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哥,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二哥!”
“你不要过来!”师风语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胸口处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很快便将洁白的衣衫染透,“你勾结魔族,偷盗神器,还杀了我祖父!贺九卿!我待你如此这般真情实意,可你骗我好苦!”
魂千慢条斯理地笑道:“师二公子,还不止呢!小九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可是我们魔族的人,是我家表弟。怎么样,堂堂上师府的二公子,居然会拜倒在我表弟的鞋底下。被人玩弄得感觉可还舒服?”
“你住口!你别说了!”贺九卿一剑抵住魂千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再敢多说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贺九卿!”师风语怅然一笑,“你骗我好苦!”
“二哥,你信我,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可以解释清楚的,二哥!”
“你别再唤我二哥!谁是你二哥!贺九卿,我要你偿命!”
迅速将魂千推开,贺九卿尽量躲避,并不还手,被师风语一掌打至肩头,往后倒退了几步。见师风语身上的白衣几乎被鲜血染透,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嘴里冒了出来,贺九卿连声音都变了。
“好,我不唤便是,你冷静点,不要动气,我先替你渡些灵力,回头要杀要剐,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哪怕你让我一步一跪,爬至千纵山赔罪,我也爬!可你不能死!”
魂千从旁冷飕飕道:“是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师二公子。趁我家小九对你还有点兴趣,这便将你囚禁在魔族,夜以继日地好生玩弄。你不也挺喜欢小九的?恐怕还不知道其中滋味罢?不过很快你便会知道了。今日,我绝不会放任你离开!”
话音刚落,魂千飞身上前,火速同师风语打了起来,贺九卿一手挡下师风语的手臂,一脚踹向魂千的手腕,将两人拉开,这才低声嘶吼:“魂千!算我求求你了!你快走罢!”
“小九,你还搞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师风语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是放任他走,我敢保证,等不到明日,满修真界都悬满了诛杀你的告示!届时,师忘昔定然会一刀一刀活剐了你的!”
魂千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师风语,怒道:“你若真心喜欢他,带他回去囚禁起来便是!届时你想如何便如何,还怕他咬舌自尽了不成?”
仿佛是回应魂千这句话似的,师风语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我们师家的人,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活!想囚禁于我,简直痴心妄想!”
贺九卿隐隐听出来师风语要做什么,心脏一缩,飞扑过去,厉声道:
“二哥!不要啊!”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师风语倾尽全力,一掌打向了自己的天灵盖,鲜血瞬间将他的面容染红。有几滴鲜血飞溅到贺九卿眼中,火辣辣地生疼。
他接住师风语的身体,胡乱地用手去捂伤口,可是没有用的,师风语的天灵盖整个碎掉了。灵气和碎裂的元神从身体里溢散出来,无论贺九卿怎么抓,都抓不住。之后,连体温也逐渐褪去,很快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二哥,二哥!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我从未想过囚禁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二哥!二哥!”
贺九卿痛不可遏,失声痛哭,抱着师风语冷掉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他早就想好了,这次怎么编故事,怎么把师风语摘得干干净净,怎么保全师风语的名声。还作好了回华南接受师尊狂风暴雨的准备,甚至都打算跪在师尊面前自废手臂
赔罪了。
可唯独没想过师风语会死!
他自杀了!
当着贺九卿的面,毫不犹豫,决绝地一掌打碎了自己的天灵盖,甚至连一句狠毒的话都没说!
就这么自杀了,连元神都碎了。
他的二哥,就这么……死了?
“二哥,你起来骂我啊,你起来骂我!你不要丢下我,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不能把你也给弄丢了,二哥!”
魂千瞧不下去,蹙紧眉尖拉了贺九卿一把:“你可至于?姑母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得这般痛彻心扉!他死了才好,他死了,你便能活了!”
“你滚!不要碰我!是你逼死了我二哥,是你逼死了他!”
魂千冷笑道:“张口二哥,闭口二哥。小九,我看你是糊涂了,论关系,我才是你哥哥!你该唤我表哥!师风语算什么东西,你唤他哥哥作甚!”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是师陌寒的儿子!”
