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道:“她对卫国公府的事这么上心,她当真不是李家亲女儿?”
祁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陆大夫长于山林,鲜少与人打交道,保持了难得的赤子之心。”
皇帝笑笑,他也就是随口一问,陆大夫是谁,他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人能不能治好自己弟弟的手,给出的方子是否利国利民。
皇帝找来几位阁老过问了此事,本受了卫国公之托的薛阁老也不敢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只能秉公处理。
被扣下的米嬷嬷有护主之心,奈何没有配套的硬骨头,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她是奉李老夫人之命行事。
最后的结果是,陆老夫人被褫夺了诰命,卫国公被斥管家不严,勒令闭门思过。
听闻结果,陆梨笑了,这群人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搞事情,如今好了,反过来被搞了。不作死不会死,陆梨倒有点盼着他们继续作下去。
陆梨高兴,卫国公府可高兴不起来。前一个浪头还没过去,紧接着又一个浪头凶猛拍来,拍得卫国公府上上下下头晕目眩魂不附体。李老夫人诰命被夺尚且能接受,这只是脸面上的损失,可卫国公闭门思过,这就是攸关整个国公府甚至是李氏一族的大事了。
卫国公在朝中算不得肱股之臣,但也是手握几分权的,如今这几分权都没了,世家勋贵听着威风凛凛,可要是没权力,也就是富贵人家而已,遇上手握实权的寒门只有跪的份。说白了,什么体面名声那是建立在有权有势的前提下,没权,名声有个屁用。
李二老爷暴躁了:“母亲,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只有李如月是你亲生的,我和大哥都是捡来的,所以加起来都抵不上她李如月一个人的分量。”
出事后,李老夫人就开始哭,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被儿子如此质问,李老夫人更是只有老泪纵横的份,她只是想让女儿走的轻松点,哪里想到会出这种事。
气成河豚的李二老爷暴躁地来回踱步敲着手心:“眼下好了,您的诰命丢了,大哥的差事丢了,我们家又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这风口浪尖,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母亲你怎么就偏偏要顶风犯事。是不是李如月求你,她脑子里就只有她自个儿,哪里考虑过我们。可您怎么能答应她,怎么能答应她!您脑子里是不是也就只有李如月这个女儿,我们这些子孙都是姨娘娘,所以你就不提我们考虑考虑。”
越说越咄咄逼人,李老夫人的心刀割一般,满耳朵都是次子的埋怨,而长子一句话都没有劝,可见他也在怨自己。连李老夫人自己都开始怨了,怨李如月不省心。
“我真没想到会如此,我就想着让如月走的不那么痛苦。”
李老二爷忿然:“您可不就只想着李如月了,要是你当年多想想我大哥,孩子早早换回来,哪至于闹成这样。”
李老夫人差点被刺激地当场去世。
李二老爷还在扎刀子:“母亲,以后您就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养老,外面那些事就别管了。”说罢,李二老爷甩袖离开。
李老夫人气得直打哆嗦,眼泪掉的更急,这是吃心了,真心实意地怨上她了。要是长子也这样,李老夫人怕起来。
她忙忙道:“我固然是为了如月,可也是想保全咱们家的名声,咱们家出了一个被当众处斩的姑奶奶,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议论。怎么就闹到圣人眼前了,娘万万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是娘对不起你们。”
怎么就闹到圣人眼前了。
薛阁老提点他,是不是得罪了祁王。
是祁王捅到了圣人面前。
可他们卫国公府没有得罪过祁王。
卫国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梨,陆梨现在是祁王的座上宾,她若说一句话,祁王会不会给面子,应该会给的吧。
卫国公心如刀刺。
“是不是陆梨,她认识那么多达官显贵,是不是她捣的鬼。”李老夫人灵光一闪,猜到了真相。越想越是如此,不然如此小事岂会惊动日理万机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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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掩不住愤恨之色的李老夫人,卫国公有些悲哀:“母亲,见不得我们好的大有人在,你何必一定要往陆大夫身上扯,我们家和她的恩怨已经了了。”
“怎么可能,她恨着咱们,恨不得咱们去死。”
“恩怨已经两清,只要我们不去找她的麻烦,她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卫国公掠了一眼李采薇,他知道李采薇去找过陆梨。李采薇只觉得那一眼带着勾子,落到哪儿就在哪儿勾下一块肉来。
