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广陵王擦完脸,本打算去找庆国公谈事,忽地想起什么,皱着眉问:羡行还搁账里躺着?
是。应逐答完,略显忐忑地瞄了眼广陵王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禀告道:好像还醉着。
广陵王问:今个第几日了?
应逐说:快三日。
广陵王负手,看向眼前广阔无际的平原,只见远远滑翔过两三只黑褐羽毛的秃鹫,尖喙正啄食着捕回来的鸟雀。
他目光悠长地叹:看来是在小郎中那里受了气。
应逐诧异道:王爷是说傅大夫?
但同世子亲密的男子,不是太医带来的那位吗?
广陵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无奈道:你啊。
生了双眼睛,却不懂得瞧事。
语罢,不知想起什么,他又蓦地笑起来,这小子,以为耍那种小把戏就能瞒过我。
他每次一见那小郎中,眼珠子都快挂人家身上去了,我哪能瞧不出来。
这些日子,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应逐满头雾水,疑惑地问:可将军为何又让属下连夜赶去,让那两个兵收手?
听闻这话的广陵王眼里浮出几丝复杂,你也看到了,那小郎中生的跟女娇娥似的,起初我以为羡行只是受美色蛊惑,若真是这般,那小郎中便是个红颜祸水,我自是留他不得。
那晚,你来禀告所见之事,我心知他是故意做戏给我看,既然羡行要百般心机留那小郎中一命,我作为父王,又怎会同他唱反调。
而且若真杀了那小郎中,依那小子的犟驴脾气,恐怕会恨我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我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郎中,同他大动干戈,父子成仇。
应逐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世子喜欢的是傅大夫,那晚与他亲近的男子又是谁?
广陵王眼里微沉,没听羡行提起过,但我需好好查查。
瞧眉眼,倒有点像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应逐惊诧地问:故人?
广陵王淡淡地嗯了声,似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眼里倏地冷凝。
边关的深夜,不是阴柔的寒,而是刺骨的凉,连头顶的月轮散发出的清辉都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沾了寒露的短草里扔着几个土陶坛,楚晏枕着臂,一个人静默无声地躺在平原上,眼里装着明月周围的细碎星辰。
他双颊潮红,但瞳里却异常清明,觑不见一丝酣醉的迷蒙之色。
一匹花斑马从夜色深处飞快驰行而来,一直奔到楚晏跟前,马背上的人才持紧缰绳,翻身跃下马背。
重阳看了眼地上睡着的人,沉默地在楚晏旁边坐下来,傅公子明日就要成亲了。
楚晏眼里微动,像是没听到,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上方夜空。
重阳心里莫名开始感到烦躁,一脚踢飞脚边的酒坛,闷闷道:你不是喜欢傅公子吗?
楚晏斜着睨他一眼,重阳连忙改口:你不是同傅公子关系很好吗?
就这么看他走上歧途?
歧途?楚晏嗤笑,眼里满是讥诮,他前方是光明正道,哪会是什么歧途。
说完,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在为这人烦心,心里突地憋闷得厉害,但一时找不到宣泄的口,所以恶气只能喷薄欲出地堵在胸口。
楚晏猛地从草地上坐起身,想捞旁边的酒坛子,随手捞了几个都是空的,他阴着脸,心烦意乱地把最后一个空坛掷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木桩上。
陶坛破碎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脆,重阳愣了下,回过神发现楚晏已经站起了身,往帐营的反应方向走去。
重阳盯着他背影,突然问:你去哪儿?
楚晏不答,继续踱步往前走。
重阳皱眉道:你真不打算管傅大夫了?
楚晏一言不发,刚打算掀开帘子进去,重阳突然站起身,幽幽地说:本来还有样东西打算交给你,既然你不想管,那便算了吧。
长夜阑珊,衾寒枕冷,子时过后下了点小雨,来得突然,又去得短暂。
有人辗转难眠,有人思绪万千,有人暗暗欣喜,有人惴惴难安,他们不约而同地透过窗棂、帐顶的缝隙、或者寂静的庭院,抬头静静看着上方那轮银白皓月。
翌日
模糊昏黄的铜镜里此刻坐着一位美人,凤冠霞帔,明眸皓齿,颊上抹着淡粉的胭脂,为这张惨白憔悴的脸添了几分颜色。
春情偷偷转过脸,快速揩去眼角的泪痕,开心笑道:小姐,你真美。
柳如盈拿起妆奁上的口脂,放在唇缝上轻轻抿了抿,淡色的唇瞬间变得鲜红起来,死气沉沉的脸色瞬间有了些精神气,春情瞧着高兴,赞叹道:奴婢现在都移不开眼了,今晚傅大夫指不定得被小姐迷成啥样啊!
柳如盈笑了笑,没开口。
她这些天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又时常盯着一处笑得开心。
春情心里隐隐不安,她甩了甩头,暗道大喜日子不能想这些不吉利的兆头。
她拿过旁边的红盖头,笑着说:小姐,吉时快到了,奴婢帮你盖上吧。
柳如盈嗯了声,春情小心翼翼地遮在她头上。
刚一收拾完,底下就传来噼里啪啦地爆竹声,春情喜笑颜开道:小姐,傅大夫来了!
她扶着安静地柳如盈从圆凳上起来,两人快走出院子时,突地听着围墙外传来几声黑毛耗子似的窃窃私语。
她怎么有脸嫁给傅大夫
是啊是啊,要我说,肯定是用那几个臭钱吗?要挟人家娶的!
傅大夫也是可怜,被逼着娶了个破烂货。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吧,免得被人家听见。
我就是怕她听不见呢!
春情艴然不悦,冷着脸,刚想撂起袖子出去同那群嚼舌妇理论,柳如盈却轻轻拉住她衣袖,平静道:算了吧。
虽然心里忿忿,但想起现在耽搁不得,春情只能就此作罢,快走出城主府的时候,柳如盈突然掀开盖头,转身往自己之前的所住院子望去。
因为怕勾起柳如盈那一晚的回忆,春情另外在城主府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
见自家小姐盯着那棵光秃秃的玉兰树失神,她心里担心,急忙催促道:小姐,我们走吧,傅大夫应该等急了。
柳如盈微微颔首,重新拉下了红盖头,不知是不是春情的错觉,隐隐听到自家小姐不经意地呢喃了句。
等不到了。
春情警觉地问:什么等不到了,小姐?
没什么。柳如盈淡淡笑着,我们走吧,相公还等着呢。
gu903();听到这话的春情收起心里的怀疑,打趣道:小姐,你也不怕害臊,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叫傅大夫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