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眼里微动,当看着刀刃对向的是那些百姓时,他一时竟描绘不出心里的感觉,说是解脱也不像,说是抗拒也不像。
他从小没经历过太多世间的情感,伴着他长大的只有冷冰冰的王府,以及两面三刀的王夫人,过早经历尔虞我诈,导致他骨子里的冷心绝情,毫无慈悲,视人命草芥,直到后来遇到傅时雨。
前世他真的讨厌过这个人,明明才智谋略不输给任何人,但他却自愿让情感化为枷锁,背负着那些毫无用处的累赘。
于他来说,这种多余的感情才是这世界上最令人厌烦的东西。
大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楚晏低下头,看到原来是个才及自己膝盖的小孩。
他个子小,走在人群里,没被封长行发现,不过应该也中了红百脚,本该充满希望的眼睛里此刻尽是空洞和呆滞。
看到金岚马上就要砍上那妇人的头颅,封长行眼里一喜,笛声也断了几息,也恰恰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金岚手里的长木仓突然被横飞来的剑刃打偏了几寸,惊险万分地从那妇人的头顶上方挪开了。
你!金岚虎口被浑厚的内力震得有些发麻,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怒吼道: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我在帮你?!
看着眼前的变故,封长行眯起眼,搞不懂这其中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立于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沉默不语,垂眸看着腿边的孩子,心里有些复杂。
以前他的确认为情感是最无用的东西,但这也仅限于是以前了。
傅时雨不再令他讨厌,甚至惜之如命。
哪怕他依旧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抱有希望,但至少可以做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这样他和傅时雨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比前世好一点。
为了这个,他愿意尝试这种来自心理上,微弱又沉重的负担,虽然不能成为他父王那般,被世人歌颂的英雄,但至少可以拥有七情六欲,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能做人,绝不做畜生。
楚晏神色冷淡地看向金岚,把当年傅时雨说给自己听得那句话又复述了一遍。
金岚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峰。
他阅历浅,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封长行听到这话后,脸上也跟着怔了下,带着探究的目光在楚晏的面上停留片刻后,不禁讥讽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他像是突然失了耐心,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死在这些百姓手上,想来也无憾了。
平缓的笛声突然变得尖锐,那些缓缓靠近的百姓也开始变得躁动,眼里露出了狂暴贪婪的欲望。
楚晏依旧面色不改地站在他们对面,镇定开口: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你自己。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响起几声微弱的口哨,封长行嘴边的笛声一顿,看向似锦趴在角落,唇齿颤抖地吹出几声不连贯的音调。
夫人脑子时常不清醒的似锦,此刻双眸晶亮,一脸怀念地呢喃着,这是夫人哄公子睡觉唱的江南小调。
楚晏不加细想,便猜到了她口中的夫人和公子是何人。
原来
这首曲子里还藏着这种秘密。
两道不同的声音明显让百姓体内的红百脚开始混乱,脚下的步伐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本来十足把握的封长行心里也有点慌了,练习上千遍的曲子,竟然吹错了一拍,他眼里一沉,刚想补救,却被一直伺机而动的楚晏抓住破绽,捡起地上的断箭飞掷而出,封长行还未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长笛便断成了两截。
趁现在!重阳沉声吼道:撤!
本以为要反击的金岚,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现在撤?
没人回应。
楚晏和封寒萧已经率先一步,踩着那些百姓的肩膀,跃上朱红屋檐,而重阳也冲着脱身的鬼骑兵招了招手,推开堵在跟前的百姓,一把捞起地上的似锦,难得夸了句,你这坏娘们,也算做了件好事。
似锦又恢复了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模样,勾着重阳的脖子,不老实地舔舐着他凸起的喉结。
重阳现在没心思管她,身形敏捷地追上楚晏他们离开的背影。
见他们都走了,金岚饶是再想跟封长行拼个你死我活,也只能憋屈地抬起头,对着屋檐上按着弓箭手的鬼骑兵一脸憋屈地吼了声撤。
封长行短暂的失神后,也立马清醒过来。
还不快追!他神色阴霾地看向那些弓箭手,嗓音冰冷道:今晚若是让这些乱臣贼子逃了,你们也别想活命。
语罢,封长行从袖里掏出旗花,对准天空发射而出。
正守在宫门上的哈达,看到不远处爆开的信号,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警惕道:都他娘的给我打起精神,今晚一只苍蝇都不准给老子放走!
是!
楚晏看着远处宫墙上站着的匈奴,以及身后追着的弓箭手,面色渐渐凝重下来,看来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世子。重阳扛着似锦,气喘吁吁地说:等会我和金岚拖住他们,你和三殿下趁机逃。
封寒萧皱了皱眉,那你们不是
重阳摆摆手,三殿下放心,我们有办法脱身。
他刚想把似锦扔给楚晏,但瞥见他那张要吃人的冷脸,又转而把人交给了封寒萧,郑重其事地说:这丑娘们是我未来的贱内,还劳驾三殿下帮忙照看一晚。
封寒萧面色尴尬,看着在重阳怀里,扭的像是一只发qing蛇妖的似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现在紧要关头,哪还能顾得了这些,重阳直接强硬地把似锦塞到他怀里,拜托了,不用费心照看,找个地儿关着就行。
说完,他看到金岚跟了上来,便转身勾着他脖子,小声耳语了几句。
金岚神色难看地望过来,对上楚晏毫无情绪的眼神时,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冲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楚晏自动视他如空气,开始计划着怎么从这重重包围起来的宫门出去。
傅时雨乔装打扮,大摇大摆地京城的街巷里游荡,一边隐匿踪迹,一边探听着皇宫里的消息。
但令他失望的是,平日里热闹的茶馆,今日却很是冷清,台下零星坐着几个宾客,说书先生重复地讲着杂谈段子,大街上的百姓也少了许多,步履匆匆,来去忙忙,偶尔的交谈听起来也很是怪异,现在的京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存活在书本上的插画里,一切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盛况,有种说不上来的僵硬。
傅时雨不明为何短短几日,这座繁华的京城便像是换了副景象。
但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楚晏肯定出了事。
连京城看起来都这么糟糕,那现在皇宫里的情况
他突然有些不敢想了。
傅时雨偷偷来到了广陵王府,平日里庄严的大门上贴着封条,里面的人想必抓的抓,逃的逃,没什么人在了。
他刚想离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傅时雨眼里一冷,袖子里的匕首悄悄滑至掌心。
在转身的那一刻,闪着寒光的刀锋也跟着往后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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