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也并不珍惜她。
北崖与北戎接壤,是比北戎还要以北的小国。
那里的开化程度连北戎都不及,人们几乎裹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各种生活品都要拿毛皮和鲜肉与附近国家做交易。
可就算这样国君的后宫里也充满尔虞我诈,程芷嫁过去虽做的是正妻,却是身处异国他乡,又没有国君庇佑,相当于直接掉入了狼窝。
从前活泼天真的小女孩要不得不各种防范和猜忌,才能在那里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
那几年她过得很辛苦。
后来呢?你与赞儿缘何又会出现在这里站在程芷背后的顾景愿几乎一动不动,他垂着眼眸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眼里的心疼藏不住,下唇都快被自己磨出血。
但他还是轻轻扶着程芷的肩膀,巍峨伫立在那里,期望着这般便能给对方一丝力量。
北崖国君差不多有二十几个孩子,赞儿并不是受宠的那一个。而程芷作为两国联姻的工具,一开始还好一点,直到一年多以前,老北戎王驾崩,太子即位
新的北戎王一上位就大刀阔斧做了一番改革,将先王在时的许多东西都推翻了。
其中就包括与北崖的盟国契约。
北戎提出重新商议盟约内容,想要为自己谋得更多权益。
盟约一商议便商议了半年多。但从新王提出要撕毁旧约的那个时候起,程芷便不再是联姻工具,而是联姻的牺牲品。
她给自己曾经的太子哥哥写过多封信,奢望他能够为自己考虑考虑。
但新王的意思很决绝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国与国之间的事,怎么会为了一个妇人便做出让步。
那以后程芷在王宫中的日子就变得举步维艰,她经常遭受国君的拳脚和谩骂,就连赞儿,也被醉酒的国君打过几次。
程芷本质还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只是当初嫁人时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成婚生子,一晃数年,总觉得能忍就忍了。
可一忍再忍的结果便是她与赞儿的活路越来越窄,预感情况只会越来越坏的程芷便开始计划带着赞儿逃跑,为自己的儿子博一条生路。
终于,在去年的时候,大宜突然对北戎开战了。
北戎猝不及防,力有不逮,先前还无比嚣张自信的北戎王不得不反过来求北崖出兵帮助。
北崖国君已经被北戎王戏耍了一通,如今怎可能会帮他。北戎来的使团被拒之门外,不得不原路返回,程芷便是在那时,偷偷潜入进使团当中,一路逃回北戎的。
可回到北戎以后,这里虽然是她习惯的故土,却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
她不可能回京都去质问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抛弃她,也不可能再以公主的身份回到王宫
万般无奈下,程芷选择隐姓埋名,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将赞儿抚养成人再说。
可令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这荆平城的城主是个胆大包天、荒淫无度的无耻之人。
程芷有一次上街,无意中被那城主给盯上了!
她容貌不差,又气质卓然,异于寻常女子。
那城主就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美人,程芷又是个单身妇人,没有亲朋好友,无依无靠,完全符合他的标准。
就在不久之前,她和赞儿直接被那城主派人偷偷抓走了,就抓进了那个地牢内。
程芷在那里了解到,里面关了十几个女子,暗无天日,很多人已经被关了不只一年了。
那些孩子,有些是被迫与那城主生的,有些则像赞儿一样,随母亲一起被关在那里,成为城主要挟控制母亲的筹码。
程芷也害怕极了,但奇怪的是,将他们关进去后,那城主却从未出现过。
一开始还会有人来给他们送食物和水,只是那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几天前连那个人也彻底消失了。
她们只能靠地牢深处,洞穴里头的苔藓和冷泉水维持生活,一直到今日大宜军的出现。
方才被放出以后那些军爷便把身上的粮食和水都给了我们,还将我们带回到这里。
说到今日的经历,即便是程芷也忍不住激动得落泪。
阿芷,都过去了。顾景愿全程哑然不知该说什么,这会儿绞尽脑汁,也只能安慰她说,都过去了。
二哥,你现在是宜国人了吗?是这里的
程芷有些不确定。
因为兄长的着装很普通。再说猛地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心情大起大落,也顾不了许多,她根本没注意到这里便是营中最大的营帐,也就是主帅所居住的地方。
但她却注意到了方才那些士兵们看兄长的目光和态度,里面隐隐透着敬意和尊重,那样子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人
二哥,你不会是这里的什么官吧?程芷试探着问。
顾景愿下意识抬头向龙彦昭的方向看了一眼。
远处,龙彦昭正单手夹着赞儿,将小孩儿举得高高的,站在沙盘前给他讲解沙盘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时默默听完程芷的讲述,就像心有灵犀一般,他抬头望向了顾景愿。
目光在空中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个短暂对接,顾景愿明明已经被气得眼眸震颤,下唇干脆已经被咬出了血痕。
但看见龙彦昭的眼神后,他又突然冷静了下来。
发颤的指尖顿停,仿佛隐隐得到了一丝鼓励和力量。
而后,程芷听见顾景愿说:对,我现在是宜国人。
且在朝中任职。
阿芷,二哥以后会保护你和赞儿的。他无比坚定又认真地许多:都过去了。以后有二哥在,你与赞儿都不会再受分毫委屈。
二哥,我程芷听见这番话,不禁缩成一团,又哭了出来。
纵然这次也怕赞儿听见,但她无论如何都再控制不住音量。
坐在顾景愿的身边,她仿佛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被人纵着惯着、捧在掌心上的小公主。
从毫无心机的小女孩瞬间转变成人,这么多年无依无靠,程芷早不指望自己还有家人了。
可是二哥
到最后温暖她的,竟然还是那个总是默许她跟在他身后面乱跑捣乱,总是最纵容她的二哥
她知道二哥一定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有时候一到夜里,想起二哥的事情,她便会心疼地忍不住哭泣。
但她真的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这样身姿修长挺拔,风华如故的二哥
真的太好了啊。
赞儿看见自己母亲哭了,立即从龙彦昭怀里蹦下,懂事地跑了回去安慰母亲。
娘亲,你怎么又哭了。稚嫩的童音在帐中响起,你是又想舅舅了吗?可是你已经找到舅舅啦。
童言无忌,有时候往往最是可爱。
程芷立即破涕为笑,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对他说:别乱说。
顾景愿在一旁听见了,他问赞儿:赞儿知道舅舅吗?
知道的。赞儿乖乖点头,又忍不住跑到顾景愿面前,仰头去看他眉上的疤。
顾景愿顺势弯腰,将他抱着,坐在自己手臂上。
方才赞儿被龙彦昭带着转了一圈,胆子大了许多,这会儿自然搂住了顾景愿的脖颈,认真说:娘亲经常会提到舅舅,她一想起你就会哭。
赞儿,快别瞎说。程芷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她还没从见到二哥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却被骤然提及过去的囧事。
她要招赞儿回去,不要压到舅舅,但赞儿并不服气,说:我才没有瞎说呢,娘亲说,舅舅眉上有道疤,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