?!
若要遇见,为何又不是在顾景愿最难的时候?!
可他真的没错吗?
当初为什么没有多问问,多想想。
当初为什么就那般单纯地相信了
极度苦涩中,他问顾景愿:阿愿,可不可以不走?
睡吧,皇上。顾景愿却说。
他抬眼看他眼中的血光。
您多久没有休息了?您该好好睡一觉了。
好好休息。睡醒以后你再冷静想想,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顾景愿的声音很轻。
不是当年他前来送行,告诉龙彦昭要好好活着的那个时候,那般意气风发的语气。
但龙彦昭听着,又好似自己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阿启对他说,好好活着。
警惕一点儿。
做了皇上以后,便每一天都要面临蛇蝎陷阱。
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好像多年以前,程启便早已预见了这一点。
而不管造化如何弄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阿启最后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为他披荆斩棘,像少年时期一样,以血肉为他遮挡凶器。
那么现在的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够拥有阿启。
九五之尊扯开唇角笑了。
他接受了顾景愿的建议。
那便睡吧,睡醒再说。
说着,他扯过被子,将顾景愿包裹严实。
就像少年时期,那一次他们回来晚了,顾景愿在他家借宿、与他同睡的时候。
那次趁对方睡着,他第一次抱住了阿启。
入手是骨骼匀称的身体,满眼都是阿启一张安静姣好的睡颜。
那时候的阿启还喜欢穿白衣。
他面庞俊秀无双,喜好干净,好像整个人都身披圣光,触不可及。
那一夜龙彦昭其实激动得一宿都没有睡着。
但这一次,他要睡了。
睡醒了才有力气。
睡醒了,才有精力干活。
对了阿启留下的一盏烛光中,龙彦昭的声音再度响起。
嗯?顾景愿发出了迷糊的询问声。
我记得你小时候根本吃不了辣,后来是如何
顾景愿沉默了一阵。
就在龙彦昭以为他已经睡着,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听见青年说:不是不能吃。
只是那时候是变声期。
喉咙比较脆弱而已。
皇上。顾景愿也开口,我想最后求您一件事。
是什么事?明黄色的鲛纱中,龙彦昭声音温柔地能化出水来。
只要阿愿说的事,朕都答应。
顾景愿说:我想请您不要怪罪影八他们
第二日,龙彦昭醒来之时,怀中已空。
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在洪公公战战兢兢地汇报顾大人天没亮便出宫去了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洪公公觉得很奇怪。
毕竟,上一次顾大人不辞而别皇上可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龙彦昭说:更衣。
是。
看着皇上依旧发红的一双眼睛,洪公公不敢再想,赶紧命人上前服侍。
以往顾大人在宫中过夜,早晨起来都是由他亲自为皇上更衣。
前几天大人不在宫内,每天早晨换朝服的时候皇上都要发一顿火儿。
但幸好,今早的陛下除了眼睛红得渗人外,并没有发火。
只是也不叫任何人伺候,他自己亲自动手穿朝服。
更衣的时候,龙彦昭眼前多了一副景象。
一袭大红衣裳的顾景愿跪在自己面前,黑发如瀑般倾泻着,眉眼恭顺地为他着装。
他低头打量着顾景愿的眉眼,他极喜欢对方这样恭顺的模样,不禁忍不住,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去抬对方的下巴。
他能想象到顾景愿自下而上地望着他,一双晶亮的眼眸里全映着自己的场景。
他太喜欢那一幕了。
只是这一次
那只手一伸出去,便成了虚空一场。
什么都没摸着。
龙彦昭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
待更完衣,他说:用膳。
遵旨!
洪公公又忙叫人送来膳食。
皇上都数日未曾好好用膳了,只有实在体力不支的时候才会用一点汤汁,人眼瞅着便瘦脱了形。
如今皇上竟然要主动用膳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恢复了正常,洪公公也就放心了。
这般想来,莫不是顾大人就要回来了?
那可太好了!
只是用膳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点小状况
很快有宫人端上了一碗八宝粥,还有几样小菜。
龙彦昭喝了口粥,只觉得甜腻异常,难以下咽。
洪公公忙让御膳房换一碗小米粥过来,又被陛下嫌弃味道寡淡。
皇上早晨一般没什么食欲,从登基时起到如今,翻来覆去的也不过是这两样粥垫胃,御厨都没换过,以前倒从未听皇上说过哪里不好。
洪公公战战兢兢,其余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最后御膳房又送过来一碗鱼片粥。
鱼片鲜香爽滑,米粒软糯芳香。
洪公公将这碗粥端上,生怕还不行地说:那些粥品陛下许是吃厌了,不如今日来个新鲜的,尝尝这个。先前顾大人在宫里用早膳的时候御膳房送来过两次,大人是很喜欢呢。
阿愿喜欢?
龙彦昭长眉一竖。
洪公公差点手抖,有点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唉,是顾大人每回都能喝一大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