卫国公收回目光,他想陆梨这次出手应该是因为涉及到了李如月,她不想李如月死的那么简单,毕竟李如月对她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
“母亲,您好好养身体,外面的人不要再管了。”
李老夫人如遭雷击,他们这是都嫌弃她,想让她做个混吃等死的老太太。
等她回神,卫国公已经没了踪影。李老夫人脑袋一抽一抽地剧烈痛起来,比以往更甚,她怒骂:“这两个不孝子,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他们就省事了。”
一旁的李采薇惶惶不安,在病痛的折磨下,祖母脾气越来越差,如今不仅没了引以为傲的诰命,还彻底寒了两位舅舅的心,只怕以后就是个普通老太太,在这家里说不上话了。
二叔二婶因为姑姑的缘故对她生了芥蒂,远不如往昔疼爱,只剩下面子情。
父亲,想起那一眼,怕是也有些厌了她。
还有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母亲对她也淡了几分。
姑姑说,陆梨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包括她。这件事是不是陆梨使了手段捅上天?如果是,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了。
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爬上来,李采薇忍不住抱住胳膊,强敌逼近,却无人可依,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54章错位的人生20
李如月行刑那一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宜出行,陆梨去观刑了。极为血腥的场面,却是人头攒动,围观的人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陆梨还听到有人在交头接耳说这可是国公府的小姐侯府的世子夫人。就有人说不是世子夫人了,康宁侯府已经休妻……
陆梨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在处决了两个犯人之后,终于轮到李如月,她穿着灰暗又脏乱的囚服,披头散发瘦骨嶙峋地被押上行刑台。那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哪里还有丁点贵妇人的美姿容。
陆梨嘴角微扬,就该这样的。做了恶的人,怎么能光鲜亮丽地活着,那是对被作恶者的凌迟。
李如月毁了她的人生,又害死她一次。如今,她毁了李如月的人生,也害死她一次。
这才是公道!
行刑台上的李如月抖如糠筛。
死很可怕,更可怕的是等死。
李如月就在等死的惊恐中活生生熬了两个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越临近刑期,她越是害怕,怕死。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李如月没有如释重负的解脱,只能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都在抗拒,她不想死,她还年轻,她还没看着薇姐儿嫁人生子,她怎么能去死。
死而复生,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她那么受老天爷的眷顾,怎么可能会不得善终。老天爷怎么能如此对她!
倏尔之间,李如月若有所觉的抬眸,直直看过去,与陆梨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
李如月瞳孔剧烈收缩,疯狂地挣扎起来:“陆梨,陆梨,是不是你,是你连死都不让我痛快!”
陆梨看着她,嘴角翘了下,神情愉悦。
李如月目眦欲裂,真的是她,果然是她,只有她盼着自己不得好死。李如月恨得双眼滴血,四年前,她怎么就没彻底杀了她呢。不,十八年前她就不应该心慈手软,想着到底是亲侄女手下留情,只是把她送到崖州,她应该直接弄死她的。
“你等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认父母不孝不悌,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李如月歇斯底里的怒吼。
“法场重地,不得喧哗!”行刑官重重一敲惊堂木,示意堵上李如月的嘴。
陆梨依旧微微笑着。报应,该遭报应的是她李如月,她也正在遭报应。
她没有害过一个无辜之人,她治病救人,老天爷只会保佑她长命百岁。
李如月被堵上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拿两只愤恨的燃烧着怒火的死死瞪着陆梨。她越是愤怒,陆梨脸上的笑容越明显,李如月就越愤怒……
行刑官宣读着李如月的罪状,引来又一波喧哗,人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李如月却毫无反应,只死死的直勾勾地盯着陆梨,若是视线如刀,此刻陆梨该是被凌迟成了一堆碎肉。
