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话中有话,楚晏心里倒没什么起伏。
既然没能如他的愿,让自己吃败仗,那这人肯定会再使点绊子。
楚晏平静道:殿下高看我们了。
匈奴十万的兵,我们五千,如何能取胜,不过是取巧罢了。最后赶走匈奴大军的是大庆这十几万将士,这五千也只是其中的一员。
封长行笑了笑,并不开口搭话。
倒是对面新立的大学士,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眼看向坐在案后的楚晏,笑着说:最近京城里关于这五千将士的传闻五花八门,本领更是被传的通天了得,不知我等今晚可有荣幸见识见识。
楚晏看向说话的那位笑脸盈盈,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最近这位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仅才被封了大学士,同时还兼任军机大臣。
楚晏收回目光,心里冷笑。
来了。
前世封长行的走狗。
而且这人,绝对是傅时雨亲自推荐的。
因为这位大臣当一点,就成了太子的太傅。只是最后因病歇在家中,迟迟不见好,所以才落到傅时雨头上。
当然这病肯定是装的。朝中所有人都能看出隋庆帝有废太子的意向,进宫当太子太傅,不仅断送官途,可能以后还会丢了性命。
而后来,当时的翰林院学士举荐了自己的一位学生。听闻天资聪慧,三岁诵诗,七岁便可能做文章,那是已在京城里小有名气,后来有首《春江月明》更是在文人手中大肆流传。
直到入了宫,这位学生之前的事迹才慢慢被时间淹没,唯有当年老一代的书生叹过,如此才能,绝不该落得销声匿迹的下场。
而翰林院推荐的是这位学生,便是现在坐在太子下方的傅时雨。
言归正题,傅时雨之所以会推荐这人来当大学士,看中的恰恰是别人最忌讳和鄙夷的功利。
而这位大学士在某一方面可以说很坦荡,你可以看到他眼里的野心,也可以窥探到他心里的冷漠,总之这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为得到权势地位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太子突然得势,若说要选一名打心眼里信任的心腹,自然是太过牵强,但若是找一个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那就轻松许多。
傅时雨这心眼比蜂窝还多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那位抛弃太子,称病在家的大臣。
至于楚晏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前世他也准备利用这位军机大臣谋权篡位,最开始这军机大臣有答应的意向,因为当时朝中的形势正倒向自己这一边。
后来见过一次面后,这位军机大臣便打消了主意。
那时他还不明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看到在自己身边的傅时雨。他才会彻底放弃这个念头,因为这人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自己一定会输。
当然最后,他也猜到没错。
楚晏回神,见这人还在等着自己开口,他话里冷淡道:学士想怎么见识?
大学士还没回答,旁边就有大臣插嘴道:不如舞几下剑,给我们看看如何?
话音一落,重阳的神色便不好了。
他又不是个耍猴的,凭什么要给这群老匹夫舞剑!
傅时雨看着重阳难看的表情,不禁翘起嘴角,心里难免幸灾乐祸。不过也暗自庆幸,楚晏恐怕是担心出岔子,所以没把金岚那小子带进殿,不然今个这场庆功宴要闹翻天了。
这茶里没掺酒,邓尚书怎么瞧着像醉了?坐在右相话里还算客气,面上却阴沉下来。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眼里一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右相。
其实太子登基,他最头疼的不是隋庆帝,而是这位刚正不阿的右相.若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这位大臣便是助力,但显然太子不可能拿到传位昭书,那这右相定是以后的阻力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这右相虽不能为太子所用,但也不可能会加入到楚晏的阵营。
礼部尚书被他这么一警告,猝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刚想告罪。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晏蓦地开口,想看倒也无妨。
重阳。
重阳不甘不愿地站起身,低声应道:是。
话音刚落,他便抽出佩剑,来势汹汹地在空中挥了几刀。
说实话,不好看,也没多大看头。这大汉虎背熊腰,舞的一点也没有秀美之态,一张脸更是凶神恶煞,舞一刀就跟要砍人似的。众臣看德心里惶惶不安,生怕这锋锐刀锋下一刻就落到自己身上。
正暗自忐忑时,重阳蓦地举起大刀,脚步在金砖上转了个方向,快速凌厉地往礼部尚书飞去。
那礼部尚书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本能地后仰,脸色刷白地摔坐在地,眼见着那刀刃快划到礼部尚书的脖子,所有人均是眼神一紧,有些更是下意识地站起身。
唯有四人镇定自若。
一是正默默饮茶,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封寒萧,二是笑的一脸深不可测的封长行,剩下两位,自然是正端坐着出神的傅时雨,还有正看着傅时雨出神的广陵世子了。
危在旦夕之时,重阳的刀锋却惊险地停下来。
众人心弦一松,礼部尚书更是面无人色,差点翻着白眼倒头晕厥过去,刚准备怒叱。
重阳却收刀回鞘,淡淡道:苍蝇。
礼部尚书面上一愣,木讷地垂眸看了眼。
只见金砖上确实躺着一具被断成两半的苍蝇尸体。
礼部尚书哑口失言。这下好了,不仅找不到错处,可能还得给这莽汉道声谢。
比起他的憋屈,周围的大臣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精湛的技艺!
瞥见他们眼里的震惊和骇然,重阳得意地挑了下眉,转身乖乖回到案后坐好。
好刀法!封寒萧蓦地出声,赞叹道。不知这位将士练了几年?
重阳挠了挠头,几年记不清了。
但出生就开始握刀了。
封长行淡笑着说:孤瞧这将士怀了一身绝技,放在世子身边当个仆从有些可惜了,御前侍卫还有一名空缺,不知世子可否愿意割爱?
听到这话的封寒萧眼里有些深意。
众目睽睽之下,就开始抢人了。
他把目光移向对面的广陵世子,却只见这人慢悠悠地撇去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并不显得着急和慌乱,良久后,才说:谈不上割爱,殿下想要,拿去便是。
楚晏瞥了眼旁边呆坐着的重阳,暗藏警告地说:还不去谢恩。
重阳皱眉,心里不得其解,但面上还是乖乖地走出来道了谢。
一场庆功宴,快过子时,总算是吃的差不多了。
结束的时候,封长行说起月底秋狩一事,届时差不多该是匈奴使臣到来的几天。
楚晏理了理衣襟。
难道这么着急封楚东歌为郡主,原来是赶着这时候推出来和亲。
大臣纷纷离去,楚晏也准备跟着离开,封长行陡然在背后问道:世子,父皇念你几日了,现在可愿随孤一道去看看。
楚晏顿住脚步,淡然道:现在时辰不早,想必会惊扰陛下歇息,末将明日再来。
封长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好。
见楚晏的背影消失后,傅时雨也从案后站起身,那我也去休息了,殿下。
好。封长行柔声道:今晚辛苦太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