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嘉站在原地,看着宝宁拉开篱笆门,将裴原推进去,她往后招招手,赛风也跟上来。银色月光下,宝宁背影轮廓上晕着光,迷了他的眼。
一只土黄色小狗听见声音,从屋里冲出来,围在她脚底转圈圈,裴原伸手,小狗一跃跳到他膝上。
和美安乐的景象。
又过一会,两人进了屋子,门关了,灯开了,冯永嘉仍旧在那里,痴痴地望。
车夫看不下去了,下去扒拉他的肩:“哎我说小郎君,你到底走不走,在这看什么呢?”
冯永嘉失魂落魄的,嘴里喃喃念叨着:“命运不公,不公,怎么就配得上呢……”
车夫听不懂他囫囵着说什么话,不耐道:“再不走,你便自己跑回去吧,我自己回京了。”
冯永嘉忽的长叹一声,右手握拳捶上左手心,跺跺脚,反身爬上车。
车夫愣愣看着他,嘀咕句:“有病。”说罢上马,也走了。
……
屋里,宝宁跪坐在炕上铺被子,一白日没回来,灶里的火熄了,屋里有点冷,手伸进去,被里也是冰凉凉的。
宝宁让裴原坐在凳子上,又往他肩上披了件衣裳,嘱咐道:“四皇子,你在这坐会儿,我去烧水,洗漱下再睡。”
她手在裙摆上拍了拍,要往外走。
裴原喊住她,招招手:“过来。”
“怎么啦?”宝宁到他身边去,裴原个子高,坐下来也没比她矮多少,一抬手就碰到她的肩。
他往下轻轻用劲,道:“蹲下。”
宝宁不明所以,她把裙摆收起来叠到腹前,听话地蹲下,仰起脸,笑声问:“到底怎么了?”
阿黄围着宝宁转来转去,也停下来,跳一下,两只前爪搭在裴原膝头。
裴原看着面前两双黑眼睛,不由笑出声。屋子不大,两人一狗平静对视,裴原觉得心中难得踏实。
他伸手将宝宁发上的簪子给拆了下来。
宝宁茫然,只觉发上一轻,她伸手去摸,没了簪子固定,头发已经松了。
裴原伸手又抓了几把,把她长发全都拆散,从上捋到下,低声道:“这样好看。”
“你拆我簪子做什么。”宝宁嗔怪,她将头发捞起来,拍拍发尾,心疼道,“都挨着地了。”
裴原手拖着下巴,又看她一会,他喜欢宝宁这样子,长发堆叠在肩头,衬的她肤色更白,面庞柔和,轻柔中些许妩媚。
裴原将阿黄捞上来,抱在怀里,冲宝宁道:“以后换个称呼,别那样,听着不生分吗。”
宝宁反应一会,想到他说的是刚才,她叫他四皇子。
宝宁笑盈盈的:“那我叫你什么?”
裴原说:“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宝宁便唤他:“裴原?”她小心翼翼的,带些试探意味,裴原听在耳里,觉得舒心。
他挑逗地去勾她下巴,诱哄:“叫哥哥。”
宝宁脸颊泛红,打他手背一下,小声道:“真烦人。”
她揉揉发烫的耳垂,站起身往外走:“我烧水去。”
回家太晚,都累了,宝宁把裴原洗漱用的温水兑好送过去,思忖片刻,又灌了个汤婆子放他被里。
宝宁想起明姨娘说的话,担心裴原的身子,怕他着凉后病上加病,想更妥帖些。
裴原对这种物件嗤之以鼻,他一身阳气,穿着单衣都觉得热,宝宁偏要把他当成月子里的妇人一样伺候着,本欲拒绝,但看着宝宁担忧目光,还是松了口。
宝宁放心地出门,勾勾小指,阿黄摇着屁股随她跑出去。临走时吹了灯。
裴原躺下,将汤婆子踹到脚底,阖上眼。
夜深人静,白天疲惫,他却睡不着,睁眼看房顶,思考起以后的事。
原先他是一个人,随便他怎么折腾都无所谓,死了活了都是他自己的事。现在不一样了,他身边多了个小累赘,多了份牵挂。
就不能胡来了。
……
西厢里,宝宁洗漱好,肩上裹着被子,去看明姨娘拿给她的那罐水蛭。
她是怕虫子的,犹豫半晌,不敢打开。屏了屏气,终于下定决心,盖子开了条缝儿,往里瞄一眼。
作者有话说:大家多说说话呀~有时候很忙,评论没法逐条回复,但是都会很认真看的,很开心和大家的交流~每天的小心愿就是多几条评论哈哈哈,么么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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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蛭
瓦罐里盖着浅浅的一层淤泥,约莫一个指节那般宽,浓郁的药味从缝隙中透出来,苦涩难闻。
宝宁取了根小木棍,定了定心,把盖子整个掀开。
