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索性借着要当面给师风语致歉的由头,把他诓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花楼里莺莺燕燕好生热闹,师风语这是第二次来这种地方,仍旧显得十分拘谨,尤其是站在门口,被十几个漂亮姑娘围着,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贺九卿看了暗暗捧着肚子偷笑,心道:上师府以前也是逼迫他母亲自刎的凶手,即便他杀不了老天师,祸害祸害师家小辈也是好的。
魔界派他过来当卧底,就是为了让他毁掉华南两尊,顺便偷盗神器。如果被别人察觉到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届时华笙的名声可全部都毁了。
直到看见有姑娘上手扯师风语的衣裳,贺九卿总算是坐不住了。一个翻身从二楼翻了下来,挡在师风语面前,将那手脚不安分的女子往旁边一推,黑着脸不悦道:“你在摸哪里?他也是你能乱摸的么?”
这女子见贺九卿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当即就吓得脸色苍白,师风语拉了贺九卿一把,温声道:“小九,我们走吧,莫在此处多逗留。”
贺九卿点头,任由师风语拉着他走。两人重新寻了个酒楼,定了雅间落座。
“师二哥哥,今日是你祖父过寿,我还喊你出来,当真是对不住。”
师风语笑道:“无事,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他略有些局促不安,脸色腾得一下就红了,“小九,你在信里说,你说……你说……”
贺九卿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
“你别逗我了,其实,我也喜欢你的。”师风语脸色更红了,将信掏了出来,应该是反复看了许多次,连纸张的边缘都泛皱了。
贺九卿疑惑不解,拿起信一看,险些没一口血狂喷出来。信上用词不堪入目,简直让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抠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上面写着希望可以跟师风语结为道侣,以后能日夜在一起双修。再简洁明了一点就是,希望可以跟师风语啪啪啪。在床上啪啪啪,在地上啪啪啪,在书柜前啪啪啪,在窗户边啪啪啪。睡前啪,睡醒啪,哪里都可以啪,各种姿势都可以,只要师风语点头。
“不是的,师二哥哥,你听我解释,不是的,你别脸红,不是这样的!!!”贺九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不是他写的啊,他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信,要是被华笙知道了,简直就是百口莫辩,当即便道:“我可以解释的,这信,这信他娘的不是我写的!”
谁曾想师风语脸色更红了,微垂着头道:“这字迹都是你的,怎么不是你写的了?小九,二哥以前只当你是孩子心性,从未想过,你真的,真的那么的喜欢我。既然如此,趁着我祖父过寿,我带你回千纵山罢。”
“不行!”贺九卿霍然站起身来,不用想,肯定是魂千干的。上回自己画了华笙的背影图,被魂千当场抓包,逼问他是不是爱上了华笙。
他哪里敢承认,索性就推了师风语出来当挡箭牌,非说自己喜欢的是师风语。
结果魂千便信了,还放话说可以帮忙。这下可好了,怎么解释才能让师风语相信。
贺九卿惆怅得眉头紧锁,此时此刻,上师府那边应该打起来了,就师风语这个傻子还不知道。随随便便就被他的一封信骗出来了。
作孽了。
“小九,你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上师府那边由我去说便是。”师风语以为贺九卿是怕上师府的刁难,于是安慰道:“我会给你一个道侣身份的。”
贺九卿都快哭了,单手覆面道:“真的不是啊,算了,你就当是我同你开了个玩笑,好不好?我待你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的。”
师风语脸色一白,颤声道:“你说,你只是同我开玩笑?”