贺九卿嘶吼着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魂千当即如遭雷击,上前一步,不敢置信道:“什么?你是师陌寒的儿子?你怎么可能是师陌寒的儿子?你难道不是楚卫的……”
话音戛然而止,贺九卿愣了愣,随即才终于是大彻大悟。怪不得魔族对他这般提防,原来一直都认为他是楚卫的儿子!
若是如此,即使贺九卿身份败露,楚卫也不会杀了他。可谁又想得到,当年许念被楚卫无情地拒绝后,伤心失意之下,又被师陌寒趁虚而入。直接将之玷/污!
“我活着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贺九卿缓缓站起身来,将师风语背在身后,右手攥紧落华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鲜血也将他的衣衫染透。
原先贺九卿还舍不得穿这身衣服,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抱在怀里好长时间,后来还是师尊亲自动手,才肯换的。结果才穿了一天,就被二哥的血染透了。
师尊,师尊,师尊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回师风语的!
“小九,你去哪里?你不同我回魔族?”
魂千跟上前几步,被贺九卿反手一剑斥退。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从今以后,我是生是死,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逼死了我二哥的同时,也逼死了我!”
说完,贺九卿御剑就走。他方才试着帮师风语的元神碎片锁在身体里。可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必须赶紧回到华南山,求师尊救人。
他的灵力几乎被耗光,为数不多的几丝可怜巴巴的灵力,还要想方设法地锁住师风语的元神。好不容易才御剑落在了华南山脚,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手指都快动不了了。
咬紧牙关,贺九卿索性解下腰带,将师风语同自己绑在一处,这才徒手攀爬望曦峰。
早先便说,望曦峰的山头极高,乃是华南山最高的两座主峰之一。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攀上了峰顶,贺九卿衣衫褴褛,衣服被划得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凄惨至极。
他背着人,往前踉跄几步,像是体力不支似的,轰隆一下跪倒在地。抱着师风语的身体,无比凄惨地求道:“师尊,帮帮我,师尊,我求求你了,帮帮我!救命啊,师尊!救我二哥一命,师尊!我知道错了,师尊,求你救我二哥一命!”
殿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打开,贺九卿满眼哀求地抬起脸来,却见楚卫大步迈下门槛,一见师风语如此模样,当即大惊失色,惊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是你干的?”
“不是我干的,师伯,我师尊呢?他去哪里了?师伯,快让我师尊出来,我二哥他……他魂魄快散完了,再不救就晚了!”
楚卫脸色登时铁青无比,伸手接过师风语,反手一掌将贺九卿打飞,怒斥道:“你这个孽障!还不是因为你!华笙怕你在外头出事,一下千纵山就出去寻你去了!现下你让我去何处寻他?!”
贺九卿在地上一连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哇得吐了口血。一听这话,也不知是伤势过重,还是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待再度醒来时,他人已经躺在了寝殿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伤口也被处理了一番。贺九卿来不及多想,翻身下床,直往外头冲去。
殿门被人从外头锁了起来,两道身影落在门前,听见动静,为难道:“大师兄,是蘅曦君吩咐将你暂且关押起来的,你莫要为难我们几个!”
“我问你们,蘅曦君在哪儿?他回来了么?师二公子人呢?他怎么样了?”
“蘅曦君才刚回来,至于师二公子他……”
贺九卿听着,着急问道:“你们倒是快说,师风语怎么样了?”
没听见回声,两个弟子声音陡然一高,恭敬道:“弟子见过蘅曦君!”
一听见“蘅曦君”三个字,贺九卿浑身一抖,脸色蓦然惨白下来,站在门槛处不知所措。却听华笙素来清冷淡漠的语气缓缓传来,“都下去罢,这里没你们什么事。”
“是!”
随即就传来开锁声,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光线一瞬间照了进来,华笙踏着光缓缓步入殿内,先是瞥了一眼垂头哆嗦的小徒弟,随后一挥衣袖,殿门又重重掩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九卿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牙齿咯咯打颤,连牙根都酸涩起来,话在齿间来回滚动。最终才伸手扯着华笙的衣袖,满脸哀求道:“师尊,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想问一问,我二哥,他……他还好吗?还救得回来么?”