泥巴上有一个小洞,宝宁拿着木棍在里头挑了挑,过一小会,一只圆头胖虫探出来。浅蓝色的脑袋,半个小指般粗细,它慢悠悠爬出来,身子两寸长,背是白色透明的,能看见里头细小血管,体侧两道金丝。
比起稻田里常见的水蛭,金丝水蛭看起来更纤小,更漂亮。但到底是条蠕动的虫子。
宝宁盯着它看了会,胃里一阵阵往上泛酸,觉得恶心。
她扣上盖子,端着水喝了口,压下心底的不适感。
这是明姨娘能找到的唯一一条金丝水蛭了,快要产卵,她得好好养着。若是这条水蛭死了,或者产的卵成活太少,事情便变得麻烦。
这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明姨娘手里有这条纯粹是运气。她的二姑娘季彤初嫁给了崇远侯府的庶次子贾献,育有两子,小儿子去年在夏天外头玩中暑,中了热毒,浑身都是小疹子,眼看就要不行了。崇远侯世子许是有隐疾,成婚五年一个孩子都没有,这个小孙子是侯爷的心头宝,正一筹莫展时,有人拿了一对金丝水蛭来献殷勤,正好解了小公子的热毒。
二姑娘知道姨娘喜欢这种东西,也会伺弄,待小公子病愈后,便交了她养着。
当时用来解毒的是公水蛭,用过后快要死了,被明姨娘用药吊着救活,熬了一冬,今年开春的时候到底是死透了。
好在那只母水蛭揣了卵,若能顺利排下来,也算是后继有蛭。
若是死了,再想找下一条就太难了。而且裴原的毒也拖不了那么久。
这东西是要靠吸血活着的,要不停往里丢活物进去,供着它,尤其是要产卵的母水蛭,一天可以吸食半盏茶杯的动物血。
宝宁有些犯愁,她去哪里弄东西喂它吃呀?
明姨娘说,若实在没吃的,可以喂些熟蛋黄,但总吃这些总是不行的,宝宁琢磨着,她明日做个小网兜出来,去小河边看能不能网来新鲜螺蛳。实在不行,她就去集上买,回家再养一小缸,等以后这只母水蛭下了卵,还能供它孩子吃。
临睡前,宝宁往里放了个捣碎的蛋黄,再把小罐子封好,捅了捅出气口,恭恭敬敬摆在架子最高的一层。
她在心里默念着:母水蛭啊母水蛭,你可千万得争气啊!
……
离开后,冯永嘉没回马场,去了自己在京城东郊的别院。
他背着冯祥,自己偷着钱买的,这地方隐蔽,养了几个娇柔的外室,没人知道。
冯永嘉一进门,便有女人迎上来,娇柔挽上他胳膊,往他耳朵眼儿里吹气:“爷,怎么好几日不来,奴家还以为你不要青青了。”
青青是他半月前从勾栏院里赎回来的,腰肢纤细,胸脯鼓溜,一双媚眼如丝,冯永嘉一直爱得不行。今日再看见,却觉得烦了。
他推开女人,蔑视道:“一身风尘气。”青青被他骂的一愣。
“回你自己屋子去,休要烦我。”冯永嘉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往正房走,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青青恨恨望他背影,咬牙道:“穷酸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嘴一撇,扭腰走开。
冯永嘉坐在屋里借酒消愁。
他自诩怀才不遇,是个苦命人。自幼天资聪颖,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奈何老爹只是个没钱没势的马夫,他想再往上考,却因送不上礼而被贪官死压着,一直不得志。久而久之,心性就变了,原先想靠功名出人头地,现在明白过来,满腹才华有何用,没钱寸步难行,若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连个媳妇都讨不上。
不久前老爹忽而得了个马场,他跟着借光,从穷秀才一跃成了公子哥,本以为从此不用再过以前的苦日子,老爹却跟个守财奴一样,多一文都不让他花。
冯永嘉心中郁郁,比从前不得志时更甚,他想到了个法子,偷钱出去赌,没成想这东西来钱这样快,不过几日功夫,便有大把银子。他也不用再看老爹眼色了,置办院子,买外室,活色生香了小一个月,天降横祸,三日前他一场赌局输给徐广,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两千两银子。
徐广是少府监副总管黄吉手下的红人,他打不得骂不得,被人家推一下就是一个跟头,只能咬着牙还钱。
可是哪里凑得到呢?
