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两手捧着个小罐子,满脸大汗,热得脸色通红,连衣领都扯开了。一边喊“师尊”,一边献宝似的把小罐子往华笙面前一凑,兴奋道:“师尊,晚上喝鱼汤罢,我抓了鱼!”
华笙蹙眉,手指攥得死紧,有点生气了,尤其是看到小罐子里游着几条丁丁鱼,火气就更大了。但还是忍着,淡淡问他:“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么?让你背的仙法口诀,你背好了么?”
“什么口诀?”这个智商的孩子是看不懂书的,特迷茫地问:“背什么?我不知道啊!”
“你居然敢说你不知道?”华笙有点吃惊,还是第一次有弟子敢这么跟他回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问他:“书呢?”
贺九卿没察觉到华笙已经生气了,笑呵呵道:“书啊,被我撕了折纸船了!那书太薄了,我才撕几下就没了!”
“这本够不够厚?”华笙随意从旁边又挑了一本,拿在贺九卿眼前晃了晃,“拿这个去折纸船,好不好?”
“好!”
华笙脸色一寒,照着贺九卿的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当即就把他打哭了。贺九卿鱼也不要了,往地上一坐,嗷呜一声就哭了。两手攥拳,不住地擦眼泪,哭道:“师尊,不要打我,我听话的,我很乖的。”
“你听话什么?你乖了么?撕书折纸船,你怎么想到的?”华笙看见他哭得可怜,隐隐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下手重了,可一想到贺九卿性格顽劣,不好好管教的话,以后大了只会更加难管,于是板着脸训道:“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瞎跑,再敢乱跑,为师打断你的腿。断桥下面的荷塘水那么深,你淹死在里面了怎么办?不许再抓鱼了!”
贺九卿嗷嗷哭道:“不抓了,不抓了,我听话的!”
华笙见他哭得太可怜了,念其年纪尚小,便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将书往他怀里一丢,冷漠道:“拿回去背,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是到时候背不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结果贺九卿抱着书回去之后,一整天都没再露过面。就连晚饭也没吃。华笙估摸着他是赌气了,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将仙果收起来之后,这便回房休息去了。
却见靠近床边的桌案上摆着一盆花,里面几条小红鲤在莲花底下游动,华笙不记得自己有让人送这个过来,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贺九卿。
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多事。”便没有后文了。
一连几日贺九卿都没有再出来过,望曦峰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华笙大松口气,还真怕自己没忍住脾气,再把他按在腿上狠打一顿。
楚卫派人送公文上来,听这弟子说,御剑上峰的时候有见到贺九卿,还说他好似在爬树掏鸟蛋,身上的衣服都划得一条一条的。
华笙听了,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了傍晚才气势汹汹地抓人去了。谁曾想贺九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顽劣一点,趴在地上,把鸟蛋排成一排,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两个烤了吃,那两个煮了吃,剩下的煎了吃。”
全是吃,除了吃,他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了。
华笙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点明白,为啥开文的时候,师尊对小九态度那么凶,还拿书砸头,因为小九从小到大都这样。
☆、前尘篇(3)
事后华笙也没把他怎样,小孩子嘛,无父无母的,又是混惯了市井的,有点顽劣任性也情有可原。而且小九的确年纪太小了,主要还是跟他讲道理。虽然这孩子从来不听的。
华笙也只能暂且忍着。他现在除了每日要处理公文,以及料理门派中的琐事之外,还有一件正事,那就是满山的找他的小徒弟。
当然,他并不是自己亲自去找,而是吩咐了底下几个弟子,让他们多看顾着些,莫让贺九卿偷偷溜下山了。可这孩子特别会钻空子,只要一眼没看住,立马就跑没影儿了。
因此,小九被人提溜上山,也在华笙的意料之中,可他却没想到居然是被楚卫给拽上来的。
小九浑身弄得脏兮兮的,满脸都是灰尘,一离开了华笙的视线,立马就小狼崽儿附体。被楚卫提溜在手上还不肯安生,拳打脚踢的,两条小短腿根本就不沾地。嘴里胡咧咧地骂道:“放开我!楚卫!你这个大坏蛋!快放开我!师尊救命,楚卫要打我了,师尊!”
楚卫手里提得更紧了,同华笙道:“看看你教的好徒弟!一点规矩都没有!当华南山是什么地方?人间的菜市场么?这般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贺九卿当即大叫:“你比我说话还大声!”
