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用完早饭就在那边剁剁剁,包包包,忙的热火朝天。沈汀也早起来了,开始收拾昨天没收拾好的箱笼,如今是九月里,云州不冷不热,正是干活的好时候,他还准备将这院子里空地开出来种点菜呢。
——这样就能节省出冬日里的菜钱。
两人在那边忙,沈远道却拿着本书,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把破扇子出来,一手摇扇子一手拿着书,一边看一边还煞有其事的点头。然后往廊下的躺椅上一坐,一倒,便直接“咯吱咯吱”悠哉晃动起来,看的刘伯剁肉的手一停,沈汀的眼睛一胀——他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远道人到中年,很是有些中年的人毛病,比如说沈汀要吃五大碗饭才能突出来的小肚腩,他不用吃饭就能凸了,于是往摇椅一躺,眼睛往下一看,突然瞥到自己那大大的肚子,顿时毛骨悚然——人家梅林七贤的名士,可没有小肚腩。
都是清瘦俊逸,颇有仙风。
他还瞥到了自己的双下巴。
两层!
沈汀已经觉得翻白眼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了,他故意喊的挺大声:“阿爹,你要是不想要那肉,就去前街猪肉铺子里卖了,也好换些银钱回来,咱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沈远道瞬间大怒:“不孝子!”
刘伯在厨房听的清楚,嘿了一声,又剁剁剁的开始了剁肉酱了。
等吃饭了,他端着包子往院子里喊:“老爷,少爷,先用了饭再忙吧。”
沈汀是早饿了,立刻奔了过去,倒是沈远道不着急,看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油腻腻的包子,微微皱起了眉毛,摇起了扇子:“我等等再吃吧。”
沈汀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他爹就是个奇葩。
家里都穷的不行了,好不容易加了顿肉,算是庆贺乔迁之喜了,他还想着肚腩不肯吃饭。
可待会儿饿了,不还是偷着吃吗?
你有本事一直别吃啊!
他恨恨的将沈远道的那份包子用筷子夹到了一边的碗里放着。
沈远道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边,见自己的那份安然无恙,这才又摇摆起来。
还哼起了小曲:“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沈汀:“......”
不仅奇葩,而且气人!
等吃完了包子,刘伯去打水开始洗衣裳了,沈汀便拿起扫把扫院子,他本来就瘦,这会儿因为劳累,更显得人如竹竿,沈远道就发表了一番感慨:“你我父子,要是这肉能均匀一下便好了。”
我也不用这样胖了,你也不用这么瘦了。
沈汀便被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要是天上砸下个雷,他希望能将他爹给炸一炸,要让他爹明白人也是可以被气炸的!
可天上晴空万里,半点没有打雷的意思,他就只能使劲的朝沈远道的方向扫了好几下灰尘,将人扫的哇哇大叫,摇椅也不躺了,直要回去换衣服。
这回刘伯也有话说了:“老爷,你的衣服都洗了,没有可换的了。”
再换一身,他又要多洗一件了。
老胳膊老腿,洗不动哟。
沈汀气的出了门。
出门之前跟刘伯分吃了沈远道的那份肉包子。
沈远道正好出来,瞬间急了,也不哼白叶红花了,一口一个:“我的肉包子!”
倒是落入凡尘了。
可还是不解气!
沈汀咚咚咚出了门,各家四周静悄悄的,但是直走三百步左右,便是热闹的大街了,沈汀决定买下这宅子也是因为它的“闹中取静”。且这旁边的邻居也没多少,最近的那家昨天送来了藕饼,姓折,倒是个稀少的姓氏——不过这镇上的人大多数姓折,也就不稀奇了。
沈汀之所以记得这家,不仅是两家住的最近,送了饱肚子的藕饼,还是因为卖宅子那人挤眉弄眼的八卦过:“好生生的,突然就要断红尘,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剩下了一屋子的女人和一个五岁的男娃,哎,造孽哟。”
他最后一句话的那个哟字,十足十表明了他想继续看这八卦下去,且最好不要是大团圆结局,而是要一波三折,最后悲惨结尾,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今天说的这句“造孽哟”。
别人家的苦痛,在人家眼里就是个谈资和笑话。
沈汀之前不明白这种心情,后来当他成了笑话之后,他就很明白了。
于是对同样有个不靠谱奇葩爹的折家三姐弟很是同情:一般人没这缘分碰上,碰上了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可能是正中午,街上的人还少,沈汀来的急,前面像个不速之客只想扎根,倒是没仔细看过附近,现在出来一看,便越发满意:这街上什么都有,买东西是不愁了。
他直奔书店里去。
他想问问有什么抄书的活计没。沈汀之前没抄过书,但他也曾偷摸的看过话本,话本里的穷秀才不仅能在小姐家的后花园里跟小姐花前月下,还能抄书为生。
沈汀对自己的字很有信心。
但进了书店,他就有些失望,因为人家根本不要抄书的,“没人买啊。读书人会买的书我们都有存货,你去别处打听打听吧。”
书铺的生意一直在亏本的。
“那为什么一直开着?”,沈汀被拒绝了也不沮丧,随意拿了本书,发现是本千字文。
又抽了本出来,嗯,这回是三字经了。
启蒙书籍啊,他略有所思。
然后换了架子,发现剩下的全是话本了。
他跟伙计打听:“这亏本生意,你们掌柜的还做下去?”
