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重阳不解,什么叫骨折?

傅时雨现在什么心情解释,他下楼找了一堆瓶瓶罐罐,然后找了几块薄薄的木板,交代让重阳劈成两半。

弄完这些后,又重新坐回榻上,帮楚晏处理起了膝盖上的伤口。

膝盖的表皮已经被擦得皮开肉绽,可以清晰窥见里面白生生的骨头,光看着便有些渗人。

傅时雨端过旁边的白酒,刚一淋在伤口上,楚晏倏地一睁眼,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腰,怒眦着眼,眼白爆满血丝,痛得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傅时雨担心他受不住咬了舌头,急忙把手背塞进楚晏嘴里,趁机把剩下的半碗酒继续淋上去。

锥心的剧痛从脚心涌上发顶,楚晏耳膜嗡嗡作响,察觉到嘴里堵着的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下意识地想咬下去,但那股清淡、仿佛带着点辛涩的药味却在这时候涌进了鼻尖。

楚晏脑子里清醒一瞬,本来陷进肉里的牙齿蓦地松了。

见他不咬,傅时雨皱着眉,右手握拳重新塞进他嘴里,神志不清地楚晏又仿若排斥似的吐出来。

要不咬我的吧。重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见楚晏不肯咬傅时雨的手,急忙捋起自己的袖子,把自己的手递到了楚晏嘴边。

这次楚晏咬得用力,半点没留情,重阳痛地惨叫一声,差点没出息地挤出两滴牛泪。

重阳瞪圆了虎眼,没忍住骂道:你倒是轻点啊!

陷入混沌之中的楚晏,仿佛连五感都跟着消失了,哪还能听得到他的叫嚣,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重阳察觉到这人嘴的力气松了,慌忙把手给拽出来。

当看到手背上几个渗血的牙洞时,重阳欲哭无泪道:傅公子,你干脆让他痛死算了。

傅时雨笑了笑没说话,有条不紊地帮楚晏处理好膝盖的伤口,然后再做了个简易的夹板,固定在楚晏的双臂上。

楚晏眉心蹙着的褶皱渐渐平整,傅时雨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额间和鬓角的冷汗。

傅公子,世子其实

重阳欲言又止,想说又担心表达的不清楚,犹豫良久后,才挠了挠后脑勺,满脸憨态,我也不懂你们之间是啥关系,但这几天世子挺难受的,听将士说,在营里醉了好几天了。

他这人就是嘴硬,心里其实可在乎你了。

傅时雨擦汗的手一顿,睨着楚晏惨白青灰的脸色,眼里浮起几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至于柳小姐,我们都没料到她会想不开,世子担心出事,特地派了几个士兵守着,但柳小姐还是

傅时雨放下帕子,轻轻道:我明白。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

语罢,他从榻边起身,你在这候着,等他醒了再叫我,我去熬药。

好。

傅时雨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朝落已经背着柳如盈的尸体回来了,她露出来的眼睛有些红肿,看着应该是哭过了。

春情浑浑噩噩地跟在她们后面,低垂着眼,像是没了魂儿的行尸走肉。

一个人若是到了悲痛到了极限,其实是哭不出来的,春情是,傅时雨也是。

他们都清楚对方应该是最痛苦的人,但相对却说不出一句安抚之语,

傅时雨看向朝落,缓缓道:先放下吧

后面的半句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春情却像是看出了他的踌躇和挣扎,无悲无喜地吐了句。

烧了吧。

这三个字抽空了她所有的心力,春情疲惫不堪地靠在门上,我不会阻拦的。

傅时雨轻嗯了声,看着朝落把柳如盈放在案上,他终于鼓足最后的勇气,抬头沉默地望去一眼。

柳如盈脸上的血迹和灰尘已经被擦干了,致命伤在后脑勺,除了侧颊一两处轻微的擦伤,这样看着,仿佛只是陷入了沉沉的酣眠之中。

不知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她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傅时雨收回目光,这一眼很短,不过几息,但又好像很长,长到天人永隔,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叹道:先寻个好地儿,再把她骨灰葬了吧。

春情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找了,就城主府。

傅时雨心知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微微蹙眉,那里

春情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哑着嗓子打断道:小姐想在那儿的。

那棵玉兰树是小姐跟城主大人一起种的,她很喜欢。

见她坚持,傅时雨也没再说什么,重阳突然在楼梯上喊:傅公子,世子醒了。

傅时雨应了声好,想起厨房还熬着药,他盛在瓷碗里,一起端上了楼。

重阳见他进来,有眼力见地溜出去了,顺便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傅时雨关好门窗,端着根矮凳坐在榻边。

楚晏嘴唇皲裂,脑子还没完全清明,虚虚地睁着眼,当视线对上傅时雨的脸时,他瞳里的迷蒙之色骤散,又很是心烦意乱地别过脸。

傅时雨以为这人又在闹别扭,刚想温言哄几句。

我不知道她想死。

他嗓子粗噶,嘶哑得像是用层层砂纸磨出来的音调,隐隐还能听到一丝气息翻腾的虚弱。

傅时雨心里陡然颤了下,原本以为这人又会甩一句冷言冷语,或者含着讽刺的难听字眼,再或者干脆臭着脸一言不发,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他最终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简短、仿若夹着一丝卑微的解释。

他想起重阳的话,眼底不禁酸涩得厉害。

所有的理智随着这话一出口全部溃塌,明明可以用无数的说辞来否认,或者忽视这人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但傅时雨现在却感到有心无力,他看着砌得高高的围墙塌陷一角,看着一条直通前方的大道出现了分岔路,看着他所预料的所有事,全部发生在了眼前。

这位喜怒无常,阴鸷狠戾的世子爷,最终还是打破他了未来的所有规划,成了自己人生路上难以避免、也无法摆脱的意外。

他现在无法预测这意外,是得之所幸,还是得之不幸,但总归现在是切切实实地败给了内心,代价默认楚晏一点点的走近自己封闭的世界,随后便会傅时雨这个人的四肢百骸里刻下所有褪不去的痕迹。

傅时雨站起身,帮楚晏的上半身垫了两个方枕,然后端过药碗,舀了一勺黑褐药汁,递到楚晏的唇边。

我自己来。楚晏想坐接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臂完全使不上劲。

傅时雨淡淡道:我来吧。

你手臂的骨头受伤了,这两个月最好不用乱动。

楚晏垂眸看着瓷勺里已经凉了的药汤,沉默地喝进嘴里。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谁也没再开口,傅时雨看到药碗见了底,便把枕头重新给楚晏抽出来,一板一眼地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