华笙将公文合上,起身走了过去,先是扫了贺九卿一眼,这才同楚卫道:“劳烦师兄把小九送来了。他这是闯什么祸了?”
楚卫道:“你自己问他!”
“小九?”
贺九卿挣扎几下没挣脱,对着楚卫的胳膊又捶又砸,气鼓鼓道:“是梦桓先骂我的!不关我的事情!楚卫跟梦桓一起欺负我,师尊救我!”
华笙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斥责道:“住嘴!你师伯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他又转脸同楚卫道:“师兄,你先把他放开罢。”
“放不开,一放开他,他立马又混闹起来了。”楚卫摇头,“华笙,你若是没时间管教他,就把他放在我的座下,我可以代你管教他。”
“不必。他不敢的,师兄,你放开他罢。”
结果就是,贺九卿真的敢!楚卫才一松手,他立马就扑了过去,抬脚往人两腿之间踹去,可脚还没踹到,后颈就被华笙一把攥住。
就这么一下,贺九卿立马就动弹不得了,只觉得如同被钢板夹了一下,眼泪哗哗的哭道:“师尊,疼疼疼,师尊松手。”
楚卫冷笑:“让你疼得还在后面!现在才算什么!华笙,你可莫要被他骗了,今日他私自下峰,已然坏了规矩,居然还同梦桓在一起扭打。若不是梦桓让着他,他现在只会更惨!”
华笙道:“我知道了,师兄。有劳你送他回来。”
楚卫剜了贺九卿一眼,满脸的不喜,又道:“你既当了师傅,就该端起当师傅的架子,怎么管教徒弟,难道还要师兄教你?”
贺九卿不解其意,华笙一瞪他,立马就老实下来,委屈巴巴地垂着头,攥着拳头抹眼泪。华笙看都不看他一眼,待送走了楚卫,这才手一松,落下一句“过来”,之后就率先踏进内室。
“师尊,真的是梦桓先骂我的。他骂我不知廉耻,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还说我就是师尊从路边捡回来的一条流浪狗,说什么师尊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等回过味来,就会赶我走的,这是真的吗?”
贺九卿没敢不听,只得跟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华笙在书柜前找东西,掏出个盒子,目光在藤鞭和戒尺上逡巡一遭,最终还是拿了后者。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是觉得有点重了。
转身落下一句:“就你理由多,跪下!”
贺九卿满脸不服气地跪下,又开始抹眼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道:“师尊,我听话的,我会乖的。”
华笙却问:“哪只手打的人?”
贺九卿将手往背后一缩,眼泪珠子啪嗒就落了下来:“没有!我没打他,真没有!都是他打我!”
“撒谎!你师伯难道会冤枉你么?把手伸出来,快点!”
华笙轻呵了一声,见贺九卿没动,提了三分力气往他肩膀上一抽,冷着脸道:“为师管不了你了是罢,听不懂,还是听不见?”
贺九卿嗷呜一声哭了出来,赶紧扑过去抱大腿,疼得嗷嗷叫道:“师尊!!!你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听话的!”
华笙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这小孩子太不服管教。仅有的一点耐心也被磨光了,将人提溜起来,然后往床上一摔,扯了他的腰带,将他的两手绑了起来。见他两腿乱蹬,索性又寻了一根腰带,把他腿也绑住。
如此一来,贺九卿就成了板上鱼肉,丝毫动弹不得了。华笙并不着急责打他,而是坐在床上,静静地盯着他看,目光沉得跟水一样,让人看了就害怕。
贺九卿当即就更害怕了,奈何被绑得死紧,只能像条小毛毛虫一样在床上乱拱,用头去撞华笙的腰,撒泼道:“我不要当你徒弟了!你和楚卫一样,你们都是坏人!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哥哥!”
“你哥哥?你有哥哥?”
贺九卿智商虽低,可到底没傻到那个份上,赶紧补救道:“师二哥哥!我要去找师二哥哥!我要当他的徒弟!”
华笙几乎被他气笑了,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师风语可没本事从本座这里抢人,除非本座不要你了,否则你哪里也不能去。”
“反正我就是要找他,我不要你管!”
