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了我罢,不值得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整间客栈又深又黑,从大厅上前时,外头正电闪雷鸣,看起来好像要下大雨了。
贺九卿抬腿步入房中,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一摸被褥,入手冰凉。他独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掏,摸出了两颗圆溜溜的糖。
他很爱在华笙面前撒娇,一直缠着他说自己嘴巴苦,于是白日华笙出去时,总会在枕头底下留点糖。也不敢留多,生怕贺九卿吃坏了牙齿。毕竟寻常时候,华笙都是亲眼看着的。
他攥着糖,手心被硌得生疼,已经快要拂晓了,可是师尊还没有回来。
忽听二楼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贺九卿坐着没动,抬起脸来,就看见华笙手里攥着芳华伞,伞面上湿漉漉的。
贺九卿问:师尊,外面下雨了么?
华笙点头,随手将芳华伞支在了门口。如果要让旁人知道,鼎鼎有名的芳华伞居然被用来遮雨,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正在下,为师出去有事,你竟醒了,怕打雷么?
他踱步走至床边,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穿戴整齐的贺九卿,余光瞥见他靴底下的泥,蹙眉道:你也出去过?
贺九卿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师尊能出去,我自然也能出去,我又不是没长腿。他语气不甚好,可也算不得十分恶劣,顶破天了也就是顶撞。
华笙向来不在意这种程度的顶撞,兀自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单手擒住他的下巴,左右小幅度地摇摆了一下,不悦道:出去跟人打架了?脸上那么脏。
是啊,贺九卿承认地也很爽快,我表哥把梦桓抓了来,说要给我出气。我同他一合计,干脆就把人毒打了一顿。我想,大晚上的出门去,没几个人是干好事的,师尊应该也不例外罢?
他说完,昂着头,目光死死盯紧华笙的脸,生怕漏掉任何一丝面部表情。可让他失望的是,华笙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漠神色,甚至连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没有。问心无愧,理所应当。
知道了,华笙倒是没说什么,贴着贺九卿坐下,问他,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抱你睡。
贺九卿摇头,心脏暗戳戳的疼:不睡了,睡不着。想要师尊抱一抱。
好。
华笙将人抱了过来,两手圈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温热的呼吸缓缓拂过,如同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
师尊,你知道么,你身上特别香,抱着我的时候特别温暖,贺九卿故意惹华笙不痛快,就和我二哥抱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胳膊上明显力道加重,华笙不冷不热的语调缓缓从头顶传来,带着些许的警告意味:小九!
贺九卿道:师尊,你同我二哥都很喜欢穿白色,他温柔,你冷清。他没你这般风姿,你不如他温润。你和他相像的地方其实很多,都喜欢看书,喝茶,喜欢种花养草,就连喜欢的人都一样,没什么眼光。
华笙明显呼吸加重,哑着声儿问:你一定要这么气我么?
我没有气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贺九卿坦白道:我要复活我二哥,所以我需要聚齐五大神器,帮我二哥逆天改命。只要他能重新回来,我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你想要神器,就是为了师风语?华笙短促而又激烈的咳嗽一声,五大神器皆在我手,你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就不怕为师一掌把你打死?
当然怕,但我又打不过师尊,连偷袭都难,所以只好如实相告,免得日后被师尊发现,届时才是无可收场了。贺九卿攥紧拳头,他在赌,就是想看看华笙到底会不会告诉他实情。
许久,华笙都未曾开口,只是将人推回床上,站起身来,踱至窗边,外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半张脸都藏在阴暗中,也看不出来面上是什么情绪。
贺九卿等了很久,没等到雨停,也没等到华笙坦白。他了无趣味一般,缓缓站起身来,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糖往桌面上一放,缓了口气才道:我想,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华笙总算是有了点反应,问道:你想去哪里?
贺九卿回:不知道,也许是九奚山,也许是魔界,这怎么说得准。
不准去!
不准我去哪儿?九奚山?还是魔界?贺九卿嗤笑一声,师尊,你也讲点道理。魔界可是我家,为什么不让我回?魂天到底是我舅舅,舅甥之间哪有隔夜仇。再说了,他原不过就是气我同你在一起。
华笙一把攥紧他的手腕,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箍着,贺九卿觉得手腕生疼,他不能停下,一定要让师尊先弃了他才行。
仙道渺渺,就以华笙的资质,以后渡劫飞升,定然还会有大造化的。师尊的命盘是杀徒证道方可顺利飞升,那他就助他这一回,也未为不可。
全当作是对师尊的一点点偿还。日后师尊渡劫飞升,摒弃了七情六欲,应该就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这一段孽缘不过就是沧海一粟,师尊的胸襟若是宽如大海,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诛我的心么?贺九卿,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华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来,他单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冷笑:想要神器?可以,你过来破我的虚鼎,只要你破了,五件都给你!
贺九卿手心发紧:果真?
果真!
伸手一翻,一颗碧色的珠子便幻化而出,贺九卿攥着珠子,没动。
华笙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的防备,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连半丝灵力都没有外泄,似乎算准了贺九卿没有那个胆子破他虚鼎。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贺九卿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可到底舍不得去破华笙的虚鼎。须臾,他才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什么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到了最后,我还是两者皆负了。我对不起二哥,也对不起你。弃了我罢,不值得。
华笙道: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才算。
语罢,他终究亲自把神器从虚鼎里取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放在了贺九卿的手心里,最后,才又笑道:你若是敢拿神器做坏事,我定然活剐了你。至于青玄剑,你问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贺九卿哑然,青玄剑早就认了华笙为主。除了华笙谁也支使不动。他望着眼前的剑,沉默了。
华笙叹了口气:小九,你又何必如此?即便你将师风语复活了,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可做不做在我。竭尽全力的不强求,总要好过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这是师尊教我的道理,我一直都记着。只不过这一次贺九卿咬紧牙根,猛然一掌将华笙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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