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你都信么?师忘昔语气陡然提了个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降了下来,我们谈事情,不要吵到风语休息,你随我过来。
华笙点头,应了一声。同样是师家的子弟,贺九卿和师风语的待遇,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师忘昔并非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但对待师风语,的确是做到了极致。
两人寻了间雅室坐下,屋里点着檀香,东面是雕花的月洞窗,墙面上挂着山水画,书案是紫檀木,上面仅仅放了一只青花瓷瓶,还有一套茶具。
师忘昔亲手给华笙倒了杯茶,低声道:我们已经很少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了。
华笙道了声谢,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此次过来,也并非是要同你争吵。只是小九说了,他没有伤师风语,可师风语却伤了他,这点你得心知肚明才是。
风语何时伤他了?师忘昔提了个音问,很快便察觉语气不对,仰头喝了杯茶,又道:这个姑且不论。横竖他现在也厉害,我也奈何不了他。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华笙正色道:自然是公事公办。这次我不会偏袒任何人,包括我师兄。
师忘昔点头,攥着杯子,许久才又道:实话实说,以我们三人多年的感情,我并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楚卫所为。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完全信任贺九卿,所以一直以来都未对楚卫动手。
华笙默然,未出一词。
又听师忘昔道:贺九卿终究是我父亲的孩子,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但他撒谎成性,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都当不得真。他从前待风语有多热情主动,你不是不知。现如今都能如此待风语,何况是对旁人?倘若,他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以他的性子,定然会毁了整个修真界。
顿了顿,他身子微微往华笙跟前一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沉声道:那日你也看见了,贺九卿现在可以召唤阴灵,控制群尸,一旦他丧心病狂起来,不知要有多少门派遭殃。这三年来,不少小门派纷纷罹难,无数弟子前仆后继,为的就是一举歼灭魔界。可贺九卿却一心一意维护魔界,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华笙面露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的。即便他有了那种能力,他也不会的。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辩。最起码贺九卿从未违抗过他这个师尊。哪怕华笙对他并不算温柔。
师忘昔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若一心维护他,来日他若铸下大错,你也难逃其咎。因为是你一手把他教出来的,也是你没有管教好他!
他原本不该我管教,为何会落在我手里十多年,难道你不清楚么?华笙语气不太好,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凉薄,师忘昔,你没有尽到当长兄的责任。这些年,是我代替你扶养了小九。这是你们师家欠小九的,而不是他欠你们的!
师忘昔猛然一拍桌面,震得茶水乱颤,怒道:什么叫我们师家欠他的!他母亲是那样的身份,这能怪得了谁?即便贺九卿真的是我父亲的骨肉,焉知不是许念当年刻意撩拨?哪怕许念只是个不入流的女修,这事我们师家都认了,可许念却是魔族的人,难不成你想让上师府也走沐家的老路!
华笙同样冷声道:事到如今,何必要多找借口?小九的魂石我也给你们了,身份也已经确定了。你父亲还不如当年的沐家主。最起码沐家主为了报答许念的恩情,以死相护,可你父亲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许念自刎,甚至都没有管过小九的死活!
可我父亲已经死了!师忘昔霍然站起身来,脸色极沉,他已经死了!我的祖父也死了!这些你敢说,跟贺九卿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如若我父亲真是楚卫所害,那我们三个人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来不是要同你吵架的。华笙一如既往地冷静,将千年玉放在了桌面上,这才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冷漠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小九是我的人,他的事自然该我管。这个你拿去救师风语罢,从今往后,你看好你的人,我也看好我的人。
师忘昔追出去一步,伸手要拦华笙,结果被其一掌推出去,连退了数步才捂住胸膛停下。
师忘昔,从今天起,你我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倘若你以后再敢碰小九一根毫毛,休怪本座不客气!华笙冷冷一甩衣袖。
可他身上流着师家的血!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看他在外头为非作歹!师忘昔面色冷峻,严厉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骨子里透着恶,教化不了的,留着他,只会是仙门祸首。你我既是仙门仙首,就不应坐视不理!
华笙侧首望他:你想如何?
废了他的功力,永远关起来!师忘昔喘了口气,自顾自道:只要他对仙门没有任何威胁了,我便将他接回千纵山,看在风语的面子上,我会好好对待他的。对外就说他已经死了,我会想办法给他弄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继续留在人间。
话音未落,华笙已经勃然大怒,他一掀衣袖,直接将师忘昔震飞出去,哐当一声撞在墙面上,厉声呵斥道:师忘昔!小九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要如此待他?
他伸手一指大堂,那里还躺着师忘昔的另外一个弟弟,如果今日,躺在那里的是小九,你会不眠不休地给他渡灵力救他么?如果快要死的人是小九,你到底会不会有一点点的痛心?
师忘昔灵力不济,倒地呕出口血,闻言便道:自然不会!
华笙脸色难看至极,须臾,一甩衣袖抬腿就走。
很久之后,师忘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一松开,满手都是鲜血。余光瞥见桌面,华笙面前的茶杯,他连碰都没碰过。终究是草木无心,人走茶凉。
贺九卿是被一阵闷雷惊醒的。
他睡眼朦胧,很久之后才渐渐醒转过来,知道是华笙晚上偷偷跑回来抱着他睡,一阵欢欣雀跃。可又不肯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顺势咬了师尊一口。
耳边立马就传来一声闷哼,华笙浑身一颤,蹙紧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见贺九卿跟个没事人似的装睡,用一根手指狠戳了一下,低声骂道:小兔崽子,大清早的,你在闹什么?
贺九卿见自己被揭穿,也没有继续装下去,一下子坐起身来,双臂环胸,冷哼道:昨晚去哪儿了?
俨然一副拷问犯人的口气,眉梢上扬,语气冷冽,眼尾皆是凶狠和气愤。
华笙瞥他一眼,略微不略地蹙了蹙眉,淡淡道:这是你同师尊说话的口气么?谁教你的?
行,不说算了。
贺九卿见外头已经亮了,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下来,于是翻身下床,弯腰捡衣裳。可腰才刚刚弯下去一点,立马就酸了,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手扶腰,红着脸把掉在地上的衣物捡了起来,边穿,边小声埋怨道:师尊怎么这样?昨晚要走的是你,半路折身回来的也是你。说要我反省的人是你,夜里趁我睡着,偷偷摸摸碰我的也是你。哪有仙门仙首是你这个样子的!
华笙早在看见贺九卿扶腰时,就微微愣了一下。眼下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其实并非是贺九卿想得那样,只不过是他昨夜把床上的被褥都丢到地上,腰是被坚硬的床板硌得。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贺九卿能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于是便道:那让你做仙门仙首好不好?
贺九卿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忽而笑着摆了摆手,我就算了罢,仙门要是归我管,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再说了
他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哀怨,即便师尊要退位,座下不是还有长思么?怎么也轮不到我罢!
gu903();华笙却敲敲床板道:你想这么多做甚?为师只问,你想不想当仙门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