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点头:我让弟子们清算了一下,除却陈家庄的几十口人之外,其余人等应该就是无辜被残害的人了。也是可怜。
那既然如此,还是早些通知他们家里人为好,届时沐家会派人前去安抚,这点就不劳烦华南了。
沐霜抬了抬手,立马有个门生上前一步,他便压低声音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门生便又折回身来,将一册厚厚的宗卷捧了过来。
沐霜解释道:这宗卷里记载了凤凰所有城镇区域的人口,寻常时候都是交给门中长老们打理。
他说着,将宗卷往华笙手边一推,状若无意地笑道:这里便记载了陈悯生及其家人的讯息,以及一些外来人口。蘅曦君但查无妨。
华笙随意翻看了两页,这才要合上。忽又听沐霜道:哦,对了。起先我听闻贺公子从前在清潭镇周边生活过,跟我还算是同乡,只是当初未曾听过贺公子的大名。我们这里姓贺的人甚少。蘅曦君不如一并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帮贺公子找到亲人什么的。总不好教外人一直以为贺公子无父无母罢。
闻言,华笙抬眸瞥了一眼贺九卿,见他又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喝茶。于是轻抬眼皮,淡淡道:本座倒是没听见有人这般议论小九。
沐霜笑道:我也只是一片好心,蘅曦君若是觉得我逾越了,那便算我没说好了。
华笙并不理他,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两下,随手将宗卷合上,压在桌面上,语气稀疏平常: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座倒是不知,有人以为本座死了。
沐霜脸色一变,赶紧拱手赔笑道:在下绝没有那个意思,是在下失礼了。
沐霜这个人年纪也不大,办事却挺沉稳老练。据说沐夫人还在世时,对其管教得极其严苛。别家的孩子像十二、三岁,哪个不是在外面四处乱猴,可唯有沐霜年纪小小的就肩负家族重任。
没过几年沐夫人就病逝了,偌大的沐家可就靠沐霜一个人张罗。他背后没有师门,父亲死得又难以启齿,遂一个人顶着沐家,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若没点什么手段,说出去鬼都不信。
至了晚间,贺九卿特意从弟子们住的客房绕了一圈,生怕他们一个个来事儿,再在别人家里喝酒赌钱逗蝈蝈,回头再整出了事,颜面上不好看。
结果这群小兔崽子们还都挺乖,贺九卿很是满意。待从他们那里出来,想了想,又趁着夜色摸进了华笙房里。
彼时华笙正斜靠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头,另外一只手攥着卷书,微风一吹,满屋子都是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夜风里的花香,直往人的鼻尖里窜。
衣衫上下起伏,半寸衣角曳在地面,上面用银线勾勒的纹路在月色下像水一般缓缓流动,贺九卿两手扒着门边,仅露出半个脑袋偷看,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偷看了半晌儿才扯着嗓子,低低地唤:蘅曦君,弟子可以进来吗?
他这声音阴阳怪气地,特意捏着嗓子,假装自己是个柔弱女修。见华笙不理会,捂着胸口又唤:仙尊,奴家的胸口好闷,似乎是得了什么顽疾,不知仙尊可否替奴家切脉诊断?
华笙眼皮缓缓打开,清凌凌的目光瞥过去一眼。这才坐起身来,用攥着书的那手,在自己身边拍了拍,淡淡道:那你过来,本座瞧瞧。
是,仙尊!
贺九卿一步跳进房内,将门栓栓好,这才迈着六亲不认的碎花小步,往华笙身边一蹭,屁///股才刚一沾到美人榻的边边,立马被华笙推了一把。
两人就拉开了一道安全距离。
贺九卿愣了愣,很快便想起来要装委屈,于是便道:师尊,我站着跟你讲话,脖子弯得难受。
华笙将书卷合上,放桌面上放好。闻言,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跪着的话,脖子就不难受了。
贺鹌鹑当即表示拒绝,从旁边拉过一个小板凳,边坐边道:好了,好了,板凳我自备了。不坐你腿上了,还不成吗?哪有人动不动就让道侣下跪的?我也是要脸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跪下说话。
跪下!
贺九卿的屁/股还没沾到板凳边,立马滑跪下去。动作快到他自己都觉得害臊,于是悄悄地把左腿抬起来,才刚抬一半,就被华笙一脚踢回了原位。
你还欺瞒了为师什么事情?
贺九卿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师尊。能说的,我都说了,绝没有其他的事瞒着师尊了。
华笙却道:那你可知,我今日看那宗卷,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贺九卿眨了眨眼睛,眼观鼻鼻观心道:我那么笨,肯定猜不到,师尊直接说罢!
华笙并不为难他,语气淡漠道:为师原以为,你既是魔族的人,身份,姓名,乃至于出生都是假的。遂也没往深处想。但那宗卷上,却是有你的名字。
什么?贺九卿猛然一抬头,不敢置信道:有我的名字?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上面都记载了什么东西?
华笙道:上面所写,清潭镇从前的确有一家姓贺,育有一子,后来老爷夫人相继离世,贺家没落。这孩子无家可归,久而久之便不知去向。
抬手捏正贺九卿的下巴,让他同自己对视,华笙语气淡漠得有些吓人,贺九卿这个名字,应该是真的。若是查身份,也有迹可循。魔族为了给你弄个身份,真是煞费苦心,贺家约莫就是这么没落的罢。
贺九卿牙齿咯咯打颤,若是按照华笙这么说,那真正的贺九卿其实另有其人,只不过是魔族为了给他弄一个全新的身份,遂将贺家给灭了。
如此,小九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站在了阳光底下。
从前,他一直都以为这名字是瞎取的,只是不明白百家姓里那么多姓,为何偏偏叫这个名字。原来竟是有缘由的。
他前个晚上还口口声声在华笙面前说,名字是瞎取的,结果才一天工夫就被当场打脸了
贺鹌鹑抬起脸,惆怅道:师尊,这个我真的不知。我那时很小,我才五岁,我真的不可能去灭人全家。师尊,你要信我,五岁的小九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华笙道:五岁的小九没有那么心狠手辣,十七岁的小九更不许心狠手辣。顿了顿,他目光轻飘飘地往他身上一瞥,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贺九卿大松口气,伸袖一揩满脑门的虚汗,这才扒拉着华笙的膝盖,觍着脸笑问:那师尊,十七岁的小九可以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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