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赔礼道歉吧,好像更惨的是那蔡知县?
更遑论蔡知县钻律法空子玩忽职守,他们这些做上司的即便要查也没有切实证据。惩治下属也要按大宜律法办事,如果不是今日事情闹得这么大,万民都出来作证,他们还真拿那蔡县令没法子。
说热情款待吧,看侯爷的样子,似乎是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若他真拿出侯爷的身份出来,整个金陵府都由他横着走。
可人家来这儿待了一年多,直到今日身份才无意中被挖掘侯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但要是真不款待吧
据来传唤他们的那位大人的意思,似乎皇上就在这附近看着。
这可是皇上最重视的向阳侯!
若真的不迎接也不表示,会不会有所不妥,进而引起皇上的不满?
正当二人为难之际,转过身的向阳侯已经说:梅某在此处便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罢了。二位大人公务繁忙,梅某不敢叨扰,他日有缘再会,二位大人请便。
他这样一说,倒是已经给两位大人指了一条明路。
声明自己在这里只想做一名掌柜,提前回绝了他们的款待之意,还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最重要的,若是日后皇上问起,那也可以直说侯爷并不想过分张扬身份,所以他们才没有招待。到时即便皇上想追究也没有个理由。
感念向阳侯考虑事情的体贴和周全,两位大人齐齐向他抱拳深鞠一躬,全当是感谢,并表示:还请大人放心,蔡知县的事情我们一定秉公办理,给秦淮两岸的百姓们一个交待!
有劳二位大人。
顾景愿也向他们作揖。
拜别以后,他再次转身。
从背面看过去,顾侯爷的脊背挺得笔直,腰身束得很高。
两袖清风,步履坦荡。
只是背影有些过于单薄了。
这样的向阳侯竟然能亲自将学武的蔡县令踩在脚下?
留下知州和知府再次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匪夷所思。
以前也没听说过,向阳侯竟然会武啊?
再说向阳侯离京一年多,期间皇上不一直都在北部打仗吗?
因着皇上性格突变,骤然变得残酷严厉了许多,京中百官都不敢再轻易提起这位顾大人一个骤然离京,一个又骤然变了副面孔,谁知道他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顾大人的事,京中百官人人自危,便是地方官员也不能免俗。
二位大人再次不约而同地擦了擦冷汗,只觉得新知县任用要慎重再慎重,若向阳侯一直在这里,这次他不追究,难保下一次
回到明岳楼中,顾景愿倒再没去前堂,而是亲自安排了一顿午膳,又将纪廉邀到自己的小院中,喝茶叙旧。
纪廉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意是要帮顾大人的,结果没派上用场不说,似乎还害得大人身份曝了光
这便是他头脑一根筋引发的祸端。
做事前只考虑青红皂白,却想不到更多的利害方面。
虽然看不惯蔡知县那副嘴脸,但该说不说,蔡知县是真的将如何为官参悟得很到位。
纪廉深刻自省后,直后悔得捶胸顿足。
最后还是侯爷反过来安慰他。
为官之道,单有才学已经不够。想做成事还得讲究方式方法。顾景愿说:不过我也仅是纸上谈兵,再多的事情还要纪兄自己体悟。总之你在朝廷为官,要处处小心才是。
纪廉拱手说:下官明白了,多谢老师提点。
顾景愿却笑道:纪兄切莫再叫我老师了,你我年纪相仿,只是纪兄虚长我一些,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贤弟
这怎么行!纪廉直接拒绝:若无老师提点,纪廉便成不了今日的纪廉。即便侯爷不愿做在下的老师,在学生心里您也始终是老师。
后来顾景愿无法,只有任凭他随意叫了。
反正他本身就不在意任何称呼。
其后,纪廉又与他说了一些京中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顾景愿来金陵一年多,远离京中是非,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听人说这一年中京城发生的变化。
陛下北征前将安王安置在了燕王府,由燕王亲自照料。安王今年不过只有八岁,是以很多朝臣都猜测,皇上这是早就下了密旨,已经立了安王为储君。
与昊王一样,安王也是先帝的亲子,皇上的胞弟。
他母亲容妃位分不低,母家也有一些势力,但可惜安王刚出生不久先帝便驾崩了。
太后也不知是不欲与之计较,还是要给荣太妃的母家几分薄面,总之这些年母子二人在宫里避着太后的锋芒,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倒着实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倒不知皇上是如何想到他了。皇上至今未有子嗣,太后原本看中的是昊王的嫡子,希望暂行立他为储,以固国本。谁想到出征前竟被皇上一口否决了
纪廉说着摇头,而且今年年节皇上直接在北部过的,都未曾回宫,听说太后对此很是不满。
纪廉刚入朝一年,对于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很了解。
他虽知道皇上与太后之间不和睦,但仍是按照常人的想法,一听说太后不满,便只以为她是念子心切,希望皇上回宫。
却不知太后的不满,还可能是皇上不回宫,那位宫外的昊王无诏便不能入京
顾景愿原本还静静地用茶杯盖撇着茶水上面的碎沫子,听纪廉说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便不自觉地停顿了下来。
修长素白的手指又轻轻地颤了起来,顾景愿轻抚掌中翠绿色的杯盖。
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只是静静地听纪廉说。
纪廉一看见自己敬仰的顾大人老毛病就犯了,说个不停,还有一堆问题想要讨教。
直待到快到晚上,眼见天都要黑了,才骤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告辞。
顾景愿还想留他吃晚饭,但纪廉哪里好意思再打扰?
嘴里直说着改日再来拜会,接连推拒过后便跑路了。
将纪大人送走,顾景愿如常回到房中,荣清正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孩儿,自说自话地教他认药。
顾景愿:
顾景愿无奈道:晟儿才这样小,荣兄现在教他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学医就是要从娃娃抓起。荣清一脸理所当然道,接着又说:外面那位什么大人终于走了?可真够聒噪的。
顾景愿已经伸手过去,熟练地将小孩儿抱在怀里。
许久不见聊得自然多了一些,打扰到荣兄了?晟儿方才睡午觉了么?
睡了,才醒。荣清说。
肉乎乎的小身体一旦被顾景愿接受,晟儿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方才还能咿咿呀呀地跟荣神医认草药,这会儿竟然再不看神医一眼,就只顾着蹬踹着小脚丫,要往爹爹怀里钻。
小没良心的。荣清在小孩儿的大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对顾景愿说:晟儿没什么事,恢复得很好,将养个几年,再大一些便会与正常小孩儿无异。
听他这样说,顾景愿稍稍松了口气。
眉眼儿都变得飞扬了一些,真切笑道:谢谢荣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