伙计回这话回的可溜了,像说了无数遍似的:“这是我们东家自己看书用的,店面地契也都是自己的,不求赚钱。”
不求赚钱啊。
沈汀沉吟了一下,问:“你们东家是哪家啊?”
伙计手一指:“那边,近,平宁巷第三家。”
沈汀顿了顿,“哦,是那家啊。”
那跟他同病相怜的一家。
作者有话要说:撑不住了,睡了睡了,晚安
☆、西席
折晚跟折虎在比试射箭。
这个平妈妈就教不了了,但她见识多,给予了折晚跟折虎充分的肯定:“一般人没你们两个这个臂力。”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养的这两个力气大,但每一次看见,都要夸赞一番:“虎哥儿将来长大了,肯定能成为大将军。”
折虎却端着脸摇头:“阿姐说了,将军要上战场的,活下来的才叫将军,活不下来就成了炮灰。还是读书好,就算上战场,也是在营帐里,活命的几率大多了。”
平妈妈就狠狠的瞪折晚一眼,“以后不准跟虎哥儿乱说。”
但看神色,却是同意折虎做个文官的。
折晚擦了擦汗,小声的道:“我说的没错嘛。”
命都没有了,就别提将军还是小兵了。
她拉弓轻松的很——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这大力气就是见证!肯定是她穿越来的时候开了挂,不然全家怎么就她一个力气大的过分的?
于是等折虎也表现出同样的大力气之后,她先是震惊:难道一穿穿一窝,这也是个穿越的?
结果证明不是,折家就有大力气的传统。
折图还专门说了一遍家族史:以前折家发迹的老祖宗也靠着一身大力上战场,最后无往不胜,成了镇北将军。
不过这都是百年前的往事了,他作为庶出的十八代子孙,说自己是这位镇北将军的后辈都没人信,于是他感慨了一夜,第二天给儿子取了个老祖宗的名字:折虎。
没错,百年前那位镇北将军就叫折虎。
为了不叫别人说他偷老祖宗的名字,他将族谱藏的牢牢的,好像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了似的。
折晚当时就很想撬开她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一个名字,也不值得怎么说,还不抵她忧伤自己不是天选之子,不是唯一一个开挂的呢。
两个人在一旁拉弓射箭,练完了平妈妈就将冰凉的酸梅汤送过去,折晚喝完了一碗酸梅汤还不够,跟平妈妈撒娇要糕点吃:“枣糕!我要吃枣糕!”
平妈妈却觉得她吃的太多了,“只能吃三块,你都吃五块啦,到时候不消食怎么办?这三块正好,不能多了。”
折晚却扯着平妈妈的袖子不放,“那能不能将枣糕做大点?”
最好两块做成一块!
平妈妈都被气笑了,“小猢狲!别拉着我胡扯蛮缠,我忙着呢。”
她看了看日头,扭身要去厨房,“我去看看秋娘饭做好了没。”
秋娘是折家雇佣做饭的厨娘。
平妈妈一走,折晚就牵着折虎的手去看齐婉君跟姐姐折黛。
齐婉君是病了,折黛却是个轻易不肯出屋的性子,再有一年就要出嫁,正在家中绣嫁妆。
折晚再做一回人,什么都看开了,就看不开这些人,她对折虎道:“到时候你多说点话逗阿娘开心,这样她就能多吃点东西了。”
折虎乖乖的点头,然后提出灵魂质问:“可是阿娘也不少吃啊。”
今儿早上大家只是吃肉包子,可是平妈妈心疼齐婉君,还专门给她炖了汤呢。
折晚:“......”
这倒霉孩子。
不过她也愤愤不平,到了齐婉君的屋子就道:“阿娘,你都胖了!管事的送来了账本子,你也堆着没看呢!”
这些天都是她在看账本了。
齐婉君却依旧摇头,“我病着呢。”
折晚就拿折虎说事:“舅舅说给请的先生还没答应吗?”
齐婉君说起这个也愁:“那老先生去另一户人家教书了。”
折晚从头上拔出一根镂空雕花卉纹鎏金银发钗,然后用这根钗子的另外一边掏起耳朵来,“咱们家给那么多束脩都不行?”
