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帝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接下去怎么说。
眼见景宣帝耳朵都竖起来,谢重华心下冷笑,面上却红了眼圈,眼泪将落未落。
景宣帝心里一疼,就要替她拭泪,又被谢重华躲了过去,皇帝讪讪的举着手。
谢重华扭过脸不看景宣帝,彷佛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落泪,实则怕不小心让她看出异样。
“我们家和秦王府就在一条街上,祖母和老王妃常约着一块打牌听戏,两府里头都没有同龄人,难得遇上了一样大,我和秦王就时常一块玩。
那时候年纪小,我又性子野,爱穿个男装出门玩闹,假小子似的,也没那么多讲究,就经常一起玩闹。后来长大了,意识到男女有别,就慢慢疏远了。”
抛去私情,这都是事实,景宣帝查得到,她没必要说谎。
“怎么就疏远了,男未婚女未嫁。”景宣帝半开玩笑地问。当年先帝也告诉过他这一点,当时他想着是不是先帝向谢家透了口风,所以谢家棒打鸳鸯了。
谢重华瞥一眼景宣帝。
景宣帝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三哥娶了三嫂,家里要是再和秦王府联姻,烈火烹油,不好。”
景宣帝愣了下:“你倒是实诚,什么话都说。”
“对着陛下,没什么话不能说的,我父亲最是小心谨慎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刚打了胜仗就告老。父亲总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所以凡事不要太满才好。”
景宣帝动容,谢国公是难得的明白人,倒是朕一直小人之心了。
“老国公也太谨慎了,他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
“父亲知道,只江山得代有人才出。”谢重华忽尔一笑,“父亲总说,天下是年轻人的,他们这些老家伙要是占着位置不退,年轻人怎么出头。”
景宣帝笑:“岳父高义。”
“那你当年是不是很难过。”话题又绕回来了。
谢重华抬眸看了景宣帝一眼:“说一点难过都没有是骗人的,总是要嫁人的,嫁生自然不如嫁熟。”
景宣帝脸扭了扭,嗯,他就是那个生。
“后来发现原来是不同的。”谢重华小小声嘀咕,耳尖微微红了。
“怎么个不同法?”景宣帝高兴起来,当下搂住她的腰肢揽到怀里追问,“你倒是和朕说说。”
谢重华不好意思地挣了下,没挣开,便顺势靠在景宣帝怀里,赧然道:“秦王那种是玩伴。”然后就不肯说了。
景宣帝心情明媚:“那朕呢,朕是什么?”
谢重华脸上笼了一层绯色,扭着脸不肯和景宣帝对视。
景宣帝心里比喝了蜜还甜,闹着要她说。
闹得谢重华没了办法,红着脸咕哝:“你是丈夫。”
闻言,景宣帝朗笑出声,很是愉悦的模样。
宫道悠且长。
走在其间,陆昭想起了小时候,母妃牵着他的手,缓缓走过道道宫墙。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一片。
陆昭抬头,强光灼得他眯了眼。
不一样的额。
皇宫还是那座皇宫。
可没了他的父皇他的母妃,却多了他心爱的姑娘。
一缕痛色染上眼,传出来的再多言语都不及那一眼,皇帝揽着她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哪个女子不想当皇后,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陆昭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月光凉如水,他逃出王府,翻过墙头,躲过家丁,来到她面前。
满心的期待和忐忑,他想说服她和他一起走,他不想她进宫,不想她嫁给其他人。何况她要去的还是皇宫,那个地方吞人骨噬人心,再好的人进去了也要面目全非,亦如他的母妃。
可她说,“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跟你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陆昭,你当我傻吗?”
一字一句,宛如最锋利的刀锋,直插心脏。
原来在她看来,他想做的事那么傻。
原来她也想当皇后。母妃想当皇后,她也想当皇后。
皇后之位,就那么的诱人?让她们一个又一个的趋之若鹜。
一个是他最爱的母亲,一个是他最爱的姑娘。
既然她们都那么想当皇后,那他就遂了她们的心愿。
第27章皇帝是条狗27
谢振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写的是皇后中毒一事,寄信人并未匿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秦王陆昭。
谢振想,皇后还真有些神通,她之前给的那个有关武德司的名单早已经被证实真实可靠。后来又给了他一份新的名单,有关于秦王的。若非知道皇后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和他开玩笑,谢振简直不敢相信,秦王居然暗地里经营如此之深,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也越加肯定秦王果然是‘上进心’。
按照皇后给的指示,谢振对这份名单上的人做了一些小动作,果不其然,秦王来了。
陆昭发现有人查他的底。
那么多年与世无争的伪装失灵?景宣帝终于怀疑他了?
陆昭不敢确定,但是也不敢冒险。
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防。
当景宣帝有了准备,他成功的可能性便越小。
虽然自问小心翼翼,尽量抹除了痕迹,然而雁过留痕,只要做过一定会留下痕迹,端看追查人的本事。
景宣帝一旦认真调查起来,早晚会被他抓到自己的尾巴。届时他将变得无比被动,所以他选择主动出击。
那一日太极殿内的情形成了梦魇,夜夜噬心,陆昭想,也是时候了。
决定之后,陆昭找上了谢振。贸然出手,肯定准备不足,所以他需要盟友,谢家就是他精心选择的盟友。
得知景宣帝秘密下药令重华不孕,他才知道景宣帝防谢氏如虎,还真是不让人意外。先帝就生性多疑,没少防备他们秦王府,若非父王功高威重又不沾权,说不得早就被先帝巧立名目除掉了。景宣帝作为他的儿子,一脉相承的多疑,一边用着谢家巩固地位,一边防备谢家尾大不掉。
初初知道,他第一个念头是告诉重华,让她知道她的枕边人是何等用心险恶,让她保护好自己。
然而,他没有付诸于行动,他怕重华生下景宣帝的儿女,儿女是母亲的软肋,有了孩子,重华会不会变,景宣帝又会不会变,他害怕,于是他退缩了。
时隔多年,这个秘密终见天日。陆昭心头滋味复杂难辨,愧疚、难堪、忐忑、期待……难以形容。
“谢世子。”陆昭含笑打招呼。
谢振沉着脸,两指捏着那封‘秘信’,开门见山:“王爷何意?”
“谢世子不必如此,我并无恶意。”陆昭苦笑了下,“我与重华自幼相识,若非赐婚,我应该……”
“王爷慎言。”谢振打断陆昭的话
陆昭止住了话音,面上渐渐起了荒凉之色,低喃了一句:“我总是盼着她好的。”一些伤害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终将补偿她。
谢振险些控制不住冷笑。
盼着皇后好?
他所谓的盼着皇后好就是明知道景宣帝给皇后下药却袖手旁观,所谓的盼着皇后好就是暗中唆使张友年制造谢氏不臣的证据交给景宣帝,谢振只看到了满满的恶意。
只怕秦王总是盼着皇后不好的,才能消他当年被‘弃’之气。
陆昭抬眸,见谢振依旧一张冷脸,他扯扯嘴角:“若非心存疑虑,世子也不会来见我,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谢振眼角微微一动,似乎被说中心事。
陆昭勾了下嘴角。谢国公在这个节骨眼上致仕,他才不信所谓的伤病,分明是怕功高震主者自危,所以急流勇退。他就不信,谢家人人都心甘情愿放权。左右权衡,他把目光定准谢振。世子,身份够贵重。年轻,难免气盛。
陆昭直视谢振:“我也是无意中知晓。世子应该知道,我母妃到底盛宠多年,哪怕仙逝了,在宫里也有几个得用的人。这么大的事,我想贵府有权利知道。知晓后,再去查真假也就容易了。”
“那我是要感谢王爷好意了。”谢振冷冷道。
陆昭无所谓地笑了笑:“世子是明白人,一些话无需我说的太明白心里就有数,皇帝为什么不想让皇后有孕。一个后族被如此防备,她的明天在何处?世子作为谢氏一族未来的掌舵人,考虑过吗?”
谢振眼神泯灭一番,似有所动,片刻后,他目光沉沉盯着陆昭:“王爷倒是替我们谢氏考虑的很。”
陆昭面上添了几许苦涩:“世子不必讥讽我,其实我也有私心。被防备的何止是你们谢氏,我们秦王府也未能幸免,若只是提防还罢了,我们夹紧尾巴小心谨慎地做人,总能有一线生机。可当今皇帝已经不只局限于提防,已然在暗中准备动手对付我们这几家。如今我们算是一艘船上的,我替谢氏考虑实则也是替我自己考虑。”
谢振:“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昭:“若没有确凿证据,我怎么敢把世子约出来。”
然后,谢振就见到了陆昭所谓的证据——竟然是张友年受陆昭指示罗织的谢家不臣之心的证据。
陆昭还在说:“我们秦王府也有这么一些东西,这个张友年乃武德司的暗探,而武德司就是皇帝手里的刀,世子,铡刀已经悬在头顶,谢氏危矣。”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谢振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非妹妹做了那个梦,能够‘未卜先知’,是不是梦里发生的事就会在现实中一一应验,他们谢家会被按上谋反的罪名,死的死,流的流,而他们还不知道真凶是谁,只以为是皇帝容不下谢家。
不,皇帝的确是容不下谢家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局,皇帝能看不穿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局中人,他深深的忌惮着谢家,所以有了所谓的证据之后,深信不疑,都没有详细彻底的调查就定了谢家的罪。
再也没有比此刻,谢振更赞同皇后的做法。
秦王,景宣帝。有一个算一个,都留不得。
谢振稳住心神,慢慢和秦王周旋。
之后几日,谢振一点一点地妥协,像是调查过后,发现现实一如秦王所说的险峻。
骄阳似火,谢重华却觉得有点冷。
原来真的是陆昭所为,倒是她冤枉景宣帝,的确不是他下令武德司罗织谢氏的罪名。
不过那又如何呢?
下令诛杀流放谢氏的人是景宣帝。
何况,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安排,此时收手,难保有被景宣帝发现的一日,现成的证据。
现如今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松手的后果只会是伤到自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
其实,她也没想过回头。
眼下瞧着景宣帝是容下了谢氏,可谁敢保证以后景宣帝会不会变卦。
生死荣辱掌于他人之手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品尝。
她的命运,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难言的情绪溢满整个心脏,此时谢重华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那是野心。
转过身,谢重华提笔写上新的指令——让谢振向景宣帝揭发陆昭。
景宣帝会怎么做,她能猜到八分,毕竟她琢磨了他那么多年。
景宣帝会想一网打尽陆昭所有的党羽。多疑如他,会趁机试探想朝廷上哪些人是忠哪些是奸。所以景宣帝很大可能会按兵不动,等着瓮中捉鳖那一天。上辈子面对她和陆昭的宫变,他就是这么做的。明知道他们的打算,却没提前制止。
这一次,她要让景宣帝尝到自负的后果。
还有陆昭,陆昭最喜欢谍中谍的戏码,芝兰是,张友年是,现在就由她来为她表演一场,他以为谢家是他的,结果谢家成了景宣帝的。可事实上,谢家只是谢家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戏,上辈子陆昭没有唱成功,她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扰一下,推一推我的预收文《回到古代当咸鱼》
一朝穿越,父死母亡,寄人篱下,体弱多病
宋嘉鱼简直要窒息
正愁着,她发现——
窗口的老梅树顾影自怜:这府里也就老夫是干净的。
猫老大腆着花肚皮:看在小鱼干的份上,以后猫爷罩你。
猎鹰痴汉脸:美人儿,你摸摸我,我替你扇死那个丑八怪。
……
宋嘉鱼:我觉得我又可以苟了
第28章皇帝是条狗28
“秦王如此挑拨离间,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谢振跪在景宣帝面前,缓缓将秦王找他之事道来,自然不会一五一十地说,而是有所增减。
谢振省去了下药使皇后不孕一事,这事说了,景宣帝少不得难堪,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害无益。所以他只说了张友年的事。
张友年。
上首的景宣帝眯了眯眼,在他怀疑武德司也不干净后,便开始暗中调查,张友年便是重点调查对象之一,只目前还没查清。结果他真的是秦王陆昭的人。
秦王好本事,居然把钉子埋到朕这儿来了。
他居然还想利用这颗钉子挑拨朕和谢家的关系。
景宣帝眼底浮现冷厉之色,好一个秦王,以前是朕小瞧他了。
gu903();“你做的很好,谢氏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景宣帝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