“是的,开了个玩笑,对不起啊。”贺九卿无法,只得对着他拱手告罪道:“我一向都是如此的,你就当我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罢。即使我以前喜欢你,可我现在又不喜欢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
“不,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贺九卿咬了咬牙,心里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年来,师风语待他的确是真情实意,他也不想太过混蛋,于是又道:“对不住,你要是生气,你打我便是,我绝不还手。”
师风语脸色一瞬间的苍白,随即又转化为一种羞耻至极的神色。他这个人一向温柔,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即便被人如此戏弄,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动手打人。须臾,转身便走。
谁曾想就是这么一走就坏事了,魂千领着魔族大批的魔兵攻打上师府,老天师遭人暗算,当即就身亡了,师风语得知消息,匆匆赶了回去,却被魂千当场抓获。
等贺九卿赶到时,师风语就被人绑在床上,双眸紧闭,唇角还有未曾干涸的鲜血。
魂千从后面绕了进来,笑着道:“我把他抓来了,虽说上师府也是逼死姑母的主凶,可你若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那也不是不行。把他囚/禁在魔界便是。”
“表哥,你说你抓他来做什么?我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我现在又不喜欢了!”
“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魂千望了他一眼,又道:“既然你不喜欢师风语,那就杀了他吧!”
说着,魂千一剑就刺了过去,贺九卿赶紧用剑一挡,将师风语护在身后,”别杀他!”
“你不喜欢他,又不让我杀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师家同我们有血海深仇。师风语姓师,他就该死!”
贺九卿道:“可他待我很好。”
“怎么,你不听表哥的话了?”
“听,但是你不能杀他。”贺九卿用剑挑断师风语身上的绳索,将他背了起来,喘了口气,又道:“我会为我母亲报仇雪恨的,但师风语不能死。他哥哥师忘昔本来就不喜欢我,一直针对我,若是我救了他弟弟,日后还能借师家之手,帮我做很多事情。”
魂千似乎觉得有道理,便不再阻拦。
彼时的千纵山一片愁云惨淡,贺九卿背着师风语御剑上山,只见满地尸骨,各门各派的弟子皆有。据说是上师府进了内奸,在饮食里下了迷/药,很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杀了。
不用说,这个内奸定然就是易容成贺九卿的魂千了。他的易容术向来都很好。
贺九卿没敢在上师府多待,把师风语交还给师忘昔之后,这才带着华南的弟子们回去了。魔界血洗上师府,盗取星轨刀的消息一经传开,立马闹得满城风雨。
老天师过寿那日,他没去赴宴,出殡那日,他倒是去了。在一群前去吊唁的宾客中,一眼便看见了师风语。他脸色极白,短短几日不见,又清瘦了很多,眼珠布满血丝。跟在师忘昔后面打点。
见贺九卿过来了,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张了张,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口,贺九卿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得不报仇雪恨,他没得选择。
事后,两个人正好在庭院里撞见,贺九卿原本转头要走,身后立马就传来一声低哑的“小九”。脚下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他回过身来,想了想,安慰道:“师二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才是……”
话音未落,怀里立马扑过来一道身影,贺九卿脊背一僵,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下意识地想一把将师风语推出去,却听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当日出席的名单里,只有我不在,魔界的人定然是化作了我的模样,所以才混入千纵山的。都是我害了祖父。”
贺九卿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自己也不好过,自小丧父丧母,在外孤苦伶仃,四处漂泊,若不是表哥接他回来,说不定早就死了。
所以,他不能够心软,于是便假意道:“不关你的事,都是魔族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的。”
他说起这话,心虚得很厉害。总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混蛋,可他也没做错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修士,居然看见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外好生造谣了一番,描述得绘声绘色,版本传了一种又一种,传到最后,仿佛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一样。
华笙把他找了过去,劈头盖脸好大一通斥责,贺九卿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有心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好说是师风语主动抱过来的罢。
看着也不太像,万一再把那信捅了出来,他就死定了。师尊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华笙看起来很生气,也很失望,见贺九卿不解释,立马便知他理亏,这孩子从小到大都这样。但凡占了一点点理,他都会蹦起来据理力争。如果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话都不反驳,定然就是心虚得厉害。一本书直直地砸了过来,正中贺九卿的额头,当即就砸红了一片。
贺九卿被砸出了火气,抬脸道:“师尊,你居然偏信那种虚无缥缈的流言蜚语?你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这么责骂我,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万一我是被人冤枉的呢?”
“谁能冤枉得了你?!本座说过罢,不准你跟师风语私下见面,为何不听?”