冯永嘉又哀叹起自己的霉运。
喝了两口酒,他捶胸顿足时,忽又想起宝宁,心中涩涩。他原本想娶的就是那样女子,知书达礼,温柔小意,女儿如水心相怜,奈何命运不公,苦求不得。那个残废,那个残废凭什么就那么好的命呢?若他早能娶妻如此,也不至于踏上现在的歪路!
冯永嘉觉得不平,咬牙切齿,妒意里生出恨来,又喝口酒,伏在桌子上呜呜痛哭。
门忽的被踹开。
冷风呼一声裹进来,冯永嘉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徐广凶神恶煞的脸。
他心中咯噔一声,瞪大眼,刚欲呼救,被徐广用刀柄堵住了嘴。冯永嘉舌头一缩,不敢说话了。
徐广弯身看他,咧嘴一笑:“小秀才,我不要你的钱了,咱们做个交易吧。”
冯永嘉畏缩看着他。
徐广眯着眼道:“你帮我杀个男人,我帮你搞个女人。如何?”
作者有话说:明天粗长,后天4更,还发红包,小可爱们不要因为今天的短小抛弃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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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第二日,宝宁早早起来,先去看了看那只水蛭,活的好好的,她放下心。
拿棍子搅了搅,看见昨晚放的蛋黄都没了,暗道一句真是能吃。宝宁坐在炕上,又剥了颗蛋,蛋清给阿黄,蛋黄扔到罐子里,蛋皮留着,待会捣碎了好喂鸡。
拿帕子擦了擦指尖,宝宁穿衣梳发,起来做饭。
牢记着姨娘的嘱咐,宝宁对裴原的餐食更上心,她也不嫌麻烦了,煎了一碟子包子,又炖了碗红枣枸杞汤,裴原不爱吃甜的,她怕裴原不爱喝,想了想,又炖了碗萝卜汤,里头放几块牛肉,炖的软软烂烂。
汤食好,补气血,适合养病的人。
宝宁起的时候天还没亮全,忙忙活活一个时辰,卯时刚过不久。
她把饭菜都放在食盒里,端去给裴原,心情愉悦。敲了两下门,里头应了声进,宝宁推门进去。
裴原坐在那换衣裳。
他没一点害臊的样子,全脱了,大大方方给她看,还对着门,头也不抬道:“我闻着香味儿了,早上做的什么?”
宝宁一愣,慌慌别开头,她不是有意看的,但刚才景象还是落入眼中。
裴原上身裸着,筋骨利落,肩臂上贲张肌肉,穿了衣裳时候不显,现脱了才看见,他胳膊竟有她小腿那样粗。小腹上板板正正八个格子,比她用刀切出的馍馍还规整,略显麦色的肌肤,横亘了几道疤。
宝宁是个极护短的人,许是接纳了裴原,她现在看他怎么样都是好的,心中美化他,疤痕也透出了阳刚气。
但看见了还是很尴尬。
“换衣裳也不说一声。”宝宁背过身,语气里有些埋怨。
身后窸窸窣窣,裴原抓了外衣穿好,语气严肃:“没那个必要。”
宝宁仰脸看着房顶与墙壁的界限,口型道:不知羞。
“换完了,过来吧。”
宝宁摸摸泛红的脸,提着食盒走过去。男人不怎么整洁,叠被子时候也是揉成一团扔到角落,宝宁看不过眼,食盒放一边,把被子铺开再叠好了,再去把炕桌搬过来,菜一样样地摆上去。
裴原手撑在身后,静静看她做这一切,眼睛眯起,有些享受。
他从前还不知道,看姑娘家忙家事,琐琐碎碎的,竟这么有意思。
一桌丰盛饭菜,香喷喷的煎包子,一碟酸黄瓜,两盅汤,一盅咸一盅甜,还有一小碗鸡肉粥。
裴原讶异道:“怎么弄这么多?”
他搅了搅粥,扑鼻的香味,不由笑道:“皇帝早上都没我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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