她一边说话一边感慨——发明这种耳挖式簪钗的人真是太聪明了!
齐婉君看她那享受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好的教书先生哪里是那么好请的!读书人讲究一个风骨,咱们家从商,在人家眼里恐怕全身都泛着铜臭味,就更不愿意来了。”
尤其是在云州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读书人没几个,还个个以为自己是圣人再世呢。
折晚就恨恨道:“穷讲究!越穷越讲究!”
她最讨厌的就是老学究了。
她也讨厌现在的学术垄断。
折虎就在旁边端着小脸严肃道:“要不,我还是去李秀才的学堂里读书算了?”
齐婉君立刻便生龙活虎了,劈头盖脸的骂道:“那个遭瘟的老秀才,因着跟你父亲有仇,还扬言不教你,咱们现在眼巴巴的凑过去,暗地里不抵怎么笑话你呢!”
不争馒头争口气,反正就是不准去。
折虎却看的很开,只要有书读就好了。
可折晚也不同意,“你如今主要在识字,我跟平妈妈还能教你,不着急,总能找到好先生的。”
她怀疑自家虎弟脑补了一部可歌可泣的逆袭大片,总有一股要卧薪尝胆的架势。
折虎就听折晚的,“那我就再等等。”
这般听话的模样将齐婉君看的突然心酸起来:她说话儿子不听,二丫头说话儿子就听了。
可儿女都是没良心的,一个也没看出她在伤心,还拍拍屁股起来要去大女儿那里,她抽出帕子抹抹眼睛,恨道:“去吧,去吧。”
折晚就牵着折虎的小胖手起身,哒哒哒往折黛的院子跑。
高高兴兴的。
齐婉君:“.……..”
气死她了,两个没心没肺的!
折黛的梨花院在西边,那里静,折晚和折虎还没走到一半呢,就见平妈妈提着小食盒往这边来,见了她和折虎,一双眼睛就像雷达似的,往她两身上一扫,顿时大声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姑娘家走路要有仪态,不能跑,看看这满身的汗!”
折晚就看她,“给大姐姐送吃的了?”
平妈妈这次不肯给她蒙混过关了,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表示自己非常不满:“你下次还敢不敢跑了?”
折晚十分乖巧:“不敢了。”
平妈妈便满意了。
折虎嘟囔了一句:“又是这样。”
他内心腹诽折晚的套路:乖乖认错,从来不改!
可平妈妈却已经饶过她这一遭了,拿出手绢给她擦汗,“你们要去黛姐儿那里?她刚刚歇下了,你们晚点再去。”
折晚就问:“大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平妈妈叹气:“好什么好,她自来都是什么事情都藏心底,这回被你们父亲这么一气,心里也难过的很,又不肯说自己病了,只好整日整日呆在房里绣衣裳,哎。”
折黛就是这么个性子,让人心疼的很。
折晚挥了挥拳头:“按我说,就该上太虚观一麻袋套了打一顿,我早说了,他就是欠打!”
平妈妈立刻赏了她一个爆栗子,“女孩子家家的,喊打喊杀,成何体统,将来怎么找婆家?”
然后又训起来,“他再不好,也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是一个姓氏的人,一家子的骨肉,他要是再出了什么坏名声,连累的也只有你们!”
折晚嘁了一声,觉得平妈妈说话太委婉了,她直点中心:“我知道,一条绳上的蚂蚱嘛!”
平妈妈刚小下去的眼睛又要瞪大了!折晚心虚的低下头,折虎却接了句:“二姐,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两姐弟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平妈妈本想斥责几句,可一开口便是:“也没错。”
一破了功,便舍不得骂孩子了,叹气道:“去吧,去吧,要是黛姐儿能像你们两个这样,我也不担心了。”
折虎侧过身捏了捏平妈妈的手:“等虎哥儿长大了,考上了状元,他一定会后悔的,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虎哥儿再给平妈妈在京都买一座院子,再买几个丫鬟伺候你。”
平妈妈哎哟一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声的嘀咕:“小小年纪倒是会哄人。”
她满怀欣慰的走了。
折虎就顺道说起买丫鬟的事情,“现在日子好了,各家又开始买丫鬟了,咱们也买些?总不能一直雇人做事。”
雇的人总有做不到的地方,就只有平妈妈去做了,折晚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最近家里乱糟糟的,她一直没空去办。
她牵着虎弟的手继续走,“也行,明天就叫人牙子来问问。”
正说着,突然听见她姐惨叫了一声,折晚心一颤,拉起折虎又跑起来,等进了梨花院,就见她姐掉进了湖里,在湖里不断的扑腾。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