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莫非是一只隐藏在王府里?但他为何又要特地跑回铺子一趟,莫非只是为了证实似锦没有说谎?
这个猜测,连楚晏自己都觉甚是好笑。沈言亭这种人,眼里只看得到自己,怎会顾忌他人的安危。
既然这两个都不是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沈言亭自个心甘情愿出去的。
以他的阴险狡诈,岂会料不到自己在京城里寻他的下落,沈言亭会主动离开此处,想必是遇见了一件让他必须出这铺子的大事。
而说起大事,今日恰好就有一件。
远道而来的匈奴使臣,今夜歇在皇城外的驿馆里。
楚晏翘起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内外的光影正好在他脸上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一明一暗,瞧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找到了。
与此同时,皇宫
傅时雨披上黑色斗篷,往夜深之处行去。
此刻已是四更天,宫内除了巡逻的侍卫,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宫人。
他脚步轻,身子似鬼影,这半个月来,傅时雨每天都模拟着如何躲过太子的耳目,以及四处巡视的侍卫,来到这座仿佛被遗忘在朱甍碧瓦,琼楼玉宇里的破旧宫殿。
呼啸的狂风刮着繁茂的树梢,发出的声音如同是恶鬼的哀嚎,在这个深夜里听着很是渗人。
傅时雨站在冷宫的院子里,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开,一步一步往那日来过的那间屋子迈去。
吱呀
老殿常年失修,连门都变得摇摇欲坠,随着推动,头顶上扑簌掉下些刺鼻的灰尘。
傅时雨掩着鼻尖,在喉咙里闷咳了两声,高举着火折子在殿内照了圈。
这里生前想必是废后的寝殿。
并不狭窄,只是摆件少,显得空旷冷清,不远处放着张被耗子咬得缺了条腿的旧榻,上面还铺着发霉积灰的被褥。
显然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捡懒,平日里肯定很少过来打扫。
森白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棂里射进来,傅时雨手里的火折子被一股阴风吹的灭了光,他愣了下,又重新吹开了。
火光亮起的那一瞬,傅时雨瞥到眼前出现一张爬满皱纹的老脸,瘦的有些脱相,眼窝深凹,显得那双幽深的双眸大的诡异,又空洞无神,如同骷颅里黑漆漆的骨洞。
傅时雨心里一跳,莫名想起在现代里的那些恐怖电影的名场面。
连他这个学医的,以前从不信鬼神,现在见到这老妇,都难免被吓得心跳加速,这要搁个小姑娘站这儿,恐怕会要连做好几天的噩梦。
待他稍微缓过心神,仔细看了眼那老妪的脸,才发现竟是上次意外见到从冷宫里出来的礼教司仪,李嬷嬷。
李嬷嬷眉眼阴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是谁?
傅时雨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隐在阴影里的五官。
李嬷嬷,好久不见。
虽然这位李嬷嬷没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但傅时雨莫名有种强烈的直觉,她一定能猜出自己是谁。
果然一看到傅时雨的脸,李嬷嬷便松了眼里的警惕,福了福身,行礼道:老身参见傅大人。
嬷嬷不必行礼。傅时雨哪敢受她这礼数,双手连忙扶着李嬷嬷起身。
待李嬷嬷站直后,他才松开了手。
傅大人,怎么来了此处?李嬷嬷问完,又说:时辰不早,冷宫这地方不太干净,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才把话说完,便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
傅时雨没开口,说了句嬷嬷,得罪,伸手摸了下她的脉搏。
这
他眼里一怔。
果然,这嬷嬷的脉象已是濒死之兆,但一年前,她就病着,为何一直不肯寻太医来医治?非要拖到现在药石无医,回天乏术的境地。
傅时雨收回手,李嬷嬷从始至终都未反抗过,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神色间除了有几分疲态,其他均是瞧不出丝毫的异样。
傅大人若没事,老身就先回去了。
傅时雨沉沉盯着她缓慢前行的背影,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既然李嬷嬷问我为何深夜到此,那在下也想就着这个问题问一问嬷嬷。
为何深更半夜,您会在此处逗留?
第115章少喝
李嬷嬷仿佛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所以苍老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起伏的波动,太过镇定的神色倒让傅时雨的心里升起一丝诡异感。
黑暗无垠的夜幕裹着这座宫殿,月华露重,外面院子被圆月照的如同白昼,殿内却阴气森森,毫无半点烟火气。
傅大人,您想问什么?静默无声之中,竟是李嬷嬷先开了口,她身子瘦弱地几乎连宫服都挂不住,空荡荡地灌着风。
傅时雨默然许久后,才徐徐道:嬷嬷与太子是何关系?
李嬷嬷没吭声,傅时雨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两人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李嬷嬷抬起脚,缓缓往殿外行去。
嬷嬷?傅时雨轻唤了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李嬷嬷快走出院子时,才顿住步伐,稍稍侧过身,一边肩膀隐在屋檐的阴影下,脸上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傅时雨瞧不真切。
三日后便是秋狩,殿下想必会接待外来使臣,傅大人若想知道,届时可来老身院子,愿给傅大人道清缘由。
这下轮到傅时雨失言了,他看着李嬷嬷逐渐淹没在黑暗里的背影,眼里一阵失神。
翌日戌时
匈奴使臣远道而来,虽两国常年有些小摩擦,但来者是客,且这次匈奴来是商讨休战一事,所以尚在病中的隋庆帝难得出现在群臣的眼前。
大殿内华灯初上,珍馐铺席,金樽里盛满琼浆玉液,大臣并坐两侧,觥筹交错,灯光映着金砖,瞧着流光溢彩,甚是热闹。
中间妖娆舞姬水袖翩翩,一个漂亮的甩袖从空中层层落下,如花般娇艳的女子倾伏于地,众人登时爆发出一阵鼓掌的叫好声。那些常年生活在荒漠草原上的匈奴,此刻见了这娇滴滴的美人,便像是恶狠狠的群狼闻到肉腥,眼里绿油油的,冒着野兽的凶光。
他们生性莽撞大胆,肆意妄为,见到那些舞姬纷纷退去后,有几个大胆的,在舞姬经过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瞧个不停,硬生生把那些美人吓得脸颊通红,慌慌张张地出了大殿。
大庆的臣子把他们太过直白的神色和动作望在眼里,心里登时升起几分不屑和厌恶。
作为以礼相待的大国,大庆最不缺的就是翩翩君子,而五大三粗,不同文理的匈奴自然是他们最瞧不起的。
而武将则跟匈奴两看生厌,不小心对上一眼,都恨不得拼死拼活的打上一场,气氛很是剑拔弩张。
楚晏今日难得打扮的正式,绣着银边的玄色锦袍衬得他肩宽伟岸,腰束玉带,身姿挺拔硬悍,一双笔直长腿裹于黑靴中,只单单坐那儿,便吸引旁人偷偷侧目打望。
今日也被邀请入席的傅时雨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遥遥望着坐在皇子下方的人影。
许是察觉到傅时雨的目光,楚晏似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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