就是这一句话,成功将华笙压下来的火气又拱了起来。他虽说是第一次当人师尊,可到底是看过别人家的师傅是怎么管教徒弟的,于是,握着戒尺,用五分力气往贺九卿屁股上连抽了十下。
贺九卿当即差点没哭得呛死过去。这副身体太小了,又瘦得很,小小的一只,根本不禁华笙这么打他,嗓子都叫哑了,疼得浑身哆嗦。可他也不是太笨,知道不能再任性了,赶紧求饶道:“师尊,我错了,我不敢了,饶了我罢!”
“饶你?为何要饶你?你不是要找师风语么?你去啊!”华笙用戒尺的一端抵着他的腰,故意吓唬他,“敢去的话,就把你腿打断!还有,你师伯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么?你居然还敢对他动手,华南山几时出过你这种弟子,反了你!”
“啊!!!师尊!”贺九卿现在满脑子都是疼,根本顾不得要脸了,赶紧一扭腰,往华笙怀里一扑,用嘴咬住他的衣角,拼命摇头。
华笙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听话?”
贺九卿含糊不清道:“不是的,师尊,不是这样的。真的是梦桓先骂我的,我没有打他,都是他在打我!”
华笙淡淡道:“是你打不过他罢!早就告诉过你,好好修炼,你不听,那就别怪别人打你。”
“呜呜呜,师尊最疼我了,师尊。”
“是啊,为师今日索性让你疼个够。”华笙语气颇淡,到底还是吓唬他的意思多些,“下峰做什么去了?”
“我饿了,出去找东西吃了。”贺九卿哽咽道。
“哦?找到什么好吃的了?”
贺九卿扭了扭身体,往华笙怀里钻,故意压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我怀里呢,我给师尊留了一个大的!”
华笙有点好奇,空着的手往他怀里一摸,结果就摸出个馒头,忍不住笑道:“馒头好吃吗?”
“不好吃。”
他倒是回答得挺坦诚的。
“那你还敢吗?”
“不敢了。”
华笙点头,估计是看他哭得太可怜了,于是就替他松绑,结果才一松开,这孩子就窜到床里面去了。
也没搭理他,华笙起身,将戒尺放了回去,又从抽屉里寻了盒药膏,回头就见贺九卿蒙在被子里,跟个鹌鹑似的,就露出个头,小脸红扑扑的,居然有一点点可爱。
但这一点可爱跟气人比起来,立马显得微不足道了。
“擦点药罢。”华笙冲着他勾了勾手指,“不过来的话,那就继续打。”
贺九卿忙不迭地窜了回去,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小团。往华笙腿上一趴,就更小了。他讨好似的扯着华笙的衣袖,小声道:“师尊,后背也疼的,胳膊还有大腿也疼的。”
华笙将他从被子和衣裳里剥出来,果然看到一块块青紫遍布全身,当即就皱了眉,可也没说什么。擦了药之后,就要把人赶出去。
结果贺九卿说什么也不走,死赖在他床上。
华笙问他:“不听话了?”
“师尊,我……我又饿了。”
华笙很淡然地将那个馒头往他嘴里一塞:“吃吧。”
这一个馒头完全把他嘴堵住了,贺九卿两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啃了一半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昂脸道:“可是,这个是我带给师尊吃的。”
“师尊不吃,你吃。”
贺九卿又低头啃,啃了一会儿又问:“师尊,你是不是特别穷啊?”
华笙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何这么觉得?”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吃东西啊,你都把东西给我吃了,你难道就不饿么?”
华笙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辟谷,于是随口道:“都给你吃,难道不好么?”
其实华笙从来不会给贺九卿煮东西吃,也不准山下的弟子给他送。日常都是仙草仙果还有荷塘里面的莲蓬,随便贺九卿吃个够。
也从未有人敢告诉华笙,小孩子光吃这种东西是不行的。
打了一顿之后,贺九卿果然老实多了,也不下峰了,可又有了新的关注点。他似乎真的觉得望曦峰很穷的,每日上树掏的鸟蛋,下河摸的丁丁鱼,他自己吃一小半,剩下的偷偷摸摸地放到华笙的房间。
华笙一连好几天都收到了这种小礼物,一开始没太在意,甚至还觉得贺九卿是属猫的,专门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后来实在是丢得厌烦了,才告诉他不要再送了。
贺九卿当时特别委屈地点头,连眼眶都红了。一度让华笙觉得,是他这个做师尊的太严厉了。之后很久,华笙对他的态度都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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