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姑娘。”
朝落如同被重石击中胸口,心里一空,这句没有丝毫起伏的陈述不停地在脑海里徘徊。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肯定的语气说。
——她其实也是可以被人保护的姑娘。
王夫人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眼里嘲讽,刚准备说话。祠堂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恐怖的威压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僵硬的四肢麻木,结结巴巴的喊了声,“世…世子…”
楚晏阴鸷的目光扫向角落,看到傅时雨背后浸湿的衣衫和地上正在冒热气的药汤时,脑子里轰的一声……爆了!
王夫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颈项骤然被人狠狠扼紧。
楚晏身上煞气萦绕,眼里却出奇的冷静,他指节逐渐用力收紧,王夫人只能被迫垫起双脚。
窒息的濒死感涌入后脑,她惧怕的威胁道:“世…世子…我好歹是王爷的侧室…你不能杀我!”
楚晏嗤之以鼻,全然不把她放进眼里,余光不经意瞥见傅时雨绷紧的侧脸,额间透明的汗珠汇聚成一道细小的水流,顺着温润的棱角缓缓滑进衣襟。
他掐着王夫人的手蓦地一松。
脑仁嗡嗡作响的傅时雨突然被一把横抱起来,他条件反射地抓住这人的肩膀,徐徐抬起眼,看着楚晏那张黑云密布的臭脸,刚想开口。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楚晏如同被人踩中痛脚般,眼里又恼又恨,各种烦躁复杂的情绪溢于言表,等逐一在傅时雨眼里闪现后,最后化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叱。
“闭嘴!”
傅时雨:“……”
——我好像一句话也没说。
第38章图腾
这场闹剧因为楚晏的勃然大怒,终于彻底消停,王夫人心有余悸的被人搀扶回院子,秋姨娘只是受了惊讶,也没什么大碍,傅时雨喂她服下的其实是安胎的药丹,管家担心小命不保,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月色掩映,似长河般流淌在两人身后,幽静的院子外,遥遥听见墙外传来模糊的打更声。
傅时雨从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已经心安理得的任楚晏抱在怀里。
毕竟自己无故受到牵连,这人要占很大的责任。
楚晏走过假山,直接抄近道回了自己院子,一脚踹开镂花木门,把人抱着进了自己屋里。
像是想起什么,他顿住脚步,对着黑暗深处淡淡道:“拿药。”
“……”
身后的人没说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半晌,听见角落传来细微离去的脚步声。
楚晏刚准备把人扔到榻上,傅时雨手臂突然横过他后颈,带着凉意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漫不经心的说:“世子,轻点。”
楚晏脑子倏地一空。
前世两人的床事从来沉默压抑的,傅时雨也罕见的冷着脸,像自己在强迫他似的。
偶尔承受不住,才会伸手勾住自己脖子,冰凉的唇贴近耳边,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世子,轻点。
楚晏回过神,看着傅时雨含笑盈盈的眼眸,突然觉得很是刺眼,嫌恶的把这人扔了上去。
傅时雨被摔的一咧嘴,扯动了背后的脊骨,忍不住嘶嘶抽着凉气。
楚晏触及他惨白的脸色。
这人前世也是这样,受伤或者有心事,眼睫便会习惯的下垂,严严实实掩盖住眼底的痛楚和情绪。
刚想说话,重阳已经端着托盘走进来,朝落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一见到她,楚晏的脸上顿时布满寒霜,凌冽的视线逼的朝落下意识退后两步。
傅时雨察觉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看着朝落淡笑着说:“你先回房里等我。”
朝落犹豫的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倒是楚晏抓住这话里藏着的关键,冷冷的问:“她为何去你房里?”
傅时雨慵懒的倚靠在床头,耐人寻味的说:“世子,晚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向来喜欢揣着底,所以总是让人摸不准深浅。
楚晏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睨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重阳,“去叫大夫。”
重阳点点头,沉默不言的踱步出了房门。
楚晏看向榻上笑吟吟的人,语气冰冷道:“脱了。”
听到这话,傅时雨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转过背,伸手解下了外面的袍衫和里衣。
反倒楚晏回忆起前世颠鸾倒凤的场景,心里冒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早在傅时雨解开衣带前,就狼狈的别过脸,去端放在月牙桌上的托盘。
刚一转身,当看到床榻上的情景时,楚晏握着托盘的手陡然用力,皱眉道:“怎么来的?”
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傅时雨盘腿坐在榻上,外衫和里衣绕在纤瘦的腰间,他把及腰的墨发捞到侧边,紧绷的肌肉导致后背胛骨微微凸出,这本该是幅美艳的画卷,偏偏那那优美挺立的脊背上,此刻密布着无数道刺眼的疤痕,那是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千疮百孔,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前世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也从未让他跟自己上过沙场,平日里也只在军营里帮忙处理些伤兵。
唯有两次,他被困山塘峡,这人单枪匹马闯入虎穴,受了一次。
后来护送沈言亭去乡下庄子,又受过一次。
傅时雨奇怪的偏头瞄了眼,淡淡的说:“不知道。”
楚晏失神,又望向那满目疮痍的后背,白皙单薄的肩膀被热水烫的通红,严重的地方更是起了晶莹的水泡。
单单看着都惨不忍睹,这人却从刚刚开始,脸上从未有过一丝异样,始终波澜不惊的笑着。
楚晏忘了。
傅时雨其实也是能忍的。
他能任别人随意戏弄那张过于秀美的脸,可以忍着化脓的伤口,神色平静的坐在帐篷里跟自己讨论军情,也可以…
——为了辅佐封长行登基,在自己身边卧薪尝胆多年。
楚晏眼里阴冷沉郁,而心里更多的其实是自己不想承认的妒忌,他指尖沾起清凉的药膏抹在傅时雨肩膀上,许是太过愤恨,他下手也没个轻重,傅时雨痛的紧咬牙根,攥拳的手背鼓起根根青筋。
正心思乱绕的楚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隐隐猜到什么,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他垂眼仔细看着那些箭疤,山塘峡那次也是受的箭伤,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胛骨下方,他视线下移,寻找着那处伤口。
傅时雨见这人迟迟没有动静,有些奇怪的喊着:“世子?”
楚晏回过神,意味不明的嗯了声,见傅时雨不知何时已经大汗淋漓,后颈滑下的汗珠沿着瘦削的脊骨,缓缓流进卡着衣裳的腰缝里。
他沉着脸从榻上站起身,“可以了。”
傅时雨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准备问大夫什么时候到。
心事重重的楚晏不经意瞥见他正对自己的胸口,那上面有一个仿若青蛇缠绕的图腾,瞧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那条蛇便会从里面吐着蛇信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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