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雨重新看向隋庆帝,眼里意味深长,幽幽道:陛下可认识这位前朝皇后?
或者说你们有什么牵连?
第98章人心
凤阳城
没想到没想到。曼达站在高耸入云的城楼上,看向被绑在旁边的广陵王,语气嘲讽道:定远将军勇冠三军,乃龙虎之辈,后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孬种。
广陵王神色平静,并不理会他的故意挑衅,目光迥然的直视前方,如同是两束锋芒逼人的剑光。
我们与您交战多次,也算是老朋友了。曼达故意在老朋友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阴测测地笑道:本想对定远将军以礼相待,奈何广陵世子不给面子,所以我们也只能对不住您了。
广陵王神色冷然,锐利的眼神毫无惧怕之意,要杀要剐,尽管使来,本将军若是怕了你,不用你杀,我自当提头去向世代列祖列宗请罪。
好!曼达抚掌大笑,定远将军果然一身傲骨,宁折不屈,晚辈佩服佩服!
不过您放心,我并不会杀你,毕竟我们本意是想活捉广陵世子。
广陵王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的冷意,很是果断地闭紧了唇,曼达察觉到异样,忙不迭一拳重重地击向广陵王的面门。
他下手极重,拳头落下去的同时,广陵王甚至清楚听到鼻骨断裂的声音,五官仿佛也跟着扭曲了位置。
曼达收回沾满血迹的手,看了旁边的匈奴一眼,堵上他的嘴,扔下去。
我倒要看看,自己老子被吊在城楼上,广陵世子还能坐的住。
广陵王在城楼上吊了一上午,但楚晏还是没有出现。
哈达缓缓收回目光,双手插着腰,趾高气昂地看向前面被绑着,一排排跪在地上的百姓,嘴里说着口音奇怪的中原话,一脸得意洋洋道:喂!软蛋们,想不想活命?
跪着的百姓惊惶不安,抬起头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话里何意,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尖酸圆滑相的瘦弱男子,犹犹豫豫开口,想小人想求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吧。
随着他开口,零零星星有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但大多的人因为怕哈达的话里有诈,默契的保持着缄口不言。
哈达危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胆战心机的百姓,最后定在最先开口的那位瘦小男子的身上,沉默片刻后,蓦地在脚边捡起了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碎石,随手扔在了那男子的跟前。
捡起来。哈达道。
接收到他凌厉的目光,那的男子登时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地跪着前行几步,双手颤抖地拿起地上的石子。
站好。哈达又道。
那男子惴惴不安地从地上爬起身,双腿打闪地仿佛马上又要重新摔跪下去。
瞧着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哈单顿时嫌恶不已,不耐烦道:过来!
那男子吓得肩膀一抖,缩着脖子一步三犹豫的到了哈达跟前。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哈达猛地拽过他的衣襟,那男子被带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面朝地。
待好不容易站稳后,哈达伸手指着城墙上挂着的人影,威胁道:扔过去。
扔准了,老子留你一命,若是扔偏一分,老子就取你人头。
听到这话的男子手一哆嗦,握着的石子差点滚落在地。
他浑身颤的像是剧烈抖动的簸筛,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这颗表面凹凸不平的碎石。
定远将军十六岁随父上了沙场,护了边陲整整三十年,而离匈奴最近的凤阳城是当年定远将军亲手从匈奴手里夺回来的。
城中百姓度过了暗无天日,犹如地狱的那几年,也亲眼见证了这位将军一马当先,势如破竹把匈奴赶出大庆的雄姿。
那日脚底淌的是恶臭鲜血,眼前闪的是刀光剑影,心里念的是重现曙光。所幸这位将军最后也没让他们失望。
城中共九十二名百姓,死了一万二千余人,所剩百姓九十二名。
万千英灵铸成锦绣河山,铮铮铁骨砌成国土无恙。
哈达见他迟迟未动,皱眉道:你不来,就换别人来!
一听这话,这男子瞬间激动了,忙道:不不不!大人,我来我来!
他重新坚定了神色,抛却良知,软弱,迟疑,豁出一切地重重掷了出去。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拱起的弧线,力道很轻却精准,承载着众目睽睽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这位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却又异常高大的英雄身上。
广陵王被吊的有些虚脱,双臂酸软麻木,他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下,不禁垂下目光觑了眼,落在地上的石子滚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见到扔中了,哈达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你走吧。
那男子魂不守舍的点点头,挣扎着望了眼城楼上的人影,最后还是被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理智,飞快地往凤阳城外奔去。
见他被放走,本来旁观着的百姓心中都有些动摇。
第二位站起来的是位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刚过她膝盖的孩童。
大人,我扔两次,可以让我和孩子都可以活命吗?妇人问。
哈达眯了眯眼,爽快答应,可以,只要你扔的准。
妇人点点头,随手在路边捡了两个石子,她力气小,头一次没扔中,但哈达给了她机会,还说可以走近些。
第二次扔的极准,砸在了广陵王的脸上,第三次稍微偏了点,落在了广陵王的大腿。
哈达依旧放他们走了。
那妇人牵着孩子,头都没回,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连续放走了三个人,跪着的百姓开始跃跃欲试了。
他们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从俯瞰的角度睨下去,又见他们像是整整齐齐的跪着。
有第三个人,就有第四个人,有第四个人,就有无数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官有民,争先恐后,乱作一团。
地上的石子被抢完了,他们摘下发髻上的簪子,脱下脚上的布鞋,更有甚者,掏出了怀里揣了几天,半个发着水臭的硬馒头。
他们像是没有口号召集起来的士兵,又像是闻到油腥,从臭水沟里探出头的毛耗子,目视前方,脚步乱窜又怀有目标,动作划一,连表情都毫无二致。
被后一步抓上来的应逐,目眦欲裂地瞪着底下那群蜂拥而上的百姓,仿佛要冲破天际的怒吼道:他妈的畜生!
老子杀了你们!
生死面前,这声音太过微不足道。
撕心裂肺的嘶喊终究被淹没在了雷点般落在广陵王身上的闷响里。
广陵王身上混着血迹和泥灰,瞧着狼狈又可悲,哪还像往日里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庆国公神色复杂地站在城墙上,像是在透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北青啊,这大庆终究辜负了你的一片丹心。
世子重阳沉痛不已地看着站在窗棂边的颓败身影,心里又隐隐担心着这人会忍不住冲出去。
虽说他们父子感情谈不上深厚,但血浓于水,这种事岂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他们此刻躲在正对城楼的一间客栈里,匈奴烧的烧,毁的毁,在城中疯狂肆虐,这些犹如废墟的房屋大多空了下来,这也算间接给了楚晏和鬼骑潜伏的机会。
本来打算今晚行动,但如何也没料到匈奴会突然想出这种阴狠的招数,重阳抓着桌角,一脸警惕地盯着楚晏的背影,准备等会若他丧失理智冲过去,自己拼了一条老命也得拦住。
毕竟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场专门做给楚晏看的戏,若是楚晏去救广陵王,那便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