华笙眸色一凝,一口闷气直接堵在了胸口。五指蜷缩在宽袖中,好看的眉头都皱成川字。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目光,深深投在贺九卿身上。许久,才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他魂魄散了,我也无能无力。”
“不可能的!不可能!”
贺九卿失声尖叫,眼底渐渐爬上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血点,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可能的!我已经用尽全力帮他把魂魄锁了回去!师尊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救不活他?怎么可能?师尊,你肯定是在骗我!”
“怎么不可能?师风语他是自戕而死!你又不是不知,一个人若是一心求死,即使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活他!”
华笙语气冷然,近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小九,你可是闯了大祸!”
“真的救不活了?没有任何办法了么?像是续命,剖丹之类的法子,都不行么?”
贺九卿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华笙的表情,见他摇头,这才后知后觉,师风语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发出半点声音,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许久才终于“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二哥,二哥!”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明明都那么努力地维护师风语了,连师尊的权威都挑战了。不惜自己日后声名狼藉,也要带师风语脱离苦海,可到了最后,非但没能救人,反而成了师风语之死的罪魁祸首!
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师风语自戕时的神情,既惊且怒,满脸羞愤,毫不犹豫地一掌下去,连天灵盖都生生打碎了。
天灵盖都碎了,怎么可能不死?
这下恐怕连师尊都护不住他了。
可是,他分明没有要逼师风语去死的意思!可所有的矛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指向了他!
“师尊,我……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师忘昔一身玄衣,满脸煞气,神色冷酷到了极致,大步迈了进来。楚卫落后一步,试图将人拦住。
“贺九卿!你到底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好端端地非得自戕不可?!你说!”
贺九卿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角还噙着泪珠,下意识地躲在华笙身后,两手死死拽紧他的衣袍,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掌门,你且冷静些,这事还有许多疑点。”
“我自然知道有许多疑点!可我就是要问问贺九卿,我弟弟好端端的,如何能突然自戕?华笙,你若还顾念你我之间的交情,就闪开些!我今日就要好好问问贺九卿,他到底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师忘昔怒不可遏,神色如豹,若不是华笙挡在前面。恐怕能当场把贺九卿打死。
楚卫上前拦道:“师掌门,令弟的死,我等也深感痛心。我们并非是见死不救,而是真的已经尽力。你方才也都看见了,他的天灵盖都碎了,即使身体里有几片残缺的灵魂,可他自己都不想活,旁人又如何有办法?”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更要向贺九卿当面问个清楚!说,你到底跟风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他羞愤到非死不可?”
师忘昔咬牙切齿道:“你可是对他,对他行了那种龌蹉之事?说!”
此话一出,华笙整个脊背一僵,呼吸一滞,素日的自若神色迅速瓦解,没了往日的半分气定神闲。
贺九卿狂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扯紧华笙的衣袍,“师尊,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即便你没有,可你敢对着上苍,对着华南先祖,对着你师尊发誓,你对华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可敢!”
师忘昔步步紧逼,手指着贺九卿的脸痛骂,“我早便知道,留着你始终都是个祸害!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给风语订亲!若不是因为你,风语如何能答应冥婚!若不是因为你任性妄为,风语如何能众目睽睽之下弃门派而去!他一辈子都与人为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从来没有半分害人之心!对你更是掏心掏肺,温柔至极!一直以来都对你维护有加,你怎么忍心看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正如同师忘昔所言,师风语天性善良,从出身起便活在光亮里,受万人瞩目。资质和根骨都乃上佳。凭借清俊出尘的容貌,极好的家世,以及温润如玉的性格,早早便被评为修真界第一贵公子。
反观贺九卿,乞丐出身,来历不明,无父无母。性格偏执阴狠,圆滑狡诈,还仗势欺人。明明都是一个父亲所生,师风语就得了师忘昔今生所有的宠爱,以及无上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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