彼时贺九卿也是年少气盛,赌气站了起来,转身就走,落下一句“都这么说是吧,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传的,我饶不了他!”
华笙一声断喝:“回来!”
贺九卿置若罔闻,头都不回地大步出了殿门,直接御剑下了华南山。正好迎面遇见了梦桓。
梦桓冷嘲热讽道:“呦,这不是大师兄么?这么着急从望曦峰下来,做什么去?”
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贺九卿的额头上,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出了什么,梦桓笑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被蘅曦君教训了?啧啧,想不到大师兄居然有如此癖好。”
“这话是你传出去的?”
“不错。你出身低贱,原本就不配同我争首座弟子之位。”梦桓语气更加嘲讽,慢条斯理地笑道:“师二公子人品贵重,定然是受了你的迷惑。不过你放心,上师府已经把我妹妹订给他了。大师兄日后就别惦记着了,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让你乱说!”
贺九卿飞起一脚踹至梦桓的胸口,将他踢飞倒地,随后趁他还没爬起来,一脚踩在他的右手腕,不让他拔剑,又照着肚子连踹数脚,“我让你乱说,让你乱说!我跟师风语之间清清白白,谁让你造谣的!”
梦桓哪里想得到贺九卿说动手就动手,手腕被踩住,根本摸不到配剑。腹部一阵剧痛,一口鲜血狂喷出来,脸色骤然惨白无比。
直到梦桓满脸是血,贺九卿才如梦初醒,自知自己闯了大祸,闷头就跑,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攥紧了手里的落华剑。
师尊如果知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定然会给他一顿重罚,原本师尊就听信了外界的流言蜚语,若是如此,定然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再者,当年梦家也是逼迫母亲自刎的凶手,杀了梦桓,梦家就后继无人了。只要给他一剑,这仇就能报了。
可若是被师尊知道了,师尊肯定会很生气的。
贺九卿犹豫了好久,手里的剑扣开又合上,最终还是咬牙,闷头往前走。心里乱糟糟的。迎面就遇见个人影,他一吓,立马抽出了落华。
却见来人是魂千。
“怎么了,小九?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咦?身上怎么还有血?”
贺九卿面露苦涩,牵了牵唇角:“我闯祸了,华笙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这次他一定会打死我的。表哥,我怎么办?你能带我走么?”
魂千蹙眉,上前一步,两手按在贺九卿的肩膀上,问他:“出什么事了?你别怕,有表哥在呢,表哥会帮你的。”
如此,贺九卿这才同魂千说了一遍来龙去脉,末了,还擦了擦脸上的血:“表哥,我一时没忍住脾气,所以才……现在怎么办?”
魂千思索片刻,现在若是杀了梦桓,很显然对贺九卿不利。一旦彻查起来,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可若是不杀梦桓,小九回去定然要受重罚。
这是魂千不愿意看见的。
须臾,他才道:“怕什么,打了就打了呗。这样罢,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表哥有办法让他守口如瓶,你放心便是。”
伸袖子给贺九卿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魂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去跟华笙认个错,就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华笙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惩治你的,放心罢。”
如此,贺九卿这才点头答应。
魂千目送着贺九卿御剑离开,这才顺着他先前所指的方向寻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梦桓。
“小杂种,居然连小九都敢欺负!”
魂千低声咒骂了一句,幻化作贺九卿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一脚将他重新踹倒。
梦桓满脸都是鲜血,见“贺九卿”去而复返,脸色陡然大变,试图大声唤人过来,谁曾想魂千手更快,一把掐住梦桓的脖颈,将他的话硬生生掐断,另一只手竖起两指念念有词,随后曲指将什么东西弹入了梦桓的口中。
“这是禁言咒,身中咒法会如何,不需要我告诉你了罢。”
魂千松开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梦桓,冷冷道:“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滚!”
贺九卿御剑飞回了望曦峰,他鞋面还有衣角,甚至是脸上都沾着鲜血,必须赶紧把身上弄干净。这边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想起魂千的嘱咐,硬着头皮去找华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