可惜视线只是视线,对陆梨产生不了任何伤害,连一点压力都没有,反而是愉悦。李如月越恨她,陆梨心情就越好。曾经,她也如此深深地浓烈地又无力地恨着李如月。她知道如此恨着一个人却无力报复的痛苦,如今,李如月就在承受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宣读完罪状和判决,行刑官扬声:“斩。”扔出去的签令牌应声落地。
李如月终于顾不上仇视陆梨,因为愤恨而涨红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眼底布满刻骨的恐惧。
一声难以形容的声音,下一瞬,李如月尸首分离,她的身体跪趴着,脑袋咕噜噜滚出三尺,双眼大睁着,满满的惊恐和不甘。
她终于死了。
陆梨浑身一松,就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的仇彻底报了。抬头望着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陆梨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卫国公府收殓了李如月的尸首,不看在李老夫人的面上也得看在卫国公府的体面上,难道真让自家姑奶奶曝尸荒野。但是想风光大葬也不可能了,一块荒地一块墓碑,就是最后的情分。
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李老夫人强撑着精神,要去送女儿最后一程,她不只想自己去,还想让儿孙都去。
此话一出,无人应答,李老夫人泣不成声:“好歹是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当真如此狠心。”
可任李老夫人怎么哭,都没人松口,李老夫人悲不自胜。私下里又要求李采薇跟她一块去:“那到底是你生身之母,她落到这个下场,都是为了你。”
李采薇惨白了脸,参加葬礼不同于探监,探监可以偷偷的来,参加葬礼却不能。阖府的人都不愿意去,她却去了,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重是生恩,那么又置养恩于何地。她的身份,注定了生恩养恩难以两全,只能择其一。
祖母明知道她的难处,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果然是病糊涂了。李采薇不禁埋怨起来。
“你也不愿意去是不是!”李老夫人怒起来,“他们一个个的都觉得如月丢人,你也觉得丢人了?你怎么可能这么没良心,谁都可以嫌弃如月丢人现眼,唯独你不可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为了你。是她给了你现在的好日子,你不能忘恩负义。”
李采薇噗通跪了下去,泣声:“祖母。我知道姑姑疼我,可我若是去了,父亲母亲要如何看我?”
“他们能怎么着你不成。还能把你赶出去,他们敢!”李老夫人怒不可遏。
父亲母亲不至于把她赶出去,却能无视她,没了父亲母亲的撑腰,她在这个家里算个什么东西。祖母已经老了,已经不得人心,没了权力,她根本护不住她。李采薇悲不自胜,泪流不止。
李老夫人怒的口不择言:“就为了不惹他们生气,你就连亲生母亲的葬礼都不肯参加,你就不怕他们觉得你凉薄冷血。”
李采薇打了一个晃,怕,她怎么不怕,不念生恩是忘恩负义,不念养恩同样是忘恩负义。
“祖母,去了对不起父亲母亲,不去对不起姑姑,无论做什么我都是错的,祖母,我到底该怎么做。”李采薇放声大哭。
李老夫人的怒火被李采薇浇灭了几分,想起她的处境,又想自己,悲从中来,当下和李采薇抱头痛哭。
最终,李如月的葬礼只有李老夫人一个人去了。
李采薇小心翼翼地观察,果然听到了她凉薄无情的流言,她惨然一笑,自己要是去了,就该说她对父亲母亲忘恩负义了。
动辄得咎,就是她如今生活的最好写照。哪怕姑姑已经没了,她也抹不掉姑姑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周围的人也不会忘了她的出生。这一辈子,她都将活在姑姑罪行的阴影之下。她必须为自己筹谋,父亲母亲已经不会全心全意地呵护她,隔阂永远都存在,谁也除不掉。
幸好,李采薇的眼睛亮起来,姑姑给她留下了倚仗。
姑姑说她是死而复生,她愿意相信,不仅是因为姑姑说的一桩事已经应验,也是因为她愿意相信,相信姑姑,她才能翻盘,改变自己的艰难的处境。
姑姑说,上辈子陆梨靠着美貌借了祁王的力才能兴风作浪。
她也可以借力,靠姑姑告诉她的那些事借祁王之力。
陆梨能治好祁王的手,她却能保祁王的命。
太子向来不忿祁王得宠,明里暗里作对。在姑姑的话中,太子会数次出手暗算祁王。
她相信祁王知道如何选择,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种难言的痛快在心底滋生。
废了不少心思,李采薇才‘偶遇’了祁王。她神色端凝看着远处的祁王,对拦在身边的侍卫道:“我有极其要紧的事要禀报王爷。”
侍卫本想驱赶,祁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恰巧剑书眼尖,认出来了,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把李采